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过渡（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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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轻时并没有追问，他直觉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更何况这或许只是温似来随口卖了个关子。
虽说两人处在一块儿的时间，满打满算还不到半年，不过，魏轻时却大概地了解了温似来的脾性，那人看似一副对前辈百依百顺的模样，好像什么话都愿意告诉他，实则却很有自己想法，不愿意说的话绝不会继续往下说。
魏轻时自己也并不是爱刨根究底的人，所以两人之间的话题常常转得很快，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也能掺在一块儿聊，却从未有人感到突兀过。
两人此刻正走在一条长街上，花灯盛会虽然已经结束，不过大概是为了物尽其用，路边的花灯还未撤去，一路沿街亮起，街上行人寥寥，倒是方便了魏轻时把那日没看的灯给看全了。
他一面看灯，一面溜溜达达地走到了一个小摊子上：“这糖葫芦怎么卖？”
卖糖葫芦的小贩正在寒风里搓手，闻言立即道：“两文一串，客官要几串儿？”
魏轻时回身问道：“哎，小温，你要几串？”
温似来多年没吃过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觉得略新鲜，道：“一串。”
“一串就够了？这么好养活。”魏轻时掏钱付账，边道，“你请我逛青楼，我请你一串糖葫芦，啧，赚大发了。”
眼前这两位一看就是富家公子，那小贩对富家子的堕落见怪不怪，收了钱，将糖葫芦递过去：“公子拿好，慢走！”
温似来拿着那串糖葫芦，举在灯下看了一会儿，又放在眼前，似乎在犹豫着怎么下口。
魏轻时咬着一颗红山楂，含含糊糊道：“怎么不吃？”
温似来坦言道：“我想拿回去。”
这话若在往前，魏轻时顶多调侃一两句，可这些日子下来，他隐约觉得温似来对他似乎是有那么点儿……后辈对前辈之外的意思，神思不由得敏感，举到嘴边的糖葫芦慢慢放下了。
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拿回去摆着看？回头让虫啃了，岂不是糟蹋？”
温似来没吭声，魏轻时又道：“以后再给你买，嗯？”
随着这句话，他明显感觉到温似来的眉目略微舒展开了一点，他心里却道了一声不好。
用膝盖想也知道，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无常之境小境主，断然不会缺一根糖葫芦，他想将它拿回去，分明是醉温之意不在酒。
莲芸这个乌鸦嘴，还真是喷什么中什么！
一时间，向来不知害臊为何物的魏轻时也有些尴尬了，他摸摸自己的鼻子，觉得方才的试探还是太草率了，弄得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应对。
往前在仙门中，也不乏对他示好的男男女女，那时候魏轻时断然没有这么纠结，一概挑明、拒之，大家下次剑试的时候，又是杀来杀去的好对手。
可温似来不一样。
他不是在自己风头正盛的时候扑过来的蜂蜂蝶蝶，而是在自己被打成了“玄门叛逆”、“自私小人”的关头，贸然闯出来的一个小青年。
这小青年模样叫人看了赏心悦目，性格也恰好是魏轻时处得来的那一款，还对自己有救命之恩，魏轻时莫名觉得自己若是因此将他拒于千里之外，好像有点白眼狼的嫌疑。
可就这么放任其发展下去的话……
魏轻时忽然觉得有点头疼。
不过，他在岚岫山庄数年的打压和软/禁之下，全须全尾地存活至今，本事大是一方面，心态好也占了很大的份额。
短短思索了片刻得不出结果，他就很心大地想，不管了，反正窗户纸还没破呢，我就当不知道——
他思索的这段时间里，温似来其实也在琢磨自己的事情，故而半晌没找他说话。
刚从岚岫山庄手里把人救下那会儿，温似来想得很简单，无常之境虽然是一团浑水，不过好歹是他的地盘，他大可以从中挑出一汪清流，将前辈养在里头，隔绝外界一切中伤和谣言。
等自己把七绝的破事挨个解决，再琢磨一下两人的将来。在这期间，他可以慢慢对前辈表露心意，当然，没有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今后日子还长。
熟料魏轻时不肯。
辞别那天，温似来因为太惊讶，没来得及撒泼打滚，就让那人跑了。自那以后，两人之间就开始了你追我赶的拉锯战。
温似来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找到魏轻时的时候，他正睡在一只破破烂烂的乌篷船里。
那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黑色的船篷只有薄薄一层，仿佛风一吹就会破碎，淡淡的月光透过篷上的漏洞，稀疏落在魏轻时的脸上，那人英俊的眉目舒展着，似乎还睡得挺惬意。
乌篷船底是木制的，一看就受了潮，又烂又硬，哪有无常之境的温香软榻舒适，温似来想也想不出硬木板硌在后背上的味道，更难以理解他为何能睡得这么香。
那一刻，温似来说不上有种什么感觉，就好像有只手拽着他的心，轻轻地揪了一把。
不重，却能让人记上很久。
他想，你就那么不肯跟我回去，那么不肯……受我的保护？
当然，他没这样问出口过。
他隐约明白前辈的意思：玄门风风雨雨因我而起，我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前辈这件事上，温似来当然也不肯置身事外，更不愿就这么放任他消失在眼前，只得跟个甩不掉的尾巴似的，假装分不清其中利害，赖在魏轻时身边不走。
魏轻时并不知道四处打听他消息的人里边，除了岚岫山庄，还有无常之境，他毕竟擅于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经验老道，能打又能跑，为人还很“狡猾”，就这么甩脱了无数眼线，安全到达了绫州城。
而温似来到绫州城，其实跟七绝有些关系。
他在追魏轻时的路上，得知绫州城有七绝的踪迹，不得已便先赶了过来，谁知柳暗花明，没先见着七绝，先遇上了那个他心心念念很久的人。
看到巷口那个单薄人影的时候，温似来想，自此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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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各自怀揣着心事，也没管脚步到底往哪个方向迈了去，回过神的时候，便看见了眼熟的酒招。
这是他们那日从天灵派的符纸店离开以后，短暂停留过的一家酒肆。
温似来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低头一笑。
魏轻时问他：“笑什么？”
温似来道：“想起了前辈在这里教我画符咒，那时候，我还在想前辈会不会教完就让我离开。”
“你还提，”魏轻时一手掀开酒帘，“早知道你偷偷藏着一手，我便不给你画那符了，留着自己用多好。”
温似来跟着他走进，问道去：“前辈打遍天下无敌手，还需要那种符么？”
这时候酒肆里的人不多，小二一见门口来了人，立刻迎过来，笑盈盈道：“二位公子好啊，坐大堂还是楼上？”
两人的话题暂时被打断，魏轻时道：“坐后院。”
小二大概是没想到还有人专程捡后院那犄角旮沓坐的，愣了愣，而后道：“好嘞，我给二位领路！”
“不用。”温似来抬了抬手，“我们自己过去。”
若这小二跟了过去，必然一路都没得继续方才的话题，温似来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能摸到一点前辈中毒之事的端倪，就被搅黄了。
魏轻时迈开几步，回头道：“那给上一壶好酒。”
“好嘞，客官要温的吗？”小二问道。
魏轻时道：“不必。”
他现下穿一件单薄的青衫，脸色却恢复如常，嘴唇不再毫无血色，反而带着一点嫣红，这一切都被温似来收进眼底。
温似来道：“前辈还没回答我——要那符防身么？”
魏轻时却捡了他的另一句话来说，边走边唏嘘般地道：“哎呀，虽说在后辈眼里是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前辈，很让人骄傲自满，不过……这其实并不符合事实。”
温似来道：“嗯？”
他自小听的传闻里，可一直说魏轻时自踏上江湖那日起，小打小闹不算，真正决生死或是胜负的关头，从未输过。
虽然现在江湖上说，魏轻时毕生最大的死敌是贺琦行，然而两人正经打的那几回里，赢的都是魏轻时，而且据江湖传言和本人证实——魏轻时还将贺琦行打哭过。
“的确是输过一回，那时候刚出江湖不久，看什么人都手痒。”魏轻时捡了张桌子坐下，“有天游荡到长临附近，恰好虚怀谷在弄那个什么……”
说到这里，魏轻时顿了顿，咳了一声，才继续道：“呃……比武招亲。”
温似来原本端了茶水要喝，闻言险些呛在嗓子里。
前辈这是想说什么？
魏轻时也觉得自己年少的时候办的不是人事儿，摸了摸鼻子道：“我原本站在下头看热闹，谁知道虚怀谷那老东西心机叵测，定了个‘谁被绣球砸中，谁就得上场’的破规矩。”
接下去的事情，不用魏轻时说，温似来也知道——前辈这倒霉催的，肯定是让绣球给砸中了。
“然后呢？”他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大概也是年少气盛，魏轻时原想转身就走，却被虚怀谷那些人说的话给激得上了场，台上的女子容貌妖媚，冲他勾唇一笑：“可别对我手下留情啊。”
在比试上，魏轻时向来将男人女人一视同仁，他原本想先尽力打，差不多的时候就故意输，总不可能真的入赘虚怀谷做女婿。
孰料这女子却比他更不愿意促成这门婚事，出招狠厉无比，走得不是一般的路数，每一剑刺出，都好似带了点别的什么阴森森的东西。
不过，对魏轻时而言，倒也不难对付，两人过了百十来招，魏轻时觑见了机会，剑风扫出，谁知这时一阵琴音响起，他毫无防备吃了这一记，身形一个微晃，就被对方乘机取胜了。
这场结束之后，魏轻时才知道，这女子压根不使剑，暗杀才是她真正的长处。
温似来微微蹙眉：“琴音？”
魏轻时道：“嗯，我觉得你也猜到了……那个人就是莲芸，只不过他真名不叫这个，叫‘连云也’。”
那场比武招亲，连云也是私下里来了个“狸猫换太子”，替他妹妹上场，而或许正应了那句“不打不相识”的老话，那场架之后，魏轻时就莫名其妙地跟连云也有了交情。
后来，连云也离开虚怀谷，成了庆华楼的“小蝶”，两人私下里依然偶尔见上一面，不明真相的人便以为玄门第一人跟庆华楼头牌之间有些不清不楚，谣言就这样传开了。
在无常之境的无葬阁中，有所有江湖人物的生平资料，因而，魏轻时一提这个名字，温似来就知道了。
连云也是四大玄门之一的虚怀谷老谷主的长子，虚怀谷的功夫向来传男不传女，连云也作为唯一的儿子，自小就被家里寄予了厚望。
然而他本人却对此毫无兴趣，反倒经常将自己打扮得像个女人，连爱好都是琴棋书画一类，最“正常”的兴趣是做灵器，十分碍老谷主的眼。
在看到莲芸之后，温似来之所以没将他跟连云也联系到一起，是因为江湖传言，连云也早在几十年前就死了。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过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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