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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云集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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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不知萧兄是从何处得知我和花满楼手中有瑞玉来着?既然能平平安安的从皇宫出来,难道还真能把太后视为重逾千金的瑞玉带走?我们坦荡荡的去看英雄大会的热闹,若真是代罪之身,岂不是自讨苦吃?"陆小凤连珠炮似的发问,他说得轻巧但是语速极快,本来也没有要萧方回答的意思。
      萧方一怔,"这......"
      "这什么?你错怪好人啦,笨蛋!"陆小凤笑嘻嘻的瞥了他一眼,人木纳也有好处,就是逗起来很有趣。司马摘星那个猴精,若是逗他一句他有一百句在等着回敬,西门吹雪是座不苟言笑的冰山,花满楼么......陆小凤的笑容一想到他立刻就变得平稳--不舍得这样作弄他的。
      萧方涨红了脸,很坚定的说:"我相信你与这件事有关联,你说什么不重要,我就是要跟着你直到水落石出!"
      陆小凤刚想开口,花满楼一只手轻轻的按在他的肩上,他便闭口不言了。
      "这是自然,我们也需要萧兄来作见证,一雪前冤。"
      花满楼认真的表情,让萧方自惭行愧的不忍再看他微笑的脸。
      纵马江湖的男儿,自己俯仰无愧于天地,求得一个问心无愧便是足够,可是当牵扯了家人与朋友呢?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有时候可怕的不是事件本身,而是由事态上折射出的人心。
      萧方在江湖上以箭闻名,虽不是绝顶高手却有他自己的份量,他未必是最合适的见证人,但作为与陆小凤和花满楼都无深交不至偏颇的旁观者,他就是不二人选了。

      陆小凤一勒缰绳,"好啦,这里有客栈,今天就在这休息。"
      萧方看看当空晴日,"现在还是晌午,如果照你这个走法,到了地方连英雄大会的尾巴也看不到了。"
      陆小凤懒得理他,到客栈门口将马车交给小二,和花满楼一前一后进了客栈。
      萧方抬头看看客栈门头迎风招展的"客如云集"四个大字,万般无奈的跟了进去。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点头哈腰的小二殷勤的问。
      陆小凤大致扫了一眼不算很大的客栈,一楼密密麻麻的桌椅,客人却不多,除了他们三人,便是靠近窗边的一男一女。
      男子面朝窗外而坐,背影卓绝刚毅;女子也是半侧着身子,依稀看去轮廓柔美,肤色白皙如脂--很像华中兰。
      华中兰,花中之兰,气质高华。
      最初的相遇是平淡无奇的出手相救,她当时很感激的做了一道"桂花鱼"感谢陆小凤,然后豪爽的坐下来陪陆小凤品酒尝鱼。一番推杯换盏,她脸颊酡红问陆小凤,为什么救我?
      那一刻陆小凤感慨的是,为什么会喝酒的女孩子都这么美?薛冰、欧阳情、沙曼......至于为什么相救,自然不是这个原因。那些妍丽的花儿在他的生命里那么美好的绽放过,现在要么去妆点了别人,要么已经黯然枯萎。
      唯有一朵,在他心里永不枯萎,花中之兰,清雅幽香--花满楼。
      方才听到她面对凶徒时英气十足的一句"我华中兰......"接下来说的什么他没有听清,单是这个名字已足够他出手,然后吃到了生平最美味的一次桂花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念着一个人,吃东西也倍觉甜香。
      陆小凤眨眨眼,对着小二道:"有没有桂花鱼?"
      这个时节桂花鱼最为肥美鲜嫩,色香俱全的桂花鱼端上桌来的时候,满桌的菜色也不及它吸引人的食欲。
      萧方饿的肚子直叫,对那道让人垂涎三尺的桂花鱼却只敢远观不敢染指,因为陆小凤瞪着那条香气四溢的鱼已经一炷香的时间了,眼神复杂的如同这条鱼是背叛了他的妻子,眼中的爱恨纠葛成了难以名状的深沉。
      公子就是公子,花满楼吃饭也和他的人一样,斯文安静。
      萧方清清嗓子,"那个,陆兄,所谓'红颜白骨'......"
      陆小凤成功的被他转移了视线,瞪着眼问:"你想什么呐?"
      萧方登时无力,是他自己神游太虚,怎么反倒怪他胡思乱想?眼见陆小凤不客气的挟了一大块鱼肉,让萧方不禁怀疑刚才他那五味掺杂的沉痛表情是自己的幻觉。
      "萧兄说得好,红颜白骨,无论这鱼有多好看也不过是尸体一具,入腹为安才是它的圆满归宿啊。"陆小凤碎碎念,在碗里捣鼓半晌,将已经被拨拉的乱七八糟碎开的鱼肉挟到花满楼的碗里,"吃吧。"
      萧方反唇相讥的话出不了口,讪讪的看着陆小凤碗边被细心挑出来的鱼刺,闷下头吃饭。
      "嗯。"花满楼轻声应了,心里却是叹道:这只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凤凰,唉。
      花满楼是个修养上佳的世家公子,他与人交谈也是礼貌客气,但是这轻轻的一声"嗯"就跳脱了这些规矩的束缚,是亲昵的表现。这在平日里寻常之至,在萧方眼前就不一样了--陆小凤洋洋自得的想。
      "花公子抱恙在身?"萧方仔细的看了花满楼好几天也不是白看的,终于察觉出了一点端倪。
      花满楼笑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语毕看了陆小凤一眼,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任谁都可读懂他眼中的感谢之意。
      "可有外伤?"萧方继续关切的问。
      "承萧兄挂怀,完全不碍事了。"花满楼的盈盈笑意不因萧方的问话而有所触动,语意却是很明显的不欲将话题继续下去,"饭菜趁热吃吧。"
      萧方突然备感羞愧。他只不过想提醒花满楼如果有外伤的话不宜吃鱼肉,但是陆小凤这么高兴,他也心甘情愿,自己又何必打破别人的幸福。"是萧某越俎代庖了。"
      "不,谢谢。"花满楼的笑意扩展几分。一瞬间,仿佛清清浅浅的香气由他的唇角鬓边蔓延开,铺展延伸,暗香萦绕。
      鲜花满月楼,真是个好名字。
      陆小凤在萧方眼前晃晃手,实在不耐烦了狠狠的一脚踩下去,"看什么看,还不快吃饭!"
      萧方自觉失礼,又不甘示弱,用力的回瞪回去。
      陆小凤也瞪。
      剑拔弩张。
      花满楼低头吃饭。

      "苍蝇很吵,怎么也没人打。"男子轻声道,阴柔的面孔上眉间微蹙,转而向那女子道:"我们走吧。"
      那女子点点头,云鬓上一缕发丝垂在頬边,随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略有病态却不失婉约动人。
      江湖上很多人是不需要被人见过,但仍是一眼可以认出其身份,凭借的是外貌、气质、武器等等。比如陆小凤的四条眉毛,比如西门吹雪的杀气,再比如花满楼的清雅。
      这一男一女,显然不是凡俗草莽。
      "你以为?"饭后,陆小凤百无聊赖的在花满楼的房里与他聊起那二人,问道。
      花满楼坐在窗边聆听窗外熙来攘往的鼎沸人声,嘴角勾起的弧度并不深刻,却像是铭刻在心上,一个若有若无的笑也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世界很小。"花满楼轻声道,他的声音不亮,但是清澈低回,如一汪碧潭,幽幽深深。
      陆小凤懒洋洋的躺在床上,软绵绵的没有骨头一般,"如果真是铁卓,只怕篓子大了。"
      江湖中以阴柔内力闻名的铁卓,有杀了华中兰嫌疑的铁卓。
      个性古怪,不似西门吹雪的亦正亦邪,他是个绝对的以自我为中心的我行我素者。幸而他更倾向于避世隐居而不是兴风作浪,否则以他的功夫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个性,早就是哀嚎遍野,免不了又一场正派人士大集合然后歃血为盟千里围剿大魔头什么之类的老套路数。似乎江湖上数十年就蹦出来的一个邪魔歪道就是天命使然诞生出来消灭一群顽固不化的老古董,为武林改朝换代创造机会的。
      铁卓与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差的一步就是他低调,低调到不去招惹是非,而且目前似乎还没什么是非敢去招惹他。
      如果重出江湖的铁卓以"不死的苍蝇"来代指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就等于是看到阎罗王在对自己招手微笑了。据说睚眦必报的事情真的在铁卓身上发生过。
      "不过应该会很有趣吧。"陆小凤悠闲的半眯着眼,笑起来酒窝可爱却不突兀的点缀了他的娃娃脸,加上两撇精致的小胡子,显得他很"细腻"。举手投足的潇洒率性又掩盖了这份细腻,他是一个很有味道的男人。
      "太后那个老姑婆不死心,也不知道像萧方这种白痴还有几个,再加上铁卓......"陆小凤忍不住大笑,"我们很红呢,以后我要好好练字,给那些迷恋我的小姑娘签名。"
      窗外很热闹。
      婴儿的啼哭象征着生命最原始的活力,小贩的叫卖洋溢着市井小民生活的安详,春风吹送来暖意阵阵,空气中有木叶的清香--这个世界,一直很美好。
      "正是江南好风景......"花满楼低低的叹道。叹而不哀,惋而不怨,他一向会用感激的心去生活。
      陆小凤歪着头去看花满楼。
      天上月,谷中兰,唯有这些至清至雅的东西才能形容眼前的男子。
      即使受了伤吃了苦,他微微一笑便抹去了所有不属于光明的东西,从他不能视物的眸子里,依旧有感恩的灼灼光华。
      陆小凤萌生一股强烈的去拥抱一下他,温暖或者被温暖的冲动。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他冲向窗边,花满楼往后退,他一把揽过花满楼将他护在身后,挺身迎上来自窗口的突袭。
      凭借多年养成的敏感,陆小凤几乎一瞬间就断定,偷袭者仅一人,而且是个一击不中必全身而退的老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陆小凤一向对自己的轻功颇有自信。
      所以他对被响声吸引过来的萧方抛下一句"守在这"就去追偷袭者。
      距离越来越近。
      身后的客栈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陆小凤硬生生被震得心脏"咯噔"一跳,耳膜嗡嗡作响,直到他又转身回到客栈也没有平复。
      何止巨响,陆小凤一辈子听起来的响雷声加起来也没这一声震撼,连强悍如他的心脏都几乎要停止跳动,那花满楼......!
      花满楼很好,至少没死,那就是很好。
      萧方和花满楼站在客栈门外,两个人都是呆立在原地,他们面前是一个已经死掉的小孩,半条手臂被炸得血肉模糊。
      陆小凤小心翼翼的拍了一下花满楼的手臂,花满楼冲着他微微摇头,意思是我没事。
      陆小凤的血直窜上脑门,半拉半抱的将花满楼带回房内,把他按在床边坐好,拿毛巾用水浸湿了,小心仔细的去擦他的耳边。
      由耳内,血迹一直流到中衣的白色领边。
      蜿蜒曲折,雪地的残梅大抵也就是这般凄艳。
      萧方结结巴巴的叙述刚才的经过: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孩子在哭,花满楼下楼的时候被这孩子缠住,谁知道他去抱这孩子的时候这个小孩拉开了一个不知什么东西,很响......
      兵不厌诈。
      老套的招数,有用。
      尤其是花满楼,他即使知道这个孩子只是对付他的武器--还不足以称之为杀手,只是武器,他也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夺孩子手中的东西。
      迟了、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陆小凤心疼的去擦花满楼被震出的血,他本身内力受损,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萧方迟了一步,眼见事情发生却没有来及阻拦,看着花满楼苍白似雪的面容懊丧不已。
      花满楼一向平静如深海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表情--无奈的怯怯的黯然的,如果说花满楼的眼睛一直是灿若流星般明亮的不似有恙,那么现在这颗流星已经划过,徒留长夜。
      陆小凤不住的说着些乱七八糟无边无际的东西,不是因为他想说话,只是需要有声音来打破花满楼的沉默。
      花满楼一只手按在陆小凤的肩上,陆小凤感觉到肩上的温度,以及温度下的一丝颤抖。
      "啊,花满楼,那个......我们明天......"
      "陆小凤,你不要说话,先听我说。"花满楼罕见的严肃语气。
      陆小凤立刻闭嘴。
      "听我说。"花满楼深吸一口气,口吻渐趋正常的平静,"我听不见了。"
      萧方去看陆小凤,陆小凤死盯着花满楼,他表情平和安详。
      上天不留余地的夺走了他的光明,现在开始变本加厉。
      看不到了,还可以听,可以闻,可以感觉。
      可花满楼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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