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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Part four ...

  •   【阿黛尔视角】
      在成为吸血鬼之前,我从未想过我会和沃尔图里有什么关系,也没有想过我曾经的雇主会是一群本该只会出现在哥特小说里的血腥生物。

      被莫名其妙转成吸血鬼的第八天,我已经将近第三十次试图自杀,用尽了各种办法,就差投身火焰或者毫无遮掩地走到阳光之下。但是无一例外都是以失败告终,我依旧像个怪物一样的活着,喉咙里无时无刻都在被/干渴灼烧。

      每一个斯蒂芬队伍里的新生儿,都被告诫不要在晴朗天气的时候出现在毫无遮蔽的环境里,阳光会把我们一点一点变成粉末和灰尘。这个过程很痛苦,很漫长,没有任何吸血鬼能够忍受。就像被活生生剥落下皮肤以后,用滚烫的铁梳沿着血淋淋的肌肉纹路慢条斯理地将血肉搅碎撕裂,最后分离出苍白的骨架从一滩支离破碎的鲜红里诞生。

      我差一点就这么做了,如果不是贾斯汀死命拦着我的话。

      他想尽办法让我适应现在的改变,试图让我相信变成吸血鬼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完美的容颜和身形,永远不会生病或者受伤的躯体,永不枯竭的力量,还有吸血鬼很难拥有的特殊能力。

      “我们不是怪物,是走过地狱来的神。”这是斯蒂芬常挂在嘴边对我们说的一句话。

      我得承认他的说辞很有煽动性和诱惑力,任何一个生前是个被欺压的角色的吸血鬼在得到了这样的力量以后,都不会去抗拒它,只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站在万神之巅一样。以前让他们恐惧的人类,现在给他们做食物都嫌味道粗糙。当然新生儿是不会挑剔食物味道的,因为在最初的几个月,我们的思维几乎绝大部分时间都被那种黑洞式的,根本不会满足的干渴所填满,完全没有概念和意识要去选择味道好坏,只要有得吃就行。

      所以当发现我在一个周以后,就能有意识地控制住自己,去捡漏别的新生儿吃剩下的残余血液后,斯蒂芬表现得很高兴又疑虑重重。很明显他不喜欢自己的手下是个有脑子的思考者,如果可以,他更倾向于这支鲜血收割者队伍只是一群能力强大的暴力机器,只会按照他的意思行事,在任何他愿意的情况下,帮他推翻沃尔图里的统治。

      人类社会有无数的皇族,吸血鬼则只有一个,那就是沃尔图里。

      老实说,我第一次知道沃尔图里代表着什么的时候,首先反应就是不相信。我曾经进到普奥利宫见过他们,那里的每个人——或者每个吸血鬼才对——给我的印象都还不错,尤其是那个叫凯瑟琳的吸血鬼。他们看起来比这里的新生儿们正常优雅得多,和斯蒂芬口中的“疯狂残忍的强盗和独/裁者”形象简直大相径庭。

      唯一能让我相信的,就是他们那种不近人情的美丽,那确实是吸血鬼才会有的。

      斯蒂芬和弗拉基米尔致力于将他们那种对沃尔图里的仇恨扩散移植到我们每一个新生儿身上,而且看起来效果相当不错,除了我。相比起于只有一面之缘的沃尔图里,我更仇视和恐惧斯蒂芬他们,但是我也离不开这个队伍。

      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不用亲自动手去杀人捕猎,只用跟在他们身后,饱受折磨地等着他们进食完毕再去捡漏剩下的血液。我知道这在本质上其实是差不多的,并不会把我的杀人犯身份美化多少。但是我依旧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变得和斯蒂芬他们一样,我不能按照斯蒂芬教我的吸血鬼世界观和行事论来改变,因为我并不信任他们,一点也不。

      我只是没有摆脱新生儿的那种狂躁和失控,所以不得不留在这里。如果贾斯汀没有欺骗我,那么这种情况将会在一年后好转很多,那个时候我就可以随时脱离这个疯狂的地狱,我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

      在那之前,我都必须要忍耐,尽力去做斯蒂芬他们交给我的事,让他们觉得我很听话,不会过多的关注我。至于我在团队里是个除了贾斯汀以外,连同类都不愿意接近的怪物这件事,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贾斯汀不理解我为什么不愿意捕猎,哪怕对吸血鬼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则觉得他真的很多管闲事,哪怕我没跟他说。

      我在斯蒂芬他们的队伍里待了快九天,还没有办法靠睡觉来得到哪怕暂时的逃避,简直漫长到让我几乎以为自己过了九个世纪,每天都在干渴和扭曲失控的欲/望里挣扎着熬过去。最痛苦的时候,我甚至只有靠数着那些从爬满蛛网和树枝状的裂纹的屋顶缝隙渗漏下来的灰尘颗粒来忍耐,因为我没有了以前的相机可以陪伴我,连带着还永远失去了我所有的最爱照片。

      我清楚的知道我自己现在的情况是不能轻易接近人类的,那对双方来说都是一种灾难,因为他们都有家人在等着,而我并不想暴露自己的怪物本质以及触犯一些我并不知道的规则。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并不是我在被长期的干渴折磨以后产生的幻觉,而是因为我发现斯蒂芬和弗拉基米尔总是放任我们去杀人,而且掩盖痕迹这种事总是他们亲自去做,当然现在还有我和贾斯汀。

      事实上我们要做的并不多,甚至给人一种非常潦草的感觉,根本不足以抹去这些死亡案件的怪异之处,因此我一直觉得再这样下去,整个意大利都会被这种无端死亡的恐慌所笼罩,报纸和媒体上铺天盖地的阴谋论就像雨后春笋一样拔地而起。

      但事实是,这些情理之中的事都没有发生过。那些案件和掩饰手法拙劣到像是小孩子信笔涂鸦的现场,一次都没有出现在公众眼前,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开始我以为是偶然,可是连着几次下来,我突然有种很清晰的感觉,那就是有人在悄无声息地替我们处理这些善后工作。他们的手法十分高明,而且影响力大到能随意控制人类世界的舆论和其他。而我们其实是不能这么做的,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样大肆屠杀。

      我猜测这和那个神秘的沃尔图里皇族有关,如果他们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统治者,那么他们总要有一套统治规定和手段,就像在贫民区也有自己的一套不成文灰色规则一样。在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我从没觉得吸血鬼会是真实存在的物种,这就足以证明他们的掩藏工作做得很好,尽管我不知道在这样鲜明的种族对比优势下,吸血鬼还有什么理由去东躲西藏。

      可惜我对我的干渴控制得并不好,因此,尽管我已经有些朦朦胧胧地意识到我们的所作所为是不对的,但是那些血液却让我在很多时候都无法控制。

      反正,不管是沃尔图里也好,还是其他的统治者也好,都不会放过我们,我根本无需为此小心翼翼,做一半和做绝是一样的。

      距离上次集体捕猎行动已经过去三天,瑞秋他们早就哀嚎连天地想要再次出去饱餐一顿,奈何今年的年末天气出奇的好,连着几天都是阳光明媚。那些熹微绵软的光线阻隔了他们想要外出的打算,逼着所有人都只能留在那间对于一群精力旺盛又干渴无比的新生儿来说太过狭小的屋子里。

      那些因为缺乏血液抚慰的虚幻痛苦火焰好像将他们的理智全部撕碎了,同伴之间相互厮打仿佛成了唯一的慰藉。不出半个小时的时间,地上就会遍地断肢,再被它们的主人捡回去,用舌尖在断面舔上一层毒液来粘合到原本的样子,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白色疤痕来诚实地记录曾经遭受过的损伤。

      所幸因为我的定身能力,没有新生儿会来招惹我,我可以一直缩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等着他们折腾到满意为止,唯一的痛苦就是那种撕裂肢体和尖锐咆哮以及墙体碎裂的声音,对吸血鬼的听力来说实在是一种极端的折磨。

      因此我往往会选择暂时远离这里,就像这次一样。

      我坐在窗台上尽量蜷缩身体,将下巴垫在双膝间,伸手紧紧捂住耳朵。那些烦人的叨扰噪音依旧源源不断地从我的指缝里滑进我的耳朵,近乎狂乱地撕扯着我的神经和耐心,逼得我不得不咬紧牙关才能抑制住喉咙里被情绪波动带起来的低吼声。

      毒液在我嘴里泛滥到一个让人胆寒的量,简直没有办法控制地想去咬死点什么东西。这种情绪被本能支配的状况让我无比憎恨又无力,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这里,去一个听不到这些声音的地方缓解。

      所以当阳光被一片厚实云层遮住以后,我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就将自己从这幢废弃大楼的窗户上弹射出去,像出膛的子/弹那样迅速窜进那片茂密的丛林,周围的景物一下子在我身边活了起来,那些令人厌烦的声音被我远远甩在身后。

      树林里的清新空气充盈着我的肺部,无数的气味顺着风被我捕捉到,还有一些隐秘在丛林深处的细微心跳声和血液奔流声。那是属于动物的信号,不是我的捕猎范围。

      云层浮动过后,太阳渐渐又探出头来。很微弱,但是对我来说却是最可怕的信号。森林里的光影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那些附着在浓绿色树冠上的阴影开始松动退散,点点金色的光斑从树叶缝隙间投影下来,我必须得小心翼翼地绕开它们才能保证不被灼伤。

      高大常绿硬叶林撑起的绿色天幕并不是万无一失的,阳光下,它们的缺点被暴露无遗,我则躲在绿网之下狼狈逃窜。

      察觉到有人在迅速靠近以后,我微微侧了侧头,看见贾斯汀将衣服上的兜帽拉起来戴好,冲我飞快招手:“跟我来,这里有一处山洞可以遮阳。”

      说着,他主动绕到我身前,灵活得像只猎豹一样,几下就消失在了前方的深绿色阴影里。我没想好要不要跟着他,但是我也没有决定自己的方向。鲁莽地冲出来加上毫无计划的前行,下场就是被阳光在树林里逼到无处遁形。

      咬咬牙后,我决定跟着贾斯汀朝他说的那处山洞方向前去。他只有一个,就算多来几个我也无所谓,他没法威胁到我。

      随着贾斯汀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还有一种声音也闯进了我的听觉里。

      流水声。

      活泼欢快到像是在唱歌一样。

      穿过面前被横亘的巨大树干形成的最后一道障碍后,我看到了贾斯汀所说的那个山洞。它的入口处也横倒着一根被雷劈中后碎裂死亡的古树,清澈见底的浅浅小溪从树干下流过,新鲜和古老的青苔为它织了一件全新的外衣,深浅不一的绿色包裹着它,有的地方剥落出黑褐色的内里部分,因为时间的侵蚀而被雕刻出分明的层次感,有些过长的青苔则像绿色的绒毛触手一样悠悠晃动在水里,仿佛要将水流都染上一层绿意。

      我沿着树干一路游窜到山洞的阴影里,阳光一路追杀着我,最终止步在了洞口,无可奈何。

      “怎么样,这里很漂亮吧?”贾斯汀似乎松了一口气,掀开帽子,声音里漂浮着轻柔的笑意。我猜可能是我刚刚被阳光追着狼狈逃跑的样子娱乐了他。

      山洞里的空气比外面更加潮湿和充满着浓郁的泥土气味,我回头朝黑漆漆的洞穴深处望了一眼,除了怪石嶙峋和点点晶莹水光,没有看到其他的东西。

      见我不回答,贾斯汀抓了抓头发,有点试探性地问道:“嘿,你还好吗?我看你自从第一天以后就几乎没说过话。”

      我撇了他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算是回应,并不打算和他搭话。贾斯汀看起来并不介意我的冷淡,反而自顾自地朝地上的湿润石板一坐,卷翘的发梢已经被湿气浸润得蒙上一层人类视力很难察觉的潮意。

      他这样过于放松的姿态让我很不习惯,印象里这个团队的每一个人都是相互提防着彼此的。瑞秋是另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吸血鬼,也是团队里的交际花,心甘情愿跟在她身边的家伙们成群结队,为了得到她的芳心不惜大打出手。在我才刚刚新生第二天的时候,我和她打了一架,最后以她被我定在外面一晚上为结局。

      我想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恨上我的。

      “我对东亚人不太了解,你今年多大?”我还没想完,贾斯汀又发问。我转动眼珠扫了他一眼,声音依旧很冷淡:“二十。”

      “哇哦,那比我还要大。我今年十九。”说完,他又友好地笑了笑,“可是你看起来好小啊,我打赌你说你今年十四岁也会有大把的蠢货们上当。”

      我没接话,他开始自言自语地说着自己以前的事,也不管我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艾米说得没错,欧美人总是过分的话多,这也是为什么这里的男人格外容易讨中国姑娘欢心,因为他们永远不会缺少话题。

      可是我想不明白这怎么能成为受欢迎的理由。

      那天我和贾斯汀一直待在山洞里,直到天擦黑才回去。斯蒂芬和弗拉基米尔带回来了及时的食物补充,并且宣告明天将会带我们前去热那亚开展捕猎行动,之后再去埃及。

      一想到明天能够无所顾忌的捕猎,新生儿们的欢呼声几乎将房顶都掀起来那样的兴奋。

      谁也没有想到,我们会在热那亚遇到沃尔图里,更没有想到和他们比起来,我们是这么的不堪一击。也是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斯蒂芬他们说的是真的,沃尔图里是我们的皇族,是裁决者,我们都是一群穷途末路的逃犯。

      我们输了,输得很彻底。

      那片死亡的漆黑浓雾和苍白的绝美少年就像梦魇一样,把我们每个人都拉下深渊,我所能做的只有不断地逃跑,逃离那艘已经黑雾弥漫的客轮。

      红色,我的世界在干渴的催化下只剩下这一种颜色。那种不祥的红掺杂在漆黑的雾气里,像是从地狱里蔓延出来的一样。

      我不知道我被谁紧紧抱住又挣脱,已经疯狂的本能让我的脑海里只剩下血液的味道,那种能最大限度的缓解和消除我的痛苦的味道。

      冰冷的夜风把遥远堤岸上的人类气味要命地铺洒在我脸上,我无法控制也没有心情去控制,顺着夜风的方向,像一头被本能支配的猛兽那样朝那些温热的解药靠近。

      “阿黛尔!”一个我从没听见过的声音从身后近乎焦急地传过来,清润尖细,精致的嗓音带着少年独有的味道,拂过耳廓的时候都有一种被什么羽毛扫到的错觉,“阿黛尔,快回来!你会被外面的人类发现的!”

      这个声音是谁?我从来没听过,不过这种多管闲事的风格倒是很像贾斯汀,可惜声音不是。

      我用自己将面前的铁门撞开,力道大得像是要跟谁同归于尽那样的凶狠。门开的下一秒,我就撞进一个和我有着同样温度的怀抱里。他胸前的黄金V型项链像利剑那样刺痛我的双眼,我想都没想就抬起手肘朝他的胸口撞过去,拼命厮打着想要挣脱。我敢肯定我的力量比他大得多,但是他很有技巧性,能够在避开我毫无章法的凌乱攻击的同时,还能牵制住我的行动。

      一声闷哼从头顶传过来,我听到他朝我身后喊道:“亚力克,你先把阿黛尔麻醉再带回去吧,她的情况看起来很糟糕。”

      麻醉?!

      “不要——!放开我!”我冲他声嘶力竭地吼叫,抬眼间,映入眼帘的一张带着几分邪气的漂亮脸庞,可惜被我眼里翻滚的血色掩盖得看不出原来的肤色,“给我滚开——!”

      我拼命推开他,用定身术将他定在原地,赶在那些恐怖的黑气蔓延过来前,发疯一样地逃离那个阴暗的船舱走廊,一路往更深的地方跑过去,根本搞不清楚方向,只知道看到大门就撞开,看到过道就穿过去,沿着各种扶梯像只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极度的恐惧和干渴几乎把我的每一根神经都碾成粉末,我只能听到我自己凌乱的脚步声和喉咙里那种类似抽泣的低哭声交缠在一起。阴影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把我困在牢笼里动弹不得,放眼所见之处没有任何生还之路。

      吸血鬼是没有眼泪的,所以严格来说我这样的啜泣不能算是哭,没有证据表明我在哭。我只是很害怕,很痛苦,我迫切的需要人类的鲜血来缓解哪怕分毫。

      这种折磨从我被变成吸血鬼以后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有时候我都会想,是不是只有彻底灰飞烟灭了才会得到真正的解脱。如果是这样,那我是不是不应该逃跑,直接让沃尔图里来了解我的生命和痛苦。

      但是很快,这个念头又被我否定,我几乎要将牙齿咬碎那样的用力,竭力抑制住狂躁的毒液肆意,不断地自我催眠着认清现实——不会的,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放过我的,也许我被抓回去后还会面对更多的折磨,因为我是斯蒂芬他们的帮凶,我不能对此抱有幻想。

      已经数不清开了多少扇门,爬了多少层楼梯,拐了多少个弯。我感觉我抓挠在钢制船舱墙壁上的手几乎都要在上面擦出火星,恐惧和危险是共生的双胞胎,痛苦是我的附加品,一刻都不曾远离我,哪怕我觉得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它们的重量仍然在往上叠加。

      撞开最后一扇门后,宽阔的船舱外围显露在我面前,夜风劈头盖脸地刮过来。我踉踉跄跄地扑出去,用卑微到手脚并用那样的方式朝外逃离,嘴里无意识地念着类似“别过来”和“放过我”的话。

      我抓住面前的栏杆爬起来,听到海浪声,还有一些类似火焰燃烧着什么东西的声音,闪着鱼鳞那样微光的海浪锋芒一朵朵绽开在眼前,血红的颜色。空气里除了大海的咸湿味,还有一种吸血鬼的躯体被焚烧后才会有的甜腻味道,越来越浓。

      原来沃尔图里是这么处理我们的,拆碎之后用火烧掉,像垃圾一样。不过也对,在他们眼里,我们可能连垃圾都不如。

      “阿黛尔。”又是那个声音。

      我回头,黑发被风吹着在我眼前散漫飞舞,将视线里的画面切割成破碎的一片。那个叫亚力克的少年和我照片里拍下的样子没有半分区别,美好到好像看到了一个幻觉。他正站在门口的地方,修长苍白的手紧紧抓着门框,坚硬的钢铁在他手下被轻易扭曲翻卷,发出刺耳凄厉的破碎声,像是在紧张着什么。

      看样子他挺忌惮我的定身术,这是个很好的现象,因为他不敢轻易过来。可很快我又意识到,以亚力克的能力,他根本不需要靠近就能轻松摆平他的敌人,我得学会抢占先机,让他没有办法释放那种黑雾。

      “阿黛尔,都结束了,你安全了。”亚力克的声音诡异的轻柔,像蛇伸出鲜红的信子在舔舐你的咽喉那么让人战栗不已,刻意放缓说话力度的时候,和简的音色有几分相似。他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朝我靠近,挪动得很小心,近似纯黑的披风堆砌拖拽在他身后,像一片黑色的噩梦一样,几乎都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那种能引起任何吸血鬼极大恐惧的雾气。

      “别过来!”我咬着牙,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嘶嘶声,脊背不自觉地微微弓起,谨慎锐利地盯着他,目光扫视在他的脖颈间。再厚的围巾对我的牙齿来说也没用,如果被逼到无路可逃,我会考虑不顾一切地咬穿他的咽喉。

      夜色沉得更深更冷,我和他之间就这么僵持着,谁都没有要让步的意思。可是这不正常,他没有直接动用那种魔鬼一样的能力,而是这么跟我浪费时间的耗着,为什么?

      我试图去揣摩明白,但事实是我根本做不到。干渴逼迫着我一次一次朝发疯的深渊里掉进去,可是我的预警神经又尖叫着强迫我已经没剩多少的理智继续工作,想办法摆脱现状。这样的极度拉扯让我很难受,我几乎想要伸手撕裂我的喉咙去把那团虚无的火焰掐灭。

      亚力克看着我的样子,脸上的表情让我解读不出来,大概是一种很奇特的同情,或者还有一些别的东西:“你现在需要进食,阿黛尔,外面人类太多了,你不能出去。”

      “你想怎么样?!”我几乎是咆哮着冲他吼出这句话,身体颤抖着后退,也不记得后面是不是甲板或者海面,我只想离他远一点,“不要逼我,不要逼我……我什么都不会说,我发誓。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啊——!”

      我胡乱而疯狂地哀求着他,却不知道到底是想求得什么的宽恕。沃尔图里,或者是我从十岁以后就一直在折磨我的命运,这真的很难分清。

      亚力克微微张了张嘴,但是又什么都没说,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让我彻底闭嘴。看起来沃尔图里的忍耐力训练很不错,他能忍受我到现在真的是个奇迹。

      细微的响动从身侧传过来,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朝旁边躲闪开,定身术的能力失控般的爆发出来,疯狂之后是近乎枯竭那样的无力,精神上的沉重和疲惫简直没有上限地垮塌下来。

      决心是很可怕的东西,尤其是当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

      所以当我意识到我的精神状况已经只能支撑我定住他们当中的一个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做出了一个可以称得上疯狂的决定。

      如果换一个场景,我可能根本不敢这么做,但是亚力克那种古怪的不作为给了我机会,而且我当时真的没什么理智可言。所以我想都没想就闪身来到已经动弹不得的亚力克身后,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当成人质,怒视着他的同伴,警告性地露出牙齿,毒液在嘴里躁动地翻滚。

      我不确定我掐着他的手有没有发抖,因为我本身就已经抖得不成样了。少年欣长的脖颈隐匿在柔软冰冷的围巾下,我的手指可以毫不费力地感知出来他的体温,甚至轻易将它撕开。不过这么一来,我一定会被放上沃尔图里的首要追杀名单的,我可不希望永恒生存的意义是永远活在逃匿之下,所以我不会这么做。

      我只是想离开这里,仅此而已。

      “放我离开,我不想跟你们为敌。”我几乎是将这些单词咬碎了,合着喉咙里的痛苦咆哮和干渴到极致下,声带震动迸发出的火星一起吐出来,“我永远不会来烦你们,更不会来挑衅你们,我只想离开这里!”

      男人滑下栏杆,神色严肃,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命令味道:“阿黛尔,冷静点。斯蒂芬他们已经失败了,但是你不会受到牵连,这里已经完全处于我们的掌控之下。你逃不了的,跟我们回去。”

      他的话听起来半真半假,我辨别不出哪些是真的,只能一概不信。

      “别过来……”我的声音染上病态的虚浮颤抖,定身术的效果已经摇摇欲坠,我则只能勉力维持,否则一旦效果消失,我手上的人质瞬间就会变成要了我命的杀手。

      掐着亚力克一路后退到船舱边缘,我听到第勒尼安海在我身后咆哮。

      “阿黛尔——!”男人咬着牙冲我叫唤,像是随时准备扑上来把我踹到海里那么凶狠。

      不过用不着他动手,我已经这么做了,在把亚力克朝他的方向推出去的同一个瞬间。

      坠落的感觉很奇妙,仿佛自己的重量已经感受不到了那样。入水的一瞬间,漆黑的海水争先恐后地席卷过来包围了我,阻隔掉了空气里所有的味道,拉着我拼命下沉,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艘洁白的客轮为止。

      我在死寂无比的海面深层以下调整姿势,像条鲨鱼一样迅速无比地游窜出去,双手划破沉重的水层一路朝前,朝着我从未去过的方向和地方。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也不知道天亮以后该怎么办,但是我想我应该需要先进食,然后再想办法继续在逃亡中活下去。

      希望是很奢侈的东西,但是就像艾米说的一样,他们总有一天会对追捕你感到厌烦,你要做和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逃跑,好好活下去,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亚力克视角了,说好的交换视角要来了。之前那位说好给长评的小天使遁土了,哭哭……
    原著也没说亚力克什么性格,那我就按照我的设想乱来了,emmmmmmm,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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