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魅锦戏

4、出世

　　但我万想不到，这一切不过是陆长乐为了试探我的忠心，玩的一场游戏而已。
　　与那只傀儡把酒言欢一夜过后，再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满脸猪肝色的陆长乐。
　　我的脑袋还有些晕，以为自己在做梦，胡言乱语地嘀咕了一句，“你干嘛跑我梦里来撒欢？走远些！”说罢一摆袖子呵斥道，“小人走远些走远些！”
　　小人是我对陆长乐私下的称呼，万没有想到，这称呼还有这么一日会正大光明地喊出来。
　　我这边一喊，那边的人脸上的神色更加难看。
　　于是还未等我重新阖眼，只听得一声男人的咆哮，“你给我滚起来！立刻！马上！”
　　那震天动地地别具一格的吼声，将我从梦中拉回了现实。
　　于是我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陆长乐的面前，就是现在这样，上座坐着他，他身边立着昨晚与我哥俩好的那只傀儡，与昨晚不同地是，此刻的他眼睛里丝毫的生气都没有，彻彻底底地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傀儡，如陆长乐养的其他傀儡一般，没有什么人气。
　　我也终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陆长乐布置的一场局。
　　为的是站在我面前说风凉话的这一刻。
　　陆长乐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也不说话，只不过时不时地朝我扔来几个诱导的眼刀子，那眼刀子似乎在说，“还不认错，还不认错么？”
　　我终于熬不住，坦诚了自己的错误。
　　“那个啥，对不住了，再一再二不再三，下次我绝对不这样了。”
　　陆长乐轻轻喔了一声，“是么？那我真是要谢谢你了！”
　　我呵呵了两声，话不过脑子，顺口接了下去，“呵呵，不谢不谢！”
　　陆长乐本就黑着的脸，啪的一下垮了下去，彻底地，垮了下去。
　　“那个，那个，我突然记起来你不是爱喝酒么，我特意从这里最好的酒家给你带了两壶花雕酒，你且尝一尝。”
　　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如今我已然学的差不多了。
　　可我的记性不太好，找了许久的酒，这才惊觉一件事情，昨夜与那只傀儡畅聊之前，那两壶花雕已然被我摔得连渣渣都不剩了。
　　这脸打得我心都是疼的。
　　想了想，我换了个话题，试探地问陆长乐，“你来这里花了几天？看你的样子怕是还未歇脚就往我这里赶了，这样吧，我做东，请你吃一吃这郢城最好吃的东西，如何？”
　　陆长乐看了我一眼，哼了一声，终于放下手里的茶盏，“好呀！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找出什么来款待我。顺便说一句，我的口味很刁钻，胃口呢更是不好得很。”
　　陆长乐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向我展示了什么叫做口味刁钻，还有什么叫做胃口很差。
　　“迎客来的酒菜，不好，厨子喜欢用佐料，做出的菜全是佐料的味道。”
　　“聚仙楼不错，不过那是从前了，如今的这个抵不上从前那个的十分之一。”
　　“小茶小聚家的东西，一半一半，茶水是不错，不过不是个适合聚人的地方，菜简直不能入口。”
　　我：“·······”
　　“不用说话，你听着就可以，你推荐的一家都不好吃，这下，你该怎么办？”
　　我想，若是现在我手里有杯茶，我一定会朝着那张俊脸毫不犹豫地扔过去。
　　陆长乐看着我好笑，“你别用这样的眼光看我，我会吓着，吓着之后说不定一不小心就发出个□□来，以后就没人敢接你的生意了。”
　　因为这一句话，我服气，我认输。只得好生地与他沟通，“那你要如何？”
　　陆长乐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扇子来，故作潇洒地扇了扇，“不知何故，心中燥热无比，总觉得这时候来点冰镇酸梅汤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这春日，也不知道哪里有······”陆长乐话只说半截，剩下的半截，是我补全的。
　　“我这就去给您找那冰镇酸梅汤去！”
　　冰镇酸梅汤，其中之一的酸梅倒是十分好办，找一般的甜品铺子要着往年的存货就可以了。可如今已然是暮春，马上便是立夏了，人间四月芳菲尽，哪里去寻冰块？
　　为了这一块扑灭陆长乐心中燥热的冰，我又上了一次南山寺。
　　犹记得上次来这鬼地方，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可再如何久，还是得存一个防备的心思，有备无患最好。
　　这时候，闲着无事从陆长乐那处偷来的人皮面具，就成了最好的伪装工具。
　　我告诉自己，今次来，自己不过是个烧香拜佛顺便求冰块的妇人而已。
　　我的速度很快，这是我除了那块面具之外，唯一的筹码。
　　南山寺的地形算不得复杂，前山上是寺庙，山势缓和而平整，后山上是僧人的住处以及修炼的地方，陡峭险峻。而山上所有的一切给予皆是取自后山南部的一处山丘，那里地势稍许缓和，且背光，那冰窖，也在那里。
　　要知道南山寺不比相国寺那般奢华，可大昭一年一次的祭祀，十次也有一次在这处。祭祀在夏至那一日，因此少不得冰块这样的稀罕玩意给王亲贵族去热去燥。
　　我花了半日的功夫，直到太阳从后山彻彻底底地落下，黑暗吞噬光明，这才找到了那冰窖所在之处。
　　溜进冰窖不费力，费力的是，带着冰离开。
　　地窖里的冰很多，我不贪心，只拿了大概几斤装进酒坛子里就要离开，可离那门只几寸远，倏地一下，冰窖的门，关上了而后任凭我在内如何的敲打，那门依然岿然不动。
　　自然是岿然不动的，为了保持地窖良好的密闭性，三寸玄铁之外是一尺厚的棉花再加上两道木门，从外面拿着钥匙借助轴承铁索拉开尚且费力，更何况此时的我想凭借一己之力推开？
　　那一刻我感受到深深的绝望，即便我怕热怕火不怕冷不怕冰，尽管我不吃不喝睡上三日也不会死，但若是三日过了，我一定会死的。而我，怕死，我还不能死。
　　我不知道在里面过了多久，许是过了一日吧，隔着厚重的铁门，我竟然听到了人声。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声音澄澈如水，却也凉的如寒冰。
　　“你是来偷冰的那个贼，对么？”
　　我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冻僵的手去敲那扇铁门，两下两下地敲。也不知道敲了多久，那门终于开了。
　　外面已然是天光大亮。
　　那人就站在那光亮最盛的地方，而我在阴暗的冰窖之中，逆光之下，我的眼睛也许是花了，因为那人看着真的，真的像极了石头。
　　那个我攒了四年的钱，也不够救回的石头。
　　只可惜他不是，只是那一副皮囊神似罢了。更何况，他是个和尚，成不了亲，而石头他是要和我成亲，断然不可能出家的。
　　我便是这样与和尚无休认识的。
　　按照无休的说法，当时我在冰窖里那两下两下地敲，在他听来就是一声接着一声的不是。无休说着这番话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智者，又像是一个迷茫的学者。
　　“其实这问题的答案很简单。”无休转过头来看我，继续道，“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一眼泉，有些呢，就像无休，是活泉眼，永远是那么的干净。可我不是，我的泉是死的，一眼看过去满是浑浊污物。
　　我避开眼，不去看那双清明的眼睛，笑了笑，没有说话。
　　临走的时候，无休送了我一块冰。
　　“冰并不是稀罕物，只不过恰好生在这样的时节罢了。”
　　其余的，无休并未多说，只是嘱咐我下山的路不要走快了，免得腿疼。
　　回到与陆长乐约定的地点时，是一盏茶的功夫。
　　可陆长乐早就已经不在那处了，我这才知道，这一刻是三日之后。
　　那约定地点有的，不过是那个傀儡汉子罢了。而且，他又有新的任务交给我了。
　　傀儡传话很是正经，少了前几日说话的那股子江湖气息，听起来就像是死人说话一样，刻板得很。
　　“酸梅汤不喝了，特色菜不吃了，你该知道我生气了。想要以后的日子过得舒心，这次呢，就乖乖地帮我杀个人。那人名字叫做簿岩，同你一样是个杀手，右手右脚天生的六指，目前就在酆都藏着。将他找出来，提着他的头颅回来，我会给你一千金······除了上面所说的这些以外，我再加一条，若是半个月内回来，我还会许你一个诺。”
　　陆长乐的诺，听起来很是吸引人。假若用这个诺再换五千金，我想我差不多就可以凑够钱见到石头。
　　我满心欢喜地回了一封信叫傀儡帮忙带了回去。
　　简而言之，这桩买卖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