《待到酒清醒》华生生

15、灭族前夜（下）

　　夜，快要降临。

　　明山上的狐族大殿中，三位正主已经落座。凰王端坐在最中央的王座上，两边略矮的座上分别坐着狐王和老麒麟王。

　　夜幕已经将整个明山笼罩，此时的大殿里却灯火辉煌，殿中央的舞姬扭动着身子，性感而妖娆的跳着一支支舞蹈。

　　舞毕，为首的舞姬上前行礼，纤纤玉手托着净白琉璃盏，为三位君主一一上酒，走时还不忘向着凰王抛了个媚眼。

　　“狐王可真是好福气，这狐族的女子一个个妩媚多姿，本王来这一趟可是眼福不浅那。”凰王大笑着，继而说道：“怎么狐王连这等姿色的女子都看不上眼吗，为何子嗣如此稀疏。”

　　“本王已不是壮年，自然比不过凰王殿下您，况且膝下已有一双儿女，实在是十分满足了。”狐王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只可惜我儿月前出游，中了至寒之毒，现在还封在玄冰中。”

　　“哈哈，狐王殿下何须挂心，本王族内最擅制药，什么解药没有，待会儿下了宴会就差我儿将解药送去。”凰王一副极其慷慨的样子，看的狐王胃里一阵一阵的恶心，却还是向着他道谢，毕竟儿子的性命是握在他手里的。

　　“那还要多谢凰王殿下了。”狐王站起身，对着凰王作一揖。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啊。”凰王尝了一口美人奉上的美酒，转头望向了麒麟王，道：“曲兄怎的一直不讲话，可是担心一会儿没有姑娘选你家儿子？”

　　“桦儿还小，不到谈婚论嫁的年岁，凰王何必出言嘲讽。”麒麟王有些不屑地回道。

　　狐王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地鼓声给掩了去。

　　“咚”的一声雷鸣般的鼓响划破天际，紧接着响起清脆悦耳的鼓鸣声。

　　一鼓声起，群铃声和，如雷贯耳万马齐喑，入耳热血沸腾，让人听得张口而不能言。老麒麟王端着酒杯的手，竟停滞在半空中，久久没能入口。

　　倏地一声撕裂巨响，楼内灯火全熄，整个大殿陷入大片大片的的黑寂之中。

　　此时，细微鼓声突如细雨般绵绵响起，幽幽鼓声细微摄神，灯光微弱，随鼓声节奏若隐若现。
　　鼓声渐大，数盏花灯骤然亮起，人们这时才能看清。

　　殿上一身材高挑的男子戴狼头面具，一手持锤，一手摇铃，四周数名童子以手击鼓相合，这时为首男子猛地击破手中鼓面，鼓内藏了数只彩灯，一一拿出发给了座下的一众看客。

　　客人们呆滞了几秒后一齐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一个一个的发出由衷的赞叹。

　　“不一般不一般，倒不像东陆的鼓戏，看着实在是震慑人心。”狐王拍着手赞叹道。

　　而凰王此时却是一副十分得意的表情，朝着殿中男子挥了挥手，道：“靖儿，摘了面具，见过你两位伯伯。”

　　那少年轻盈的上前一步，摘下脸上的面具，低眉顺目，不似凰族寻常的皇者气势，付宇靖脸上是他特有的乖巧讨好。

　　台下不由又是一阵赞叹，这么羞涩的一个男孩子，竟能打出这样震人心肺的鼓来。

　　“靖儿见过父王，狐王，麒麟王。”付宇靖躬身行礼，脸上挂着和煦的笑，让座下小族的姑娘们看的一个个如沐春风，神魂颠倒。

　　“狐王殿下啊，你看我的二儿子，长得也算是英俊潇洒吧，十七岁年纪现在也封了靖王，你的落儿可会看的上他啊？”凰王大笑着，端起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略带戏虐的看着狐王的表情。

　　老麒麟王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曲子扬在一旁拳头握了两握，而站在他们身后的月枫大人手却也轻微的颤了颤。

　　若是细心的人便能发现，今日的月枫大人仿佛比平日里高上一些，袍帽下的一双眼睛透着清冷的光芒。

　　“待会儿孩子们都来了，叫他们自己决定好了。”狐王搪塞道，不过付宇靖中规中矩很是乖巧，对落儿来说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父王。”一声甜甜糯糯的声音响起，一个女孩子从偏殿跑了进来，冲进了凰王的怀抱里。

　　是个极有气质的姑娘，一双大眼睛含笑含俏，水遮雾绕般的媚意荡漾，她跑的极快，侍女跟在后面，慌张地提起她一侧的裙摆。

　　“梦璃，多大了还要撒娇不成，快见过你两位伯父。哦？昂儿也来了，快过来。”凰族的孩子陆续到来，凰王脸上尽是骄傲之情，他的哪个儿女不是天之骄子。

　　小公主付梦璃的生辰宴会马上就要开始，却还不见曲桦的身影，老麒麟王偏过头去，小声地问月枫大人：“桦儿还没赶来吗？”

　　月枫大人刚要回答，便听到殿外人群的一阵喧闹，大家仿佛看到了一对天人朝着他们迎面走来。
　　众人一同向外望去，想要看个究竟。

　　此时，曲桦正牵着尹落的手，慢慢地朝着大殿走来。

　　少年一身华服，却似从九天之上跌入凡间的谪仙，眉眼不动时孤高清冷，转头看向少女时，眸子又有十足的暖意在流转。

　　盈盈走来的少女手提薄纱绮罗裙，身姿曼妙，看着曲桦的一双眼睛里噙着笑，整个人秀丽却不张扬。

　　尹落看起来怯生生地，身子稍稍地走在曲桦的后面，手也从他手中挣脱出来。

　　就假不认识一样多好！尹落的内心很是崩溃，现在百十双眼睛就这么望着他俩，曲桦那么爱脸红的一个人，如今这脸皮怎的厚成了这样，尹落边想着边紧紧地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而事实上，此时曲檀并不是脸皮厚，而是根本,根本就没打算要脸......

　　尹落的眼神瞟了瞟曲檀，他正在旁边掩嘴偷笑，整个人无比的不羁放荡，只见他修长的手臂刚被尹落挣脱开，立马伸了过来，环在尹落的腰上，借势将她往怀里一拉，她半个身子就倒在了他的怀里，更是引了众人的一声声惊呼。

　　尹落脸上潮红一片，他的父王就坐在前厅看着自己，她现在恨不得立马就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日里的明山上，曲桦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得，不像昨天那个神经大条，连心疼人都不会的孩子，他一瞬间变的像是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

　　他也并没有责怪曲子扬的那个吻，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眼眸里还多生出了几分疼爱与温柔。

　　尹落心中不禁暗暗怀疑，难不成曲桦本来就是一个常年混迹风月之所，早已对男女之事了如指掌的老油条？尹落当年和哥哥还有曲子扬混迹江湖，可是听了不少这种诱骗姑娘的段子。

　　不过其实这样的曲桦，很可爱，她更喜欢。

　　大点的花灯明晃晃的，刺了尹落的眼睛，也将她的思绪拉回到了此时的殿上。

　　她牵了曲桦的手，心里本就是十分忐忑的，现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这无赖扯进了怀里，父王可会接受她们？他是麒麟族的太子，自己也是狐族郡主，按理说也是门当户对，父亲也没什么理由来反对的吧。

　　凰王一双眼睛眯了起来，嘴角挂了一丝略显诡异的笑容，却又一瞬间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笑着招呼二人坐下，而狐王此时的表情却是一脸的担忧。

　　就更不要提老麒麟王了，怒火早已充斥了他的双眼，苦于此时在宴上人多不好发作，“月枫大人，你这是做了什么？”

　　月枫大人曾明确的告诉过他，让曲檀替桦儿去渡劫，他只是将曲桦的记忆注入在了曲檀身上，暂时控制住了他自己原本的心神思想，故而能让曲檀来扮演桦儿。

　　那么此时拉着狐族郡主的，不就是他的儿子曲桦吗！

　　“逆子，肩上担着整个麒麟族的兴亡重任，却沉迷女色，他师父就是这么教的他吗！”麒麟王像一只发怒的狮子，而曲檀却连看都不往他这里看一眼。

　　“看来落儿已经是心有所属了，本王还担心你儿子无人问津呢，可惜我靖儿没能讨到这好媳妇，让你这老家伙抢去了。”凰王拍着老麒麟王的肩头，笑的十分爽朗。

　　一旁的付宇昂坐在席下，此时的他喝了些酒，薄唇微微张着，已然露出轻微的醉态，浅色衣领稍稍扯开隐隐现出锁骨，加之他清瘦的脸。

　　若是不知道他手段狠毒，身怀治世韬略，倒真像个寻常人家的病弱书生。

　　他这才看清了尹落的脸，不似他那天看到的灰头土脸，她此时施着淡淡的胭脂，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像小雏鸟儿似的躲在曲桦身后。

　　这倒是有几分像个郡主了，但她也绝不是个省油的灯，付宇昂暗暗腹诽着。能勾搭上曲桦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定是个极有手段的女子。

　　如果此时的曲檀将实现从尹落身上稍稍离开些，就会看到三道杀人般的目光。最狠辣刺眼的是来自老麒麟王，另一道便是人类少年曲子扬的不甘与怒火。

　　而这最后一道，却是，却是由月枫大人的紫色袍帽下射出来的。

　　“你想做什么！”月枫大人袖口下的一只手掐诀，暗暗压下去了胸腹中腾起的层层火焰。

　　曲桦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他此时就在月枫大人的体内，看着自己的胞弟将他的落落抱在怀里。他想要挣脱，却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眼前这浑浊的屏障。

　　“你这都是些什么秘术！”曲桦自打记事起，就见月枫大人日日站在父王身后，他仿佛有着极其强大的玄术，被族人尊称为大执杖，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

　　可身为一个占星师，怎么会懂得这种摄魂禁术！曲桦再一次冲撞眼前的屏障，只可惜他的一身修为被月枫大人尽数封了，一副凡人般的身躯，无论如何都撞不开他的屏障。

　　“落落，你的青莲酒，就要递给别人了吗。”清冷的眼眸里，是他这半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哀伤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