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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轮回流转 ...

  •   15

      江南一行不虚。
      总算得知了大致的前因后果。
      至于花满楼被牵扯进宫廷间不足为外人道事件的原因,理由说出来简单却又无奈:家大业大,树大招风。
      也不能说是无妄之灾,只怪朱祯心思缜密,一早便开始与花家交往,造成花家会成为他起兵谋反的财力后盾的假象。
      "钱和女人一样,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陆小凤总结。
      "幸好陆小凤一向不缺钱和女人,却又不是大财主或是妻妾成群的丈夫。"花满楼微微笑道。
      "钱够用就行,爱人么--一个就够了。"陆小凤伸出拳头,"心不过就一个拳头大小,太多了装不下,一个刚刚好。"
      花满楼想起了唐阮。
      一次错失葬了一世,怎敢再去妄想三世之盟。
      "她应该在岚沧山也过得很好,那里是爱人的故乡。"
      故乡......这些年天涯海角四处奔波,陆小凤都快忘记究竟自己的故乡在哪里。落叶归根,在外面流浪太久,总要有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那会是哪里?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陆小凤看着身后,马车的帘幕阻挡不了他看向江南方向的目光,轻声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花满楼撩开车帘,窗外清风煦日。
      慢慢的远离了江南,风也逐渐的厚重清冷起来。
      日子很快,还有一个多月便是中秋,之后是重阳、春节--阖家团圆的日子。
      要团聚。
      花满楼轻轻的咳嗽起来,回身坐好。
      车厢里虽然颠簸却很温暖,因为这里有属于他的味道。
      似乎被太后召见只是昨天的事,那时候自己想着他,马车辘辘都嫌漫长而焦躁。现在那个人在身边,于是去往京城的路上只觉短暂,恨不得一生一世也不要停,一直走下去。
      不要说什么一辈子还长,我们当然要一起走一辈子......事情还没结束,有些事实,不后悔,却已经不知道怎么去挽回了。

      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
      或者说自己算不如别人算,尤其当那个"别人"很会算。
      陆小凤以为事情很快就将了结,他只猜对了一半。
      再度回到皇宫,美轮美奂的宫墙,穿梭如织的侍卫,繁华如斯,都掩盖不了骨子里渗出的空泛的苍凉。
      就像太后。
      五官俊秀,妆容精致,佩环叮咚珠光宝气,年过半百风韵犹存,那种死气沉沉的阴郁险诈是再过精美的妆饰也无法掩饰。
      进宫门的时候,陆小凤道:"呐,我们约好月十五去华山喝酒吧。"他突然觉得现在必须要约定什么。
      "每个月都有十五。"
      "一年十二次,哎呀,好像时间都会浪费在路程上了......要不要在华山上盖间房子?"
      "只要喝酒的对象舒服,在哪里喝都是一样。"
      "不过华山之约是早就定下的,那以后就约到百花楼吧,"陆小凤笑嘻嘻的抱拳,"万一碰上刮风下雨啊,寒冬酷暑啊,为了履行诺言,我就只好借宿,叨扰了!"
      明明是近乎死皮赖脸的话,有着容不得人拒绝的可爱。
      "好。"花满楼应得干脆,"那如果我不在了呢?"
      陆小凤瞪大眼睛。
      花满楼认认真真地又说一遍:"生老病死很正常吧,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花月楼的脸色铁青。
      不过和他父亲的情况相比好多了,花如令的手都在抖。
      他一向疼爱小儿子花满楼。
      甚至在身体不好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孩子关于铁鞋大盗的心病,煞费苦心的找来老友作一出戏,就是为了让他能不为任何事介怀的快乐生活着。
      作为父亲,他没能保护住孩子的眼睛,心中愧疚难于言喻。这些年来,看着他逐渐成长的谦谦如玉,也便知足了。可现在,这个家、这个父亲,再一次为这个孩子带来灭顶之灾!
      花满楼从皇宫出来便未回过家,花如令大致也能猜到这孩子八成是带了伤,不想让家人看见担心,再加上有陆小凤在身边,他也相当放心。而他不遗余力调查瑞玉的同时也渐渐了解到更多的真相:这块玉是朱祯接任禁军首领的信物,一旦丢失必然引起皇室大怒!
      正在他怀疑为何与花家、尤其是一不在朝为官二不干涉家族生意的花满楼扯上关系的时候,朱祯送来一封短笺,寥寥数字:花满楼病危。
      字迹潦草,纸张也是皱皱巴巴,像是仓促中写就,又千辛万苦才送到花如令手中。
      花如令自是不敢全信,因为几乎与此同时的,他也收到花满楼的信报平安,说自己回到了皇宫,无甚大碍。
      事关重大,花如令没有怠慢打听到的结果就是:花满楼经御医诊断确是身中奇毒,药石罔效。
      匆匆赶回家中的四子花映楼毕竟与朱祯是旧识,又在官场浸淫已久,不难想象其中牵枝绊节的纠葛。
      将禁军首领之职交给朱祯就是一场明目张胆的算计,瑞玉丢失,皇宫施加压力,朱祯不得不在最应留在宫中打通上下关节的时候出外寻找瑞玉;然后将此事诬赖于花家,压制住花家变相的迫他们不能与朱祯联手造反。
      在最后,如果朱祯存不住气,可以明目张胆的镇压这名野心勃勃的王爷;如果他能忍,上任仪式必当延迟,遥遥无期。
      幕后一手炮制此事的太后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但是其中必然出了纰漏。花满楼是最无辜的人,他的作用就是牵制,可现在他出了事,花家岂能善罢甘休?就算没有朱祯,该闹的也要闹上一闹,世上若有只手遮天的人,就去会他一会!
      花映楼和花月楼怒不可竭,花如令一辈子最失意的事情也便是如此了,辞官、关闭大通钱庄......种种方法准备停当就待实施,准备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容如此欺凌之时,来了一个人,带来一条消息。

      "陆小凤,这个你务必收好,事关重大我不能向你解释,总之我只能想到交给你!"
      "最难消受美人恩......"陆小凤瞄了一眼龙凤呈祥雕功精妙的玉石,觉得很眼熟,"这是朱停的手艺!"
      "不,朱老板仿作过一个,堪称毫无二致。"她不禁想起为朱祯布置密室当日,亲手将朱停仿作的瑞玉放下时那一瞬的酣畅--朱祯,终于也有步步为营精心打算的你也操纵不到的部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要怪就怪你太倚重这个"蚁穴"了。
      陆小凤道:"华姑娘,无功不受禄。"
      华中兰道:"此物与花满楼息息相关,你到了京城就知道了。"
      陆小凤皱眉,"花满楼?"
      华中兰道:"我不能告诉你更多,只能告诉你,尽快去京城。"
      陆小凤想起了丹凤公主手中曾扬起过的花满楼的连心锁,虽然都是很简单的东西,但是一牵扯到花满楼他就是愿意相信。
      华中兰看着陆小凤急匆匆告别的背影,一个是犹如沾染日月清辉的风神如玉的公子,一个是狂放潇洒似畅饮银河之水的浪子--倒也称得上天造地设。
      她最早洞悉了太后的意图,干脆顺水推舟将朱祯逼到绝地--他们四人一日不脱离朱祯的桎梏便一日也得不到自由,何妨豁出去搏一次!
      忐忑不安的等了数日,华中兰不相信可以瞒过朱祯--哪怕他看出自己的异心,只要看不出现在的瑞玉是仿造品,朱祯就都不是胜券在握。
      她等来的是唐阮。
      四人中她与萧方个性最为相似,与铁卓曾经有一段情,而与唐阮的关系最为淡漠。
      唐阮平淡的道:"萧方传王爷口令,杀。"
      华中兰没有反抗,朱祯的杀令无人可以逃脱,与其多受些苦,不如接收即将到来的命运。
      唐阮下的毒是"柔肠寸断",外表无恙,内里五脏俱碎。
      "女子总是爱惜自己的容颜,自古美人将相,不许人间见白头。"唐阮还有一句没有出口--你死去之后铁卓必来送你,至少最后你在他心中还是往日一般的漂亮。
      "谢谢你。"
      柔肠寸断毒发要一日,无药可救。
      送走唐阮,华中兰开始梳妆,她想让自己无论何时看来都很好。
      她认真地涂胭脂扫娥眉,甚至铁卓来到身后也没有发觉。
      孤芳自赏何尝不是一种美。
      直到她梳妆完毕,满意地起身,才发现铁卓。
      "萧方传王爷口令,杀。"
      华中兰立刻意识到其中的蹊跷。
      朱祯不会为了她让唐阮和铁卓各自出手一次--如果是为了试探他们的忠诚,也该先让铁卓出手才是,唯一的结论是萧方假传口令,意在挑拨唐阮与铁卓。
      看来忤逆的人不止她一个,萧方也远不是看起来的顺从--华中兰嫣红的唇角一抹玩味的笑,如果萧方出手胜算必当大了很多。
      "不管怎样,我很高兴是你。"
      她在铁卓的眼里看到很多东西,欢聚离殇杂糅成一片再也没有颜色的湖泊。
      没有我爱你,那是过去;没有对不起,那太无力。
      铁卓只是尽可能的让她的逝去快些,再快些。
      花瓣飘落的过程纵然美也无法弥补一去不回的残酷。
      宛如此刻华中兰的笑。
      她在笑什么?
      铁卓想象不出。
      华中兰看破了一切,用生命的代价--然后她很得意地笑了。
      先笑朱祯错失瑞玉,再笑铁卓与唐阮。
      萧方意在离间,她看出却故意不说。铁卓重情重义,这必将成为日后他与唐阮决裂的绝妙理由。
      可我还喜欢着你,所以小小的自私一回,不去揭穿这个事实。到了真相大白的一日朱祯也掌控不了你们,你们依然可以双宿双栖......华中兰慢慢的闭上眼睛。
      算是幸福吧,我在人世的最后一眼,也还是你。

      铁卓出了华家一眼就看到萧方正在擦他的弓。
      "完了?"平常闲话的语气,浑然不觉在讨论有十余年感情的同伴的性命。
      "嗯。"铁卓冷冷的应了,"那我先行一步,你......"
      萧方笑道:"我自然是守株待兔,到时珠联璧合,定是胜券在握。"
      他自信满满的说着这些话语的时候,面上有一种奇特的光芒--似乎他比设下这个局的朱祯更加的兴奋高兴,偏偏老实敦厚的外貌让他看起来人畜无害。
      铁卓觉得眼前曾共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像陌生人,心忽然就冷了下去,唯有一双手是热的,上面刚刚沾染了华中兰的血迹--一日听命于人,一日便没有自我。
      他木然的向下一站迈动步伐。
      云集客栈,唐阮已经部署好,然后他们将一起迎接花满楼陆小凤......以及萧方。

      朱祯假寐,想象着萧方如何假传了口令,华中兰如何接连被两个人痛下杀手,三个人会合之后的一路上又是如何的明枪暗箭,勾心斗角。
      四个属下仅剩的一人老老实实的站在他的眼前,仿佛事到如今完全不关他的事,一脸安然诚恳的表情让他的置身事外显得那么心安理得。
      宁杀勿纵,以免养虎为患--朱祯半眯着眼睛,已然握紧了袖中的匕首。
      握紧、松开。
      一瞬间,乾坤扭转。
      朱祯惊讶的瞪着萧方,"你、你、你......"满腹的怨怼却无法再多说一个字,血不断从口中涌出,染红了衣襟。
      萧方回头,这一瞬间他确有华中兰和铁卓都回来了的错觉。
      身后哪有什么人影,不过风声呜咽,哀鸣凄凄。
      那个人的气息杳然,而自己的气息陡然急促起来。
      生死不过一瞬,很快;可是为了这一瞬,他们已经牺牲了多少,又等了多久。
      突然间爆发的狂笑声响起,震动了夜里死一般寂的皇宫。

      "什么?"太后的脸怪异的扭曲起来,不知是喜极还是惘然,"朱祯死了?"
      负责通传的小内侍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回太后,九王爷确实已经......"
      太后一拍檀香台,"堂堂九王爷在皇宫里说去了就去了?要这些侍卫何用!"她转念一想,又道:"这次进宫的除了花满楼和陆小凤是江湖草莽,九王爷身边还跟了什么人?"
      "回、回太后,九王爷身边有一人,叫萧方......王爷出事后他就不见了......"
      死了。
      一场盛大的闹剧竟就此收场,纠纠缠缠都随着一坯葬了野心的黄土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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