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的距离》玄火玫瑰

1、Chapter One

　　“1，2，3，茄子！”
　　“咔嚓！”
　　傻瓜一样！
　　“1，2，3，茄子！”
　　“咔嚓！”
　　白痴！
　　“1，2，3，茄子！”
　　“咔嚓！”
　　无聊！
　　“哈哈，轻扬，你这张脸将会成为我们学校建校一百年以来最经典的毕业留恋吧？”班级毕业照刚刚照完，同桌了整整三年的损友康德就勒住水轻扬的脖子没心没肺的嘲笑起来。
　　水轻扬原本就极低气压值的脸色再次压低，目光几乎怨恨的看看广场入口，那个该死的可恶的张扬身影还是没有出现。
　　说好了会赶过来，说好了不会迟到，墨激扬你这个不讲信用的小人混蛋，现在马上就要结束了你该死的阴魂飘到哪里去了？
　　“我不去了，你们照吧。”心情极差的推掉身边十几个女生合影的要求，水轻扬推开康德的手，无视女生们泫然欲泣的表情，在男生们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走进树林，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烦躁的掏出烟。
　　墨激扬，你小子今天要是敢不来，老子废了你！
　　狠狠的吸两口烟，水轻扬抬腿搭在对面藤架上，忧郁的吐出烟圈，看着烟雾散尽，心理的苦涩一圈一圈泛开。
　　八年，八年的暗恋简直是个笑话，从一开始就抱有不纯目的接近他开始，水轻扬就知道自己是个对么恶心多么卑鄙的人。
　　若无其事的和他一起打架一起喝酒一起把MM一起挥霍掉人生中最肆意最飞扬的一段时间，水轻扬总会在半夜想着他的裸体DIY完后呕吐，那种满怀罪恶的恐惧感已经几乎要把他折磨得发疯。
　　所以水轻扬在中考时选择了离开他，最后一科留下一半空白，走出考场时墨激扬就站在考场外的梧桐树下，迎着夏日六月暴烈的太阳光问他：“感觉怎么样？”
　　“很好。”水轻扬当时非常干脆的回答，就要离开你了，很好，就要逃出这没有尽头的旋涡，很好！
　　水轻扬还记得公布成绩那天墨激扬愤怒难言的表情，他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抵在墙上，热烈的气息喷在他脸上，水轻扬的欲望几乎当场就被激发，所以他及时推开压在身上的身体，故意让避闪不及的厌恶神情滑过眼底，看到墨激扬发颤的表情，他自虐般的想很好，这就是我要的结果，他说：“对不起，可能是一时疏忽。”没有多余的解释，他知道墨激扬会理解为他讨厌他，迫不及待要离开他。
　　无疑，那次墨激扬被伤得很重，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悄无声息的出现裂痕。
　　后来水轻扬妥协，因为暑假整整两个月的假期墨激扬音信全无，水轻扬如陷在笼中的困兽，无数次挣扎后，他决定去找墨激扬，诚挚的道歉，但他没有说出离开他的真正理由。
　　墨激扬也没有深究，热情的招待他，把他介绍给自己新认识的街区哥们儿，然后又一起打架，一起喝酒。
　　然后新学期开始，墨激扬进了国家一级重点高中，成为传说中的菁英份子中的一员，水轻扬浑浑噩噩的混了个二流高中，不痛不痒的过着日子，每个月发了疯似的盼着月休来临。
　　墨激扬是那种典型的头脑好使性格又洒脱不羁的张扬人物，第一次到水轻扬的学校就和保卫处干了一架，把校卫队的十几个家伙揍得鼻青脸肿，水轻扬几乎给气死，也不知道后来他怎么摆平的，反正剩下的高中生活墨激扬在这所学校就畅行无阻了。
　　三年的高中生活就这么过了，现在高考在即，墨激扬逼着他发誓会跟上他的脚步，两人考进同一所大学。
　　水轻扬知道墨激扬是个十分念旧的人，他喜欢固定不变的生活模式，尽管他是打遍全市所有大小镇无敌的小混混，尽管他是国家级重点高中的首脑人物，但他就是不喜欢任何变化，水轻扬了解他，他是那种看到细微裂缝都会颤抖的人，三年前那场背离后墨激扬无声抱着他颤抖的感觉水轻扬深深的记得，那种饥渴感，恐惧感和绝望感……
　　水轻扬疲惫的展开手臂枕在后脑勺下，无神望着天空，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描绘着那个人的名字，那个人的轮廓，八年，从十岁那年惊鸿一瞥的钦慕眷恋到后来漫长苦涩的单相思，水轻扬似乎能看到时间从自己的指缝中溜走，那种无力感，那种甘之如怡那种飞蛾扑火的无奈绝望，如雕刻国手无情刻刀下的线条，疼痛但娟美。
　　头上天空下密密麻麻的厚实树叶下出现一颗脑袋，左耳三颗黄金耳环闪烁刺眼的光芒。
　　“哟，咋滴这么失意，刚刚失恋了？”歉揍的人歉揍的话歉揍的声音！
　　水轻扬眼睛都没眨，抬腿一脚踢上去，把那颗银白色怪物脑袋的主人踢到树干上。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那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揉着胸口的大脚印，“哎哟，我的小心肝~~”
　　水轻扬刚站起来的身体一软差点没倒下，恨得咬牙切齿，正待发作，突然迎风闻到淡淡的甜腻香味，顿时眯了眼，危险的盯着面前这个神清气爽一脸无赖的人，问：“老实交待还是严刑逼供？”
　　了解他为人的墨激扬当然不敢硬碰硬，举手投降说：“不是故意迟到的啦，喏，染了个头发，没办法，那个MM做得太仔细，时间就——等等，等——”
　　水轻扬大拳抵在笑得腻味的人鼻子底下，眼里的威胁在晋级，墨激扬大叫饶命老实交待说：“就是街口新开的一家理发店啊，那位染发的妹妹长得狠正点，你猜她胸部多大？F罩杯耶，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挺’过来的，屁股又圆又有弹性，味道，那更是没得说！”一边说一边还回味无穷看着水轻扬两眼放光，“改天有时间哥们儿带你去看看。”
　　水轻扬面无表情放下拳头，偏头看着广场草坪上热带植物下聚集的人群，嘴唇颤动几次，扯了个大大的笑容，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珍珠般光洁明亮，明朗的表情瞬间遮掩了树荫下太阳光的失色，他看着墨激扬说：“我们去照相吧。”说完大步走出树林，跳下台阶，走向拥挤喧嚣的人群。
　　多年后墨激扬仍记得那个笑容，苦涩的，带着淡淡的忧郁，眼里浓浓的伤心，水光颤动，如玻璃水面不堪一击。
　　此时墨激扬扯了扯耳朵上的金圈，困惑而苦恼的摇晃着脑袋把双手插进吊儿郎当的休闲短裤。
　　水轻扬拉着墨激扬只照了一张照片，就被其他女生挤兑出局，站在人群之外看着那个飞扬开朗的少年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摆出各种夸张的姿势。
　　照完相之后水轻扬跟着墨激扬习惯性的从学校后操场的围墙翻出去走进游戏厅厮杀一通，然后饥肠辘辘在街头饭馆点两三个菜四五瓶酒，吃着，喝着，其间不乏感慨时间过得快转眼就十八成年有选举权了，这人生就这么电光石火瞬息万变的过了，真是不可思议。
　　水轻扬感慨，墨激扬附和，墨激扬敲着桌子咒骂他妈的时光不饶人老子怎么老得这么快，水轻扬就不停点头，是啊，是啊，人生就是折腾！
　　回学校的路上，两人穿梭在狭窄阴暗的街头小巷中，水轻扬踩着墨激扬被夕阳余辉拉得很长很长的影子，心想这样会不会在脚底板留下印迹，这样的恋情终究无望啊，无望，还是放弃，放弃吧！
　　可是总有那么一丝，那么一点不甘，八年，回想起来特别长，也特别短，没有一捧也握不了一拳，他是否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个念头突然起来水轻扬就怎么也挥不出脑袋了，他使劲摇脑袋，把他或许知道，只是假装不知情，不愿破坏这么多年的关系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脑袋。
　　脑子里嗡嗡直叫，水轻扬满头大汗，等反应过来时看见墨激扬转身带了讥诮抱了手颤巍巍的斜靠在墙上，他冷笑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喜欢你。”
　　这句话说出口时水轻扬并没觉得多震撼，毕竟练习了起码有三四年了，每天每天的梦里都在对他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喜欢我吗？
　　“噗，你小子，再说一遍？”墨激扬玩世不恭的笑声激怒了水轻扬，也把他从头脑发热中唤醒，看清楚状况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脑子里哄的一声炸开，他绝望的看着墨激扬。
　　墨激扬抱着手没有动，低头耸动肩膀嘿嘿直笑，银色短发在水轻扬面前嘎啦嘎啦直晃，晃得水轻扬心慌意乱。
　　水轻扬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捏紧拳头眼睛一瞬间鼓胀起来，冲墨激扬喊：“笑什么笑，老子就是喜欢你，不是兄弟的喜欢，是男欢女爱的喜欢！”
　　确实够惊世骇俗的，喊完之后水轻扬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个。
　　墨激扬的笑声像性能极好的汽车突然急刹车嘎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抬头用奇异的目光盯着水轻扬，恶毒的，不屑的，冷酷的，嘲讽的，更多的，是愤怒。
　　水轻扬后怕的吞口口水，后退一步看着墨激扬一抹嘴巴，黝黑的眼睛邪媚危险，演绎着血色残阳下的华丽与残忍，“我说，”墨激扬向他伸出手，水轻扬没有再退，睁大眼不服输的咬牙瞪着他。
　　衣襟被揪起来，不是意料中的暴风骤雨的一顿胖揍，而是，身体被轻巧的提起来摔在石灰墙面上，沙沙凋落的灰色泥土溅起阵阵余烟。
　　后背传来一阵痉挛疼痛，水轻扬屏住呼吸。
　　墨激扬墨色的眼睛冷冷锁住水轻扬，他靠近他，缓慢低沉的开口，说：“你是不是搞错了？”
　　“嗯？”水轻扬迷惑看着他。
　　墨激扬冷笑，捏住他的下巴咬牙切齿问：“我哪一点像女人？”说完才是水轻扬先前预料的海扁糊揍。
　　水轻扬护住脑袋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求饶也不辩解，默默的迎接那狂怒的拳打脚踢。
　　“呸！活得不耐了！”最后踢两脚地上半死不活的人，墨激扬吐口口水转身把手插进裤兜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水轻扬始终睁着红肿的眼睛，当粘稠的鲜血滑进眼睛时，也只当是流不出的血泪。
　　明知道，明知道他是多么骄傲的人，明知道他是怎样自负的人，还是说了，很好，终于说出来了，八年的暗恋有了尽头，绝望就像他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漫长而冰冷。
　　原来，阳光的距离这样短啊，水轻扬想，就只有这么，这么一点，他的背影被拉得细长细长的，越走越远，越来越淡，而自己被遗弃在了这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在阴暗中疯狂滋长，无论怎样痛苦怎样呐喊怎样嚎叫怎样哀求都无法被拯救无法被宽恕。
　　原来阳光的距离止步于黑暗门前，畏怯懦弱，锈钝不堪，根本割不开固若金汤的那座城池。无论自己怎样努力伸出手都得不到拯救。
　　“正因为你不是女人……”在黄昏最后一抹阳光敛去余韵之后，水轻扬撑着墙壁艰难站起来，望着那个阳光和墨激扬消失的方向，身后的黑暗铺天盖地兜头罩下，黑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鲜血凝固在右额角上，身上沾满黑色黄色紫色灰色的泥土斑驳难辨。
　　转身，水轻扬走进与墨激扬离开的方向完全相反的方向，遁入幽深冗长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