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苦竹岗（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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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妖？”
山匪们面面相觑。
据说，有些玄门仙家，捉妖的方式跟捉老鼠差不多。
他们会提前设置阵法，或是隐藏好法器，在暗中埋伏起来，百姓知情或是不知情，从阵中走过，就是一块挂在“捕鼠夹”上的肉——妖物袭人的瞬间，玄门也会发动阵法杀妖。
这种方法可谓百试百灵，再横的妖怪中了这计，也在劫难逃。当然，被当做诱/饵的百姓，也大多难逃一死。
山匪们听了个话头，心里就暗叫不好。他们虽自诩“艺高人胆大”，仗着会几下拳脚功夫，干干劫道的营生，但是，胆大也得分情况，山匪们胆子再大，也绝不包括去抓妖物。
开玩笑！好不容易安安稳稳过了几年日子，妖物没找上门，自己凑上去送什么死？
但是，这话谁也不敢说出口，毕竟，眼前这个看似懒散的男人，随便挥挥手他们就得去见阎王，他若是下令，他们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您是说咱们苦竹岗有妖物吗？”和魏轻时稍微“熟”一点的金鸡问道。
“不错，‘白桥渡我’就是那东西搞出来的鬼。”魏轻时道，他一转身看到山匪们都是副大难临头的模样，不禁失笑，“以为我会拿你们去做诱/饵？”
他一笑就缓和了山匪中紧张的气氛，有人搓了搓手道：“嘿嘿，说实话我们大伙儿都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仙人您想啊，若是会什么大招，我们何止在这儿当小山贼啊！”
听起来志向还挺大，幸亏不会什么大招。
那少年体质本来就比较虚弱，简单地讲几句话，精气神已经支撑不住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魏轻时索性/交待他好好休息，自己则秉着“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原则，坐上了这庙内唯一一把宽木椅，长宁站到了他身侧——俨然是副“天子出巡，小厮伺候”的架势。
刀疤猛地站了起来：“你给我下来！”
金鸡立刻一把扯住了刀疤：“大当家的，冷静，冷静！”
“他要干什么就直接说！要杀要剐也就认了，我们加起来，不一定真打不过他！这样一边说着没有恶意，一边又鸠占鹊巢，算什么意思！”刀疤冲金鸡骂道，“都是你个缺德玩意儿，把人领上来干什么！”
金鸡：“……”
那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吗？
他从小跟着大当家的，本能地不愿意讲大当家的坏话，可是眼下，他也觉得大当家颇有种“没本事还脾气大”的味道。
魏轻时让刀疤骂得一头雾水，眼神在庙里扫了一个来回，明白了。
一般来说，正对着大门的乃是主位——也就是老大坐的位置。不过这间破庙比较特殊，主位让那座巨大的神像给占了，于是乎，山匪们就把匪首坐的椅子安到了神像和床的夹道里。
敢情这小破椅子，还是个“王座”。
魏轻时啼笑皆非，正要说话，看见门口走来一个背着弓箭的人。
他年轻得有些出人意料，大概只有十五六岁，和床上躺着的那个绿衣少年差不多，乌黑的头发紧紧地束在脑后，好像要把头皮给扒下一层，连眉毛都被揪得有些向上横，吊梢眼，嘴唇偏薄，看起来有些不好打交道——非同于贺琦行的冷淡气质，这少年给人的印象，近乎刻薄了。
他单手抓着挂在肩上的弓弦，好像随时准备取下来射/上一箭，睨着眼问：“你是谁？”
魏轻时没什么负担地说：“被他们劫上来的。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众山匪：“……”
这“被劫上来的人”此时正斜斜靠着大王庙里唯一一把椅子，神态一派懒散，英俊的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痞气。
这不是劫上来的人质，这是劫上来的祖宗吧！
那弓箭手显然不信，眼皮一动，又将目光投向金鸡。
短短接触半个时辰，魏轻时已然了解了这土匪窝的势力构造。明面上来讲，刀疤是大当家的——但这个大当家绝不是以武力称王，真正有点实力的，是这个拿鼻孔看人的弓箭手。二当家金鸡则是个当中调停的角色，负责在自家人揍自家人、别人揍自家人的时候，出手和一把稀泥。
金鸡很“训练有素”地道：“黄戈，这位秦公子听说你箭术了得，所以想上山看看——他没有恶意的，你不要太敏感了。”随即，他又转向魏轻时，低声道：“这孩子心气比较高，看谁都是一副冷眼，秦公子不要介意。”
几人距离这么近，他压低声音完全没有达到掩人耳目的效果，少年黄戈立即沉下了脸，也不知是冲谁，回身将庙门重重一关，庙内光线立即少了大半，乌蒙蒙的。
而后，黄戈就一言不发地越过众人，往里面走去了。
“关什么门！这怪胎！”金鸡一面摇头，一面朝庙门走去，“仙人，您看到了，他就是这臭德行，不光是对外人，对我们自己人也一样——我之前和他说，如果你把脾气改改，就凭这箭术，去投奔个天灵派、地灵派的，绝对不成问题，总比当个土匪好吧？可是他呢，我话都没说完，就把脸给拉下来，一声不吭地走了，喏，就跟现在这样。简直没法沟通。”
听了他的抱怨，魏轻时只慢悠悠地道：“说不定，人家就是玄门中人呢？”
金鸡正准备推门，闻言一愣：“啊？”
“啊”这个音还没从嗓子里完全冒出头，他眼皮忽然一跳，下一秒，他连人并门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了进来，“哐”一声重重地砸在了庙内的神像下方，本就摇摇欲坠的庙门立刻四分五裂。
众山匪大骇：“什么人！！”
漫天尘屑中，有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背后映着淡淡的天光，看不清脸，却无端让人心头生出压力，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又觉得眼皮狂跳，仿佛有什么坏事要发生。
他一言不发地迈步进来，众人这才看清这人一身黑红相间的锦袍，上有暗纹缓缓流淌，风流韵致自不必说，还有股有钱味扑面而来。再配上他昳丽的容貌一看，又像个打小长在绮罗丛中的富贵公子，眉宇间并没有第一眼看上去的那般阴沉。
不知是靠着那股扑面而来的富贵气还是毫不掩饰的杀气，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众山匪全都下意识地纷纷退避，直接给他让出了一条通往匪窝“宝座”的大道。
他连余光也懒得分给这些人，缓缓开口：“我听说……”
话没说完，他便正对上了那斜倚着木椅的白衣人似笑非笑的目光，脚步蓦然一顿。
小兰花在肩上跳了一下，魏轻时轻轻拍了一下它的脑袋，一面道：“听说什么？”
那一瞬间，众山匪觉得有一种堪称是火花的东西在空气中迸发着，气氛紧张得仿佛下一秒两人就能拔刀对砍……然而谁知来人却收敛了一身的嚣张，冲他们展颜一笑，道：“——听说这儿有个英雄好汉营，我只是慕名而来，想入个伙罢了。”
众山匪：“……啊？”
他开场的架势实在太过杀气腾腾，叫人印象深刻，入伙？说是来灭门的还差不多。再说，慕什么名？“大王庙”这三个字往如今的江湖上一砸，都不见得能激起一丝涟漪。
还有……英雄好汉营是个什么鬼？
他一句话里说了三个意思，竟然没有一个是值得相信的！
众山匪不禁将目光投向白衣人——说来也奇怪，他们前一秒还在琢磨着怎么把这尊大佛请走，现在却觉得有他在，就算是妖物上门来找茬也不足为惧——心里已然莫名其妙地生出了巨大的依赖感。
然后，他们就听那白衣人说：“不好意思，小庙容不下大佛，您还是别处去吧。”
“哦，是吗？”来人似乎有些失望，随即抬眼看向“王座”，“连我也不能通融一下吗？前辈。”
大王庙内十分昏暗，接近黄昏的天光从门外照进来，照到那人站着的地方，已经稀疏了不少。
他整个人隐在这种暗淡里，连眼神也幽深莫测起来，却在开口叫“前辈”的时候，微微抬起了头，目光似刻意又非刻意地往魏轻时身上撩了一下，就仿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冲破幽幽的深潭，挑衅般地奔流而出。
魏轻时和他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愣是让他这合规合矩的一声“前辈”叫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禁偏了偏目光，一本正经道：“咳，你看，这里人才济济，似乎没有空缺啊。”
温似来不紧不慢地道：“那……我做压寨夫人可行？”
魏轻时：“……”
几天不见，这是染上了什么毛病！
山匪们八卦的目光有如实质，魏轻时只得投降，不再跟他装陌生人：“说正经的，你怎么来了？”
温似来也正经回答道：“老头子那边搞定了，同意让我在这里多玩一阵子。”
“哦——知道你是和我在一起么？”
温似来点头。
“胡说八道。”魏轻时看着他，只觉得十分无奈，“老境主若是知道你同我混在一处，非给你捆回去不可。”
温似来没有正面回答，只笑着道：“前辈，反正你是甩不掉我了。”
魏轻时又一次哑口无言。
他觉得几天没见，这位后辈似乎有哪里变了一点，具体是哪里，也说不上来。眉眼还是那副眉眼，此刻似乎揣着点儿“你奈我何”的小得意，里头盛的光仿佛能将昏暗的庙也一并照亮。
胆子肥了。
片刻之后，他下了这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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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渐渐下起了小雪。
破庙的墙是黄泥糊的，并不怎么挡风，时不时地就有寒风从四面八方漏进来，山匪们在庙中央点了一堆火，三三两两地挨坐着，围成一圈，借着火的暖意闲聊。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不过都不重，并不妨碍互相吹牛唠嗑，偶尔谈到兴味至极，便爆发出一阵热闹的笑声。
魏轻时捡了个角落靠着，他屈着一条腿，一只手松松架在上面，仰着脸，半垂眼皮，显得一派随意，然而因为周围的光不够亮，脸上便笼着淡淡一片阴影，又无端让人觉得他有些失意。
温似来端着一杯水站在不远处，静静看了一会儿，才迈开步走到墙角，将杯子递过去：“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苦竹岗（四）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