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思》林影落

5、风流三皇子（上）

　　“杀人了！杀人了！”一阵撕心的喊叫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烟尘的方向那边有人开始朝云瑶这边跑过来，渐渐的，云瑶也看清了，那是一群人骑马而来，追着慌不择路的流民，像玩游戏一般，挥刀，斩落，一个接着一个的砍杀。

　　云瑶第一反应是西桐的军队杀到这里来了，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在逃难的过程中，她也远远地看到过西桐士兵的装束，这些人，不是西桐那边的装束。

　　“瑶姐姐。”小启害怕的抓着她的手。

　　云瑶想起来了，这些人的装束不像西桐人，他们的装束云瑶很熟悉，就是南荣国自己的士兵！

　　其实她应该一下就认出来的，只是她不敢相信，他们是因为战争失去家园的南荣国百姓，那些人怎么会来杀他们？南荣国的士兵在杀他们？怎么会是南荣国自己的士兵？怎么会？

　　又为什么？

　　“瑶姐姐，他们过来了，我们快跑，快跑。”小启抓着她的手，因为害怕声音有些发抖，虽然一路都在战乱中逃亡，不过小启很少这样直面杀戮。

　　就是在苏子镇那次，他也是躲在角落，并没有亲眼看见杀人的瞬间。

　　云瑶迅速的带着小启上马，现在没有时间让她感叹怎么会为什么了！

　　苏苏体会到云瑶的心情，用它最快的速度在飞奔，但是没有跑出多远，它突然前蹄一低，整个马身因为惯性往前倒下，云瑶和小启也顺着一起往前摔了出去。

　　摔出去的时候，云瑶下意识抱紧了小启。

　　因为苏苏努力控制了自己倒下的速度，云瑶并没有摔得很重，她立刻就坐了起来，回头一看，苏苏身上插着一只长箭。

　　它挣扎着想要再次站起来，可是试了两次，竟然都只是稍微抬起了头。

　　云瑶飞快的跑到苏苏身边。小启也是，跌跌撞撞的跟着云瑶跑了过去。

　　屠杀还在继续，周围响彻着被砍杀之前凄惨绝望的百姓凄声，苏苏的头再也没有抬起来，只是眼睛还望着云瑶和小启，里面映着他们两个的影子，它没有话，也说不出话来。

　　云瑶将手放在它的脖子上，它的温度都没有变，但是云瑶知道它活不成了。若是要问她为什么知道，大概是因为苏苏给她的感觉吧。

　　这一路走来，若没有苏苏，她和小启走不到这么远。

　　“苏苏苏苏！你怎么那么聪明呢！”

　　“苏苏苏苏！你怎么就知道我想干什么呢！”

　　“苏苏，你真是一匹当世奇马！”

　　很多次，在依靠苏苏的帮助摆脱了危险后，云瑶总是笑着拍拍它的身体赞道。

　　然而现在，它却活不成了。

　　有人驱马逼近了云瑶他们这边，本应该用来杀敌的刀已经举起来，云瑶猛地抬起了头，她望出去的眸子透亮得厉害，甚至掩盖了她整个脏兮兮的样子，让她整个人都变得耀眼起来。

　　她直直的望向那个举刀的人，毫无畏惧和闪躲，一双眸子摄人心魄的亮，完全不像是一个少女的目光。

　　那个人座下的马在云瑶这样的目光下突然刹住了步子，长嘶一声，马身直立，上面的人还没在云瑶的眼神中回过神来，冷不防被云瑶丢过来的大碗砸到头，于是一头栽倒了下来，摔在地上。

　　更奇怪的是，另外十几匹马听到声音，竟然也都突然停了下来，把座上的人弄了个措手不及，摔下来了好几个。

　　可惜，还没等云瑶庆幸，身体就猛地被刚刚那个人狠狠的踢了一脚，因为惯性，身体在地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瑶姐姐！”小启尖叫，也被那个人一手抓起来，接着狠狠的甩在地上。

　　“小启——”云瑶嘶声力竭的喊。

　　她看到那样小小的孩子被狠狠的甩在地上，然后一动不动，让她的心整个都纠起来了，她怕，她太害怕了，脑子里猛地略过之前路上那些小孩子的尸体。

　　小小的，一动不动，冰冰凉凉的。

　　“C他M的！”

　　说话的人揉了下被云瑶大碗砸到的脑袋，跑过来一把抓起她的头发，狠狠的把她摔到了旁边不知是谁的板车上。

　　可能是不解气，他并没有用刀，直接把云瑶的头往板车的边沿一撞。

　　之前为图方便，云瑶随意扎起来的头发散开，如一朵花开般旋转落下，贴在了云瑶的脸颊旁，鲜红色的血液如泪滴般从头发里面滑下来。

　　“像你这种小乞丐，正好拿来凑人头。”那人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里的大刀，遽然之间，云瑶突然跃起，手里一把匕首直直的穿过那个匪徒的心脏，血喷出来，洒了她一脸一身的红色。

　　当匕首插入那个人心脏的时候，云瑶突然想起苍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是在年后热闹的集市上，有人舞刀弄枪迎来阵阵叫好，她兴奋的又叫又跳，问苍华谁最厉害。

　　他说，有用就行了。

　　虽然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云瑶却忽然想笑，她这一刺，也算是苍华口中的有用吧？

　　有用就行了。

　　能杀人就行了。

　　可是，一点也不好受。

　　当云瑶把刀插入那个人的身体里时，她一点也不好受。

　　这是云瑶第一次杀人。

　　她拔出匕首，眼睛掠过依然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小启，又看向那些百姓，三三两两的，总还剩一半活着，他们也在看向云瑶这边，大家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有些发愣。

　　“你们就打算这样看着吗！他们才二十个人！只有二十个人！” 云瑶突然冲着那群难民百姓大吼道。

　　她嘶哑而竭力的声音迅速扩散，进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她的嘴角含血，脸上还挂着长长的几道血迹；她的黑发贴在脸边，散在腰间，乌黑的颜色沾染了血的红艳，还有地面的尘土和杂草。

　　长久的流浪生涯，已经让她从当初那个干净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小乞丐，尤其这个时候，她更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然而，在在场所有人的眼中，她就像海面上的那支灯塔，黑夜中的那颗明月，战场上的那面战鼓，在他们心上狠狠的敲响了第一声。

　　“你们就打算这样看着吗！他们才二十个人！只有二十个人！”她厉声大吼。

　　“一个小女娃都能做到！我他X还算男人吗！”片刻后，终于听见有人大嚷，他调转方向，抡起背上一口破锅便朝旁边一个士兵冲过去。

　　就像是一声号角，突然所有的百姓都发疯似的反过来向士兵们冲了过去，里面甚至有女人和孩子，士兵们被这种气势惊呆了，还没交手就要开始往回撤退，形势顿时反了过来。

　　“我C！不准后退！”见情形逆转，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大喊。他倒还骑在马上，没有被急停的马儿给甩下来。

　　“怎么，卞将军，这就是你要抓的西桐兵？”在这样的危机时刻，一个年轻的声音却突兀的从他身后传来。

　　若抛开这里的环境和说话的内容，单从语调来看，还真像极了哪家的风流公子在酒楼里遇见了酒友，打了个招呼。

　　云瑶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说话的人骑在一匹比普通战马还要高大的马上，一身绛红底色纹细云纹的长袍锦服，镶了银边，简单束了黑色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他的朱唇轻轻抿着，似笑而非笑，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风流。

　　南荣国以火为尊，尚火之红色为南荣国色，别说普通百姓，就是一般的官员将士都是断然不会穿着带有火红颜色的衣物，能穿着如此大面积的红色华服，又如此年轻的，只能是皇子无疑。

　　他身后的三十人以这个人为原点散开，呈半圆弧形，秩序井然，悄无声息，对眼前悲惨的状况视若无睹，只隐隐的将中间那个人保持在一个绝对安全的位置。

　　云瑶注意到，他们的马都比她平时看到的一般马儿高大，是南荣标准的军马，身着重工打造的铁甲，在眼前一片混乱的场景里，更显得威风凌凌。

　　云瑶不知道，卞将军知道，这是三皇子霜霄有名的千云铁骑，连忙一股脑的滚下了自己的马，磕头道：“不知三殿下到！末将有失远迎！”

　　霜霄微笑着点了点头，有些喝了酒微醺醺提不起劲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和眼前的景象不合。

　　那位卞将军点头哈腰的上前，有些试探的问道：“三殿下，你怎么也来这了？”

　　“怎么，我不能来？”霜霄依然在笑，语气倒还是亲切。

　　“没有没有，只是这外面不安全，殿下你千金之躯……”

　　“卞将军。”霜霄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望着前方那些刚才被屠杀的百姓，唇边的笑容渐渐收拢，再一次重复了他第一句问话：“这就是你要抓的西桐兵？”

　　“属下不敢！属下，属下，属下是在清理刁民，是闹事的刁民，还请三皇子殿下明鉴啊！”卞将军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嘴里一个劲的朝霜霄辩解道。

　　“哦？不是你要来凑人头的西桐兵吗？”霜霄再次笑起来，语气似乎又放松了下来。

　　“属下不敢！属下是奉冯大将军的命令出来整顿刁民，清理西国奸细！”

　　“我们不是刁民！更不是奸细！”旁边有百姓听不过了，义愤的喊出了口，有几个还气的要冲过来，立刻被霜霄的铁卫几箭射出，挡住了去路。

　　“放心吧，卞将军。”霜霄嘴边的弧度一直没有变过，他悠闲的抽出了腰间佩剑，却只是拿在眼前细细把玩，好似坐在皇都酒楼里把玩着下面的人进贡来的宝物。

　　“我当然不会质疑冯大将军的命令。”霜霄一边把玩着手里的佩剑一边道。

　　卞将军在下面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这个毛头小子根本不可能和手握重兵的冯大将军对抗，冯大将军是大皇子的人，而他在这里，也是托了一层大皇子的关系。

　　只要在这场战争中过一遍，回去以后还不是荣华富贵加官进爵？

　　“不过。”霜霄有些玩味的看向跪在他下面的卞将军，语气依然悠悠缓缓，像喝了酒般带着微醺的味道：“我倒是正好发现你就是西桐的奸细，被我逮住，就地正法。”

　　霜霄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手里的剑已经挥了出去，那位卞将军还没有回过神来人头就已经离开了脖子，至死，还是一副惊讶得难以置信的表情。

　　霜霄说那句话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很悠然，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过分毫，这一下的变故，除了霜霄的亲卫，所有在场士兵和剩下的百姓都惊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无人言语，甚至能听见细小的蚊虫飞过的声音。

　　“剩下的也处理了吧。”半响，霜霄漫不经心的轻声说道。

　　没有回答，代之的是嗖嗖的长箭，离弦而出，个个精准狠厉，直直的射中了刚才那些屠杀百姓的士兵，有些看到同伴中箭开始跑，但没跑出几步，就被飞来的箭矢射穿了胸膛。

　　很快，刚刚十几个士兵全部死亡，场面又是一片安静。

　　霜霄的目光一一掠过他眼前这片场地的每个百姓，他们都是因为这场战争失去了家园，不得不背井离乡的人，他们个个衣衫褴褛，脸上一片尘土，毫无光彩。

　　霜霄的眼中落下了云瑶的影子，她和这些人一样，也是衣衫褴褛毫无光彩，甚至比他们大多数人还要破破烂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