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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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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宫绛背后挂着个庞然大物,一步一拖地走进大排档,文峥等人瞪直了眼,不到一会,众人的脸便憋成了紫色,想笑又不敢笑,这样子太滑稽了,庞然大物几乎把宫绛的身板压得变了形,显得宫绛又矮又小,可怜宫绛多年塑造的大哥形象,全毁了。
“啊,到站了,”俸迎揉了揉眼睛,一副刚睡醒的样子,从宫绛背上滑下来,向大家招招手,“你们好,想笑就笑吧,不用憋着的。”
“哈哈哈哈哈哈!”杠铃般的笑声顿时如山洪爆发,然而才坚持不到三秒钟,“哈哈……哈、哈……哈……”
戛然而止,大家猛然收到了宫绛狠厉的目光,吓得后背一寒,心虚地低头认错。
宫绛狠瞪了大家一眼,解开外套扣子,扯松领带,坐下,文峥立刻狗腿地递烟,准备点火。
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烟味,像仙境一般,云烟缭绕,几乎每个人指尖都夹着一根烟,优劣各异的烟味混合到了一起,散发出更呛鼻的气味。俸迎进来没多久就打起了喷嚏,宫绛皱皱眉头,摆手拒绝了文峥递来的烟:“不抽了。”
“不抽了?”文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要知道从老烟枪嘴里听到这三个字,是比天打雷劈还可怕的事,“宫哥,你戒烟了?”
一下子,所有人夹着烟的指尖停在半空,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宫绛,一口气都不敢喘。
宫绛骑虎难下,他挺想撬开文峥那锈迹斑斑的脑袋,看看里面生了多少锈,他不过是表达现在不抽而已,不代表今后不抽。可是转念一想,就算他不抽,其他人也会抽,俸迎依然是受害者,想让其他人也不抽,唯一的办法只有……
宫绛深吸口气,把心一横,咬牙切齿地道:“是,我戒了,现在非、常、闻、不、惯、烟、味。”
“唰”,大家迅速、整齐、干净利落,动作一致地掐灭了烟,乐呵呵地陪笑:“我们也戒了,也戒了。”
于是,俸迎很愉悦地享受了被大哥照顾的待遇。
饭间,宫绛自豪地为大家介绍了自己新收的小弟——俸迎,满嘴都挂着浓厚的兄弟情谊,俨然将俸迎视为了亲人。大家庭有了新团员加入,免不了要喝几杯下肚,俸迎未成年,宫绛不打算让他碰酒,可是又不能用“未成年”作借口,毕竟这群都是未成年就酗酒的混混。
宫绛绞尽脑汁,又硬生生憋出一句“最近肠胃不好,闻到酒味就想吐”。“唰”地一下,小弟们登时把酒瓶清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摆上一瓶瓶味道各异的饮料,笑眯眯地请宫哥挑选。
宫绛酷酷地把下巴一昂,颐指气使:“你挑。”
他本意是想让俸迎挑其喜欢的饮料,可是俸迎毫不犹豫地伸手拿走了纯净水,拧开来递给宫绛。
“给你,喝纯净水有益身体健康啊。”
宫绛张了张嘴,想说让俸迎挑自己喜欢的,却觉得当着大家面不好这么区别对待,就没说了。俸迎好似具有读心能力,拧开了一瓶矿泉水,往自己嘴里倒:“我也喜欢喝矿泉水。”
一个“也”字,道出其中利害关系,大家恍然大悟,不约而同地拿起矿泉水,豪气一饮,装作一副喝得很开心的模样,仰头大笑:“我们也喜欢喝矿泉水,哈哈哈。”
“……”宫绛被这帮见风使舵的人雷得外焦里嫩。
“宫哥,你最近工作怎么样,那些抹黑你的人渣还有没有来烦你?”文峥为宫绛倒了一杯水,他这问话一落,兄弟们登时停下筷子,目光炯炯地望着宫绛。
这些兄弟狗腿是狗腿了些,可对宫绛的敬佩和关心绝对是真心实意,不掺杂任何杂质。
宫绛心里悄无声息地淌过一条名为“被关爱”的暖流,每一个细胞都温暖得活跃起来,他握紧了手边的茶杯,杯中清澈的矿泉水像极了兄弟们的情谊,干净透明,他想起刚入道的时候,他一身摸爬滚打的脏污,是这些兄弟毫不嫌弃地为他准备了食物和新衣服,让他头一次感受到“被人关心”原来是这么幸福的滋味。
宫绛笑了,爽朗的笑声在不宽不大,却被暖意充盈的大排档里回荡。然后他说了自己打翻身仗后的故事,说了俸迎的争气,也说了至今碰到的阻碍。
“那主编敢这么嚣张拒绝宫哥,走,我们一枪嘣了他!”文峥一巴掌拍到桌上,兄弟们立刻站起来响应,宫绛黑着脸拍了文峥后脑勺一巴掌。
“嘣你个头,你当你现在还在道上混么。”宫绛毫不留情地吐槽,“我看你枪还没掏出来,就被条子带走了。”
文峥不乐意了:“宫哥,难道就这么算了?”
“国内又不止它一家杂志,它不愿意,总有愿意的,干什么死皮赖脸地求人家,”宫绛敲了敲桌,“换一家就是。这一家只是过渡,下一个合作对象我已经找好,只是需要这一家垫脚而已。”
“说到这个,宫哥,”坐一旁的高个男人开口了,他叫盛名,跟宫绛差不多高,长得还算清秀,据说现在一家挺出名的酒吧做酒保,“我们那有一位老顾客,他好像是什么杂志社的副主编,我跟他挺熟,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
宫绛眼睛一亮:“什么杂志社?”
盛名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好像叫什么左来着,当时听过就算了,没在意,抱歉宫哥,我过后见到他再问问。”
“不用,”宫绛扶住额头,“我知道了,《尚左》。”
《尚左》是国内唯一一家名字里带“左”字的杂志,位居二线,其杂志所推的服装设计都很独特,服装呈不规则设计,左右两半边设计各不相同,尤其左半边设计更精美、更能体现设计理念。由于独特而怪诞的设计,能驾驭这类服装的模特不说百里挑一,千里挑一都有可能,有时杂志社请不到新面孔的模特登封,只能反反复复炒旧饭,请跟他们经常合作的模特,这就导致了读者的视觉疲劳化,销量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甚至有不少读者说“哪期外封换模特我就买哪期”。
因为模特的稀缺,杂志社的外封几乎是单人登封,最多是双人,没有内封和副刊封,对于需要有逼格的垫脚石来说,这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然而难题同样也摆在眼前,这不是俸迎的风格,甚至从来没尝试过,假如接受了这个挑战,成功的话,固然能让俸迎的发展史添上自豪的一笔,失败呢?那将面临不自量力的打击。
宫绛陷入了沉思,帆该向左驶还是右驶,他没了主意。
“试试啊。”俸迎的声音穿入了宫绛的脑波,以振奋人心的方式久久回荡,“为什么你犹豫了,你不相信我吗?”
我是不信我自己,宫绛很想这么告诉他,不相信我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觉得我可以做到。”俸迎看透了宫绛的心思,无比真诚和认真,“你要相信我啊,就算失败,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洗洗睡一觉,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宫绛被逗笑了:“你就这么肯定我一定能拿到试镜的机会?”
“我相信你,你相信我,这不是经纪人和模特之间的常态吗?”
宫绛不说话了,他摸摸俸迎的发,在俸迎气鼓鼓地说“我不是小孩”的声音中,向盛名点了点头。
告别兄弟们,离开大排档,走向公车站,宫绛憋了很久的烟瘾彻底爆发,他忍不住掏出裤带里的烟盒,准备来一次赛神仙的极乐体验,却忽然被一只手抢走了烟盒,手的主人还以非常严厉的口吻指责他。
“你戒烟了!”
“不是,”宫绛哭笑不得,“刚才我那只是为了不让你吸二手烟才这么说的。”
俸迎一字一顿,像念着一笔笔的账:“你、说、你、戒、烟、了。”
“我那是……”“骗”字刚绕到嘴边,又没骨气地转个弯回到了肚里,怎么说,难道要对着无比相信自己的孩子说那是不该存在的谎言,是不可能实现的玩笑?他怎么说得出口这种教人犯.罪的话。
“给你。”俸迎没收了烟盒,把一盒无糖口香糖大大方方地塞进宫绛手里,“想抽的时候就吃,我请你,管够。”
“……”宫绛欲哭无泪,他终于领悟到“搬石头砸自己脚”这句名言的精髓,也终于知道被教做人是什么滋味。
在盛名牵线下,宫绛成功联系上了《尚左》的副主编,约好这周末在盛名工作的星期八酒吧见面。
宫绛赴约前,精心挑选了几张俸迎拿得出手的照片,然后把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碎发经过发胶一抹,服服帖帖,领带选了不下十条,才选出一条适合酒吧意境的领带,红衬衫熨得没有一丝褶皱,皮鞋擦得油亮发光,360度每一度都反射出铮亮的光。
然后,他才踏出家门,往酒吧过去。
副主编是位很随性的男人,从他很随便的穿着以及喜欢坐吸烟区的癖好来看,他对礼节不是很注重。即便如此,宫绛也要将礼节做到最好。
请他入坐,为他点最喜欢的酒,然后掏出一根烟请他抽……
宫绛打开公文包的瞬间,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哦艹,烟盒被没收了。顶着尴尬的脸色,宫绛不紧不慢地把手伸进公文包,想随便抓包纸巾来缓解尴尬的氛围,却意外抓到了一盒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他被没收的烟盒。
他打开烟盒,意外看到盒内细心地贴着一张小纸条:“只有左边两根是真烟,其它都是仿烟的糖,吸烟有害身体健康,不给你抽多。”
一看就是俸迎的小把戏,宫绛哭笑不得,将真烟递给了副主编,帮其点燃,尽了意思,自己也点了根抽,按照应酬规则,送一根烟就够了,对方未必抽得惯他的烟,意思过后还是会抽回自己的烟,俸迎给宫绛准备两根烟,也没毛病。
但是副主编却把随性的特质发挥到了应酬场合,吸了一口后,眼神登时变了:“好烟!这烟太有味道了,我喜欢!”
宫绛嘴角的笑意凝住了,这句话跟“我还想再多抽几根”是同样的意思表示。宫绛去哪再弄来几根烟给他啊,只好硬着头皮说:“您喜欢的话,我送您几条,我看看这里有没有卖。”
“哎你别那么客气,我就图个新鲜,抽几根就够了。”
宫绛眼皮一跳:“几根哪里够抽,我去吧台问问。”说完,他脚底抹油地快步走到吧台,黑着个脸向盛名求救,“事情就是这样,我知道你这不卖这种烟,辛苦你一下,帮找人去附近的烟酒店买三盒回来。”
他的烟说不上名贵,只是香味宜人而已,在这高档大酒吧肯定没得卖,但也没廉价到随便一个路边摊都买得到的地步。
盛名叹了口气,从柜台内拿出了三条宫绛正需要的烟,以看透人生的口吻道:“还真被那小子料中了。”
宫绛一懵:“什么?”
盛名摇曳手中的调酒壶,慢悠悠地道:“你家那小子傍晚时间跑过来,把这三条烟塞给我,说你可能会用得着,让我帮你放着,没想到真派上用场了。怎么,宫哥,不是你叫他来的么?”
“没有。”宫绛抓紧这三条烟,步履沉重地走回原位。烟不重,却像系上了名为“着想”的重石,沉甸甸的,重得他无力捧起,需要用尽四肢的力气才承得起它的重量。三条烟的价格对于收入低微的俸迎来说,是一笔天文数字,可是俸迎毫不犹豫,攥紧皱巴巴的钱为他付出这笔沉重,俸迎贴心地为他想好了一切,为他准备了一切,他所要做的,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如果连动嘴皮的功夫都输了,他拿什么脸去面对俸迎的期待。
于是他坐到副主编面前,体面地送出三条烟,真诚地说出自己的请求,以礼为诚心,以照片为桥梁,打动了副主编,让其为俸迎的试镜破例开了门,然后他捧着一颗沉甸甸的心,体体面面地用新钱结了账,带着好消息回了家。
大厅还亮着夺目的白炽灯光,宫绛吃惊地望着坐在沙发上摇摇欲坠的俸迎:“你怎么还不睡?”
墙上的挂钟指向了凌晨2点,时刻提醒现在是该睡觉的时候。
俸迎一哆嗦,刚要倒到沙发上睡个不止不休的身子立刻摆正了,他揉着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你怎么才回来啊?好晚哦,你不困吗?”
宫绛无奈地扯开领带,挂到衣架上:“应酬,有什么办法。”然后他从新钱钱包里拿出钱,还给俸迎,“今晚谢了,还你钱。”
“不要,小绛你不准跟我客气,”俸迎不肯要,“而且我也不喜欢新钱。”
宫绛手里的新钱和旧钱,是区别接收对象的标准。需要客气的,用新钱,不需要的,用旧钱。宫绛给俸迎新钱,等同于将俸迎视为前者看待。
俸迎不高兴,家人不应区分高低贵贱,也不需要客客气气,就算是拿肮脏的旧钱也应心安理得,更何况,家人之间就不该谈钱。
宫绛见俸迎一再坚持家人和钱的原则问题,不再强制要求俸迎收下,说这笔钱抵消房租后,就去洗澡了。一身薄荷清香走出来,只见桌上摆了一杯温糖水和几颗槟榔,下面压着一张纸条,秀致的字迹勾勒出暖意的线条,每一笔每一划都在诉说写字人的关心与体贴:“以后不准那么晚回家了,知不知道等你安全回家,还要给你煮热糖水好麻烦啊。我困死了啊,先睡了,你喝完赶紧睡觉觉,晚安安,小绛。”
糖水与槟榔,是解酒的宝器,他从未跟俸迎说过,只是在刚认识那会,无意中提起过,没想到不经意的一字一句都被俸迎小心翼翼地捧起,贴在心口,时时刻刻铭记。他也从未叫俸迎等过他,俸迎却以他安全为第一关注要务,宁愿困着也要撑到看他安全归家。
窗外的风还在肆虐地刮着属于深夜的冰寒,屋内的暖意却从一杯糖水开始蔓延,然后渗透进肌肤,融入血液里。
这个冬天终于暖了,被家人捂暖了。
宫绛为了让俸迎试镜成功,做了不少准备。他先是找出近一年来的《尚左》杂志,让俸迎边看边学习,然后带俸迎去买了刊登在杂志上的同款服装,再买了一台单反和男士专用彩妆,最后帮俸迎上妆,让其穿服装拍照凹造型,调整姿势到最合适的角度,亲力亲为地将俸迎塑造成最符合杂志要求的模特。
恐怕没有哪个经纪人会像宫绛这样做得那么细致,为模特这么量身打造,他甚至根据服装的尺寸,吹毛求疵地要求俸迎增减手臂肌肉。他严格,却也兢兢业业。为了找出适合服装的妆容,他边学边拿模特模型做实验,觉得有可行性了才上俸迎的脸测试,因为反复化妆和卸妆,对皮肤的伤害大,他不想让俸迎吃一点苦。为了达到最佳的镜头效果,他也啃了不下十本摄影书籍,就为了找出一个适合俸迎发挥特长的姿势和角度。
俸迎其实也累,为了应付这艰巨的挑战,他需要不断学习和尝试没挑战过的风格,仅仅只是为了不知生死的试镜。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宫绛从始至终都给俸迎灌输这种理念,在最终结果敲锤定音前,绝不允许丝毫懈怠。所以俸迎从没怨言,也不敢说一句拒绝。
即便他们人事皆尽,仍有一丝遗憾。俸迎要试镜的是三月刊,恰好是冬春季服装交换期,目前市场上能让他们买到的《尚左》旗下服装只有冬款,去年春款已下架,今年春款随杂志发售而上市,这意味着俸迎将要在没有准备春款的基础上,凭自己这段时间积累的经验和实力拿下试镜,再拿下外封。
试镜当天,两人走到约好的试镜地点前,俸迎突然挂到宫绛背上,凑到他耳边说话:“小绛在外面等我就好了。”
“喂,好好说话,”宫绛拱开俸迎的脸,“凑那么近干什么?”
“哈?不凑那么近,你怎么听得到……”
宫绛脸色一僵,直到俸迎续上后话,才恢复原状。
“……我语气里的喜怒哀乐。”
宫绛眉头一抽:“为什么要凑近才能听得到?而且,你说话的语气有区别吗?”不都是懒洋洋、无精打采的么?
“因为我表达喜怒哀乐的语气轻重缓急不一样啊,比如现在这样说话,表示我很兴奋,然后这样说,”俸迎又说了一句,“表示我不高兴。听出来了吧?”
语气完全一样好吗!宫绛内心狂哮,这两句语气有区别吗?!
“有啊,”俸迎感应到了宫绛咆哮的内心戏,自我回答,“前面那句语气轻快,后面那就语气沉重,明明不一样啊,为什么你听不出来,噢我知道了,”俸迎一敲掌心,“因为我们有年龄的代沟。”
“……”宫绛默默地转身,潇洒地挥手道别,“我出去了。”
“噢,给你。”俸迎拉住宫绛,把一样东西塞进他手里,“只给一根。”
居然是一盒他心心念念的烟。
宫绛如蒙大赦,喜上眉梢,如果他是狗腿的奴隶,这会儿肯定跪下来磕头,响亮地大喊一声:“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跟装了马达似的三两步出了杂志社,兴奋地打开烟盒。
“……”
嘣——他听到神经断裂的声音。
烟盒里只有一根……呃,仿真烟,本质就是一根做工像烟的糖。
“咔擦!”他一口咬断“烟嘴”,恶狠狠地嚼个蹦嘎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