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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两相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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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人,像我一样介意地铁的座位?连续不断,冗长的衍生,看不见尽头,望不到边际,就像我的心一样空寂。
有没有人,像我一样讨厌地铁的座位?对面互望,无措的眼神,匆忙的回避,尴尬的对视,
刻在我眼里的,是对面那个男子的迷茫。
我用的是“刻在”,而非“映在”,因为那一瞬间,我有深刻地感受到刻骨之痛,这般铭心的一望,用“映在”,实在太苍白,太浅薄了。
那个人,是我爱的人……
那个人,是爱过我的人……
那个曾经深爱我的人,望着我,用和所有旁人一样的,陌生的眼神……
我以为,我可以忍受的,我以为,紧闭双眸,泪水就不会溢出眼眶的。
可我错了,望着你,我忘了闭眼,忘了克制,我那自以为可以尘封的回忆,它在那被深深掩埋,不见天日的地方,腐朽着,溃烂着……
楠暮,想到你,我心疼,想到你已不爱我,我心痛,想到你已忘了我,我只恨我,为何还未心死?
其实,遗忘并不可怕,可我现在害怕,因为我发现,我已经失去了爱你的勇气,我们已经在这早已物是人非的过往中迷失,是否还有机会,从头再来?
封槿在楠暮送她的日记本里写下了这段话,泪水打湿了纸张,页面下角的花朵被染上了悲伤,有些模糊了,还好,是画,永恒的,不会凋零,一旦被印在哪里,就不会消失了。
这本日记本,是封槿喜欢的牌子,BRAMBLY HEDGE,中文译作“野蔷薇村的故事”。原本以为,永远不会用它,这么多年,一直舍不得。
封面上,老鼠们在蔷薇盛开的花丛中采摘果实,而封槿想,如今我在这本日记里祭奠我的爱情,即便你已忘记,即便你以为,我们之间从没有过故事。
遗忘与铭记,一定是记住的那个人苦吧,他们之间没有选择的咫尺天涯,但封槿想,如果真的给她选,她也会选择记住,因为不忍心让他痛,因为不甘心遗忘爱。
日记本,是楠暮送的,楠暮那年为了找它,跑遍了大小文具店,只为了给封槿当生日礼物。18岁的生日礼物,封槿记得,八十块钱,店里包装时没有取下标价,楠暮不知道。
那时,他们贫瘠,一本八十块钱的本子无遗是奢侈的。就在那之后的第二天,封槿答应了和楠暮交往,其实不是八十块的本子打动了封槿,而是那天回家路上,听楠暮朋友说,楠暮为了存下买礼物的钱,在这温度已降至零下的温度里,不坐地铁,骑了一个月的脚踏车。这个原因,楠暮并不知道。
现在,他们富余,早不用坐这沙丁鱼罐头般的车厢了,可封槿还是每天坐在第一节车厢,左边第一个位置上。终点站上车,一般都能坐到,如果偶尔被人占了,封槿就会一直站着,因为她知道,除了这一个地方,那两排延伸不休的座位里,没有一个,是她的位置。这份固执,楠暮没有机会知道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今天,封槿坐在那个属于她的位置上,守着她的回忆,本是平安无事,抬眼却望见了楠暮,坐在那个也曾经属于他的位置上,望向封槿。曾经的固执是为了紧锁双眸地对望,然而现在,却是毫无热度地凝视。
真得很残酷,老天难道你真得要用如此直接激烈的方法告诉人们,过去的便是逝去,哪怕是同一地点,同样的两个人,爱,已不在。
楠暮外出开会,来时与人同行,车就留在了公司里,也不想再回头去拿,旁边就有地铁站,也就搭地铁回去了。乘着自动扶梯下到底层,习惯性地往前走,楠暮的记忆中,有一段空白,所以很多习惯,他都不知道理由,可凭着感觉,他总放纵着自己的习惯。走到最前头的地方,望着远方,黑洞般的轨道里出现一道光束,仿佛是冲破黑夜的拂晓之光,楠暮脑海中冒出了“希望”两个字。他不觉嘴角上扬,牵出若有似无的笑意,踏上车,习惯的,坐在了右边第一个座位上。
地铁的座位都是面对面排放的,抬头随意地注视,也会不经意与对面坐着的人眼神交汇。对面的女子,穿着一袭白色荷叶边领口的长裙,荷叶边没有将她衬托得年轻可爱,楠暮觉得对于她,这不该是荷叶边,而是昙花,一现之后,落尽繁华的苍凉。这个女子容貌清丽,并不显老,却掩不住沧桑。
楠暮想,自己除了未婚妻楚涵之,还没有这么仔细打量过别的年轻女子,可无疑,对面那个女子引起他的注意,让他移不开目光。也许,只是因为她是特别的。
他想象着那低垂的眼帘下,必定也会是一双冷漠无生气的眼眸吧。可当对方的眼光与自己交汇之际,他依旧克制不住自己的吃惊,那双眼中满是悲哀,就这么把他的目光也锁住,让他无可回避,仿佛这悲伤可以直望进他心里。
他看着那个女子落下泪来,眼中的悲伤并没有让她的表情有所变化,依旧是那苍凉麻木的神态,不见半分凄楚。可配上这两行无声流泻的泪痕,却越发显得哀婉,楠暮的心抽痛了一下,几乎要开口问出“你怎么了。”此时,地铁靠站,人流蜂拥而上瞬间阻断了两人越发焦灼的目光,楠暮匆忙起身寻找那对眼眸,可挤开人群,只来得及看见车门闭合时,门外那抹匆忙逃离的白色身影。
地铁驶入轨道,窗外恢复一片黑暗,顿生凉意,楠暮冷静下来,站在拥挤的人群当中,觉得自己刚才的冲动真是可笑,你怎么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流泪呢?又怎么能确定,对方离开不是到站,而是逃离呢?
可心中突然冒出个想法,这个人会不会是自己从前认识的人呢?拼命思索,过去却只是个空壳,寻到边际角落,依旧没有任何记忆,楠暮不由皱眉,伸手拂了下微疼的额迹,停止了勉为其难的回忆。
地铁飞速驶过,窗外是不变的黑色轨道,可即便看起来是如此的相似,同样的黑暗,此刻这片景色必尽不会是前面那段轨迹了。过去的,再回头,等待我们的,也只会是黑暗中无措的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