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意难平 ...
-
封槿讽刺地想,自己现实生活中的《海的女儿》就这么上演了。
为什么她不能失去声音,为什么她不能化为泡沫?
留着声音却不能喊出声响,留着生命却不能让所爱之人再拥抱一次。
人说暗恋最为伤痛,单恋最是悲哀,封槿知道其实不然,没有说出口至少还有一半的希望,对方不爱总好过时刻记着他曾经是多么的深爱,甚至,宁可是被他背叛,也好过封槿如今时刻清楚的知道,楠暮只是忘了,不爱了,他没有一点过错。
安徒生,真是个天才,阴差阳错,最痛,最痛……
封槿走在通往墓区的路上,买了束百合,走到墓区门口,转身要走向左边,可身边突然涌来一群人,她习惯性地靠到一边,眼角余光扫过,一抹身影进入眼帘,耳边嗖嗖作响的风声瞬间静止,又见楠暮,被楚涵之挽着的,涵之的楠暮……
封槿的心中,比这排排墓碑更凄凉,比那棵棵松树更萧条,可终究忍不住,转向右边,那里相较之左边的墓区,可以说是豪华区域了,不用想,也能推算出,楠暮一定是来给程耀明落葬的。远远地望着,周围竟然还有保安维持秩序,丝毫不能近看一眼。楠暮,我们的心纵使早已毫无交集,可悲的是,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也似乎隔着千山万水。
楠暮穿了件黑色的西装,不知道是衣服颜色过暗,还是站得太远的关系。封槿觉得楠暮比以前瘦了不少,冷漠萧条,如果不是刚才看清了脸庞,以及旁边挽着他的涵之,封槿几乎产生怀疑,这个背影真的是属于楠暮的?
封槿以为自己早心死了,可此时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句句子,“楠暮,我们真的不可能了。”早就不可能了,为什么现在还要在心里强调呢?哀莫大于心死,怕只怕,哀至极,缘已尽,却偏偏,心未死,意难平。
封槿黯然,看不下去。看不下去,楠暮陌生的背影,更看不下去,曾经那么熟悉的温柔。而此刻,他用那份温柔,自然地揽着涵之的腰。
转眼,竟然又哭了,现在,不能随便哭的,泪水会弄花了妆,楠暮,你不是一直想看看我化妆的样子吗?现在,我天天都化,不戴上这个面具,叫我的悲伤,如果掩藏?
封槿赶紧去公共厕所整理一下妆容。从转角处出去的时候,迎面遇见了程柯阳,程氏的长子,封槿自然认得,中年微有些发福的身材,看起来有着比年龄更多的世故,平庸的脸上,唯眼睛同程耀明有几分相似,相同的精明,冷厉。
“那个野种真当自己是程家人了,居然他捧着骨灰,根本不把我这个长子放在眼里。”程柯阳举着手机,说话的神情,是典型的咬牙切齿。
封槿想,楠暮的日子也不是那么轻松吧,必尽会有多少人窥视这个位子?又有多少人想把他拉下台。楠暮,你能审时度势,谋划算计吗?封槿不能想象。印象中的楠暮虽然很聪明,仅是聪明,但不精明。商场的争抢掠夺,楠暮,你还能适应吗?封槿担心。
“居然真爬到我头上来了,上次没撞死他,真是失算,早知就该在他手术时动手脚的,现在他精明着呢,你想想,还能怎么下手。”背后,程柯阳依旧讲着电话,阴冷狠毒的话,封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思绪理清的时候,手上的百合散了一地,花枝娇柔,落地无声。
程柯阳没有回头,回头的话,他一定能看出封槿眼中的火,那是燃烧最旺时,可以玉石俱焚的复仇之火。
封槿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那天会翻车?司机即时逃离只是受了轻伤,现在回想,他之所以能即时逃出,是因为,那不是失手或失控才被身后的车追尾碰撞的,整个过程都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她还清楚地记得,车子被撞击的一瞬间,还未翻落之际,司机已经开门跳出,可她想打开车门却开了几下都没有成功,一直以为是自己当时惊慌失措,导致了手脚不听使唤,如今回忆,心中一凉,幽冷恐怖的气愤瞬间布满了全身。没有弯腰捡起花朵,她踩过的花瓣,顿时失尽芳华,化作浊泥。
左边的墓区里,便是楠暮母亲长眠的地方,楠暮失去记忆被带走的时候,程母万念俱灰的烧着楠暮的东西,神情恍惚终日无语,封槿给她去医院拿药,回来,楠暮家连同他的母亲一起,化成滚滚黑烟,面目全非。
封槿难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冲去医院想找楠暮,可被告知楠暮早就转院,连打电话找楚涵之,居然也是空号。她没有楠暮的丝毫讯息,就这样,曾经几乎日日相见的两个人,再也找不到任何交点。
“阿姨,我知道当初是谁害楠暮了,现在那个人一定不会就此罢休,你放心,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胡作非为,不会的。”封槿站在墓碑前喃喃自语。楠暮失忆让她心碎难忍,可她更不能忍受楠暮再那样躺在病床上,在病危通知单上签名的一幕,她决不允许,再发生一次。
“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保护楠暮。”封槿发誓,“我一定要那个人自食恶果,不管这么做,我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握紧双手,指甲陷入肉里,掐出了丝丝血迹,封槿没有感觉到疼痛,轻抚上墓碑的文字“程铃之墓”,用血迹反复描画着刻入石壁的字迹,封槿落泪,为程母的悲凉,命运的多舛,“我一定要让楠暮来这边看看你,让他知道,他叫程楠暮,和程耀明从没有关系,只因为他的妈妈姓程。
墓地自有它永不改变的清冷,可这清冷染不上楠暮分毫,因为楠暮心中的落寂更甚过墓园的萧条,这背影即便有涵之在旁衬着,依旧萧索。
当然周围的人感觉不到他的冷然,各怀心事,此刻又有几人真的是为了祭奠死者?这就是程耀明人生的尾声 ,无奈的终结。楠暮冷笑,他的今天,会不会,就是自己的明天?
楠暮感觉不到悲伤,手里捧着骨灰盒不为缅怀,似乎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掠夺的完全性,表明自己已经爬到了最顶端。其实有什么意义,自己的人生的全部只有短短三年而已,这几年,他除了报复,一无所获。这种心情,此番空落,旁人是不能体会的。
还好,一切都结束了,从此以后,不必再争夺什么。楠暮望着墓碑,心里涌起悲哀,不是对父亲的,而是对自己的。
现在,他拥有了程氏,才体会到了父亲当初为何会有为了程氏的颜面利益而不惜任何代价的使尽手段。因为走到这一步真的太难,付出了太多,这几乎要耗尽所有心血换来的产业,怎么甘心被人破坏?拥有程氏的那一刻,楠暮意识到,除此之外,他的人生几乎一无所有。
当涵之万般兴奋为他庆贺时,她说:“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楠暮心中不期然地冒出一阵恐慌,如果没有这么一天,涵之还会不会呆在自己身边呢?立即制止了自己这个无端冒出的念头,防备惯了,竟会把这份戒备用到涵之身上,真是好笑。
楠暮清楚,他必须从此惴惴不安,夜不成寐。守着程氏,是程氏的主人,也是它终身的奴仆,他已经累了,倦了,然而,骑虎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