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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Chapter sixty nine ...

  •   一切都和凯瑟琳之前看到的死亡瞬间一样,安柏他们在沃尔图里遇到了一辈子也想象不到的噩梦。她想她知道为什么整个普奥利宫的色彩都是那样的阴森陈暗,只有唯独这个接待厅是纯粹的骨白色了。

      因为这样的话,只要有任何一点血液绽开在地上,都会是最醒目的刺激。通透的阳光从穹顶的玻璃处照射进来,地板白得像是纯洁无瑕的画布,最鲜艳浓烈的颜料来自于画中人的身体。它们争先恐后地从各种形状的伤口和裂缝中喷涌而出,肆意地泛滥浸染着地面的洁白,还带着未褪干净的温度。

      血液大面积的蔓延,馥郁的香气氤氲在接待厅里,凯瑟琳控制住呼吸移开视线,那种香甜让她觉得诱人又极端恶心。和吸血鬼的皮肤破裂声不一样,人类的肌肤十分温软,撕起来格外轻松而且声音悦耳。产生这种悦耳感觉的原因无关音色,关乎吸血鬼的本性。

      新鲜血液的温度传染到空气里,一点点攀爬上凯瑟琳的手指。她听到血管密集破裂的声音和液体滴落的声音,还有阿道夫蹲在立柱旁边大笑的声音,他在等着卫士们玩够了以后,灵体归他所有。这一系列声音和气味都让空气紧绷起来,化成千万根琴弦在耳边不成章法地弹动。

      “别让他们死在这里脏了地方。”凯厄斯的声音毫无温度可言,“我记得走之前黑屋子有几个新的新生儿吧?这个作为奖励,奖给最听话那一个好了。”

      “真是个好主意,凯厄斯。”阿罗倚在椅子上,似乎也对这场游戏失去了兴趣,这个提议提得很是时候,“凯茜觉得呢?”

      凯瑟琳快速回答,“我没意见。”她觉得有些渴,说话的时候喉咙有种熟悉的干烧感。那些刺眼又狰狞的场景让她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但更多填充着的是母亲的死和自己多年屈辱一朝得报的快/感。每一个吸血鬼都是记仇的,除非对方死去,否则仇恨永远不会消失。天性如此。

      惨案发生前,阿罗读取了查理斯的记忆,凯瑟琳询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伊芙琳的生病到底和他们有没有关系。

      阿罗给的答案很简短也很清晰,虽然母亲的生病并没有和安柏他们有关系,但是去世的那天夜里,确实是安柏他们故意支走了医生并且开走了汽车,还不允许任何仆人去照顾。这样一来,凯瑟琳在温莎堡就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最后一定会被扫地出门。

      听完后,凯瑟琳的回答也很简短,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卫士们立刻一拥而上。在第一朵血花迸射开来的时候,她忽然有种替查理斯他们感到同情的感觉——他们当初真的不该在给了自己这样的伤害和折辱后,还让自己活着离开的。难道他们就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报复吗?

      不过现在凯瑟琳也明白了,自己以前说的放弃和看开都不是真的,那只不过是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的托词和借口。一旦当她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反击的时候,她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

      她从来不是什么纯真的善男信女,只是吸血鬼的凶狠复仇天性把她那些隐藏的灰色特点突出了而已。这个发现真是让人叹息。

      凯厄斯知道她的想法后冷笑一声,伸手扳过凯瑟琳的脸,冰凉的气息扫弄到她的脸上:“难道你不知道让对方带着这种侮辱性的记忆一辈子活下去,也是一种享受吗?你把他们想得太美好了,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把你活着流放出去?”

      有点惊讶地对上阿罗的肯定眼神后,凯瑟琳觉得自己可以真的朝那点仅剩的对查理斯父女的同情心说再见了。

      “你确定以前只有他们两个为难你们吗?”凯厄斯俯身,精致的脸庞隐没了半面在阴影里,一半天使一半魔鬼。凯瑟琳点点头,“他们是起因,其他人只不过是发展。我只要记恨他们就够了,太多了我也记不过来。”

      “好吧,如果你喜欢这样的话。”凯厄斯伸手勾起她的长发握在手里,轻缓地说道。

      大门刚一打开,外面的守门吸血鬼立刻就进来着手处理这里的痕迹,动作熟练快速到仿佛他们的天赋就是用来干这个的一样。一两句话的时间,除了空气里悬浮的那种甜腻血液味道还在无声宣告刚刚发生的事,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一丝残留。

      “好了,大团圆的结局。我们也得去做点别的事了。试想一下英国的消息已经一夜之间传遍了全世界,我们的老朋友会怎么做呢?真让人期待。”阿罗唱歌般地说到。意大利语作为一种韵律丰富抑扬顿挫的语言,其特点在阿罗这里被无限放大了。

      马库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们还会去找别的拥有特殊能力的吸血鬼吗?”

      阿罗眯起眼睛,眼光流连在新收藏的白色宝石身上,嘴角的弧度优雅阴森:“是啊,他们已经找到了针对简的吸血鬼,不知道还会找到别的什么惊喜。”

      “如果他们是针对每个卫士去找的吸血鬼,那就会很麻烦了。查理斯说他们一直在世界各地出没,也不知道他们在干吗。”凯瑟琳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然后,突然安静的气氛让她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有点茫然的看着凯厄斯:“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凯厄斯微微放柔眉眼,那种吸血鬼的魅惑性就遮掩不住地表现了出来,“你说得很对。”

      凯瑟琳有点不信地朝阿罗看过去,对方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没想到你会对我们的谈话感兴趣而已,你能参与进来是件很好的事,证明你在融入我们。我很高兴,凯茜。”

      “谢谢。”凯瑟琳摸了摸鼻子。

      然后,凯厄斯瞬间敛了那种柔软的表情,恢复成平日里的样子,朝阿罗扬了扬下巴,问:“你之前说的在那个废墟里面找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

      “差点忘了!”阿罗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慢条斯理得抚平身上衣服那并不存在的褶皱,“关于一个很有意思的仪式,我们从来没见过的。要去看看吗?”

      “为什么不?”凯厄斯低头,看着凯瑟琳问道,“要一起吗?”

      凯瑟琳本想答应一起去,后来又想起手头还有一堆事,再加上吉安娜刚刚说自己有什么东西到了,于是回答:“我想先把我妈妈的遗物整理好,那件婚纱很旧了,我想那会挺费时间。”

      “好吧,或者你也可以直接交给海蒂给你处理。”
      “听起来不错,但是我还是自己来吧。”

      离开接待室后,凯瑟琳去冰室解决了一下干渴的问题。走在去前台区的路上的时候,她还在想自己到了什么东西。毕竟在eBay上淘打折货,然后等着在与邻居家挤在一起的邮箱上翻出自己的快递的日子,已经随着她的体温和人类身份一起一去不复返了。

      不得不说吸血鬼的记忆力实在过于好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都能印象深刻。凯瑟琳现在想起来还会忍不住地抱怨那位永远把帽子反着戴的小哥,好像下雨天把快递放到窗台下遮遮雨会死一样,明明从门口到窗台只有几步路。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兰登,不知道他现在还怎么样,还……活着吗?

      “凯瑟琳。”柔和女音夹揉着熟悉的咖啡香气,凯瑟琳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前台区了。吉安娜正捧着一杯咖啡冲她热情洋溢地微笑,浅薄的雾气缭绕上来,让她的脸庞有一种十分朦胧的虚幻感:“上午好,你是来拿你的东西的对吗?”

      “是的,不过我不记得我买过什么东西了。”凯瑟琳说着,一把搂住想要跳到自己身边,却因为被沿着沙发滑到地上的印花毛毯绊了一个踉跄的菲奥娜,“你小心点。”

      菲奥娜扶了扶眼镜,然后看了看凯瑟琳来的方向,确定没有别人后说道:“是卡莱尔的回信,昨天晚上刚到的,我和吉安娜去看摄影展的时候顺便拿回来的。”然后她歪着头看着凯瑟琳,露出一个比沃特拉的冬日暖阳明快得多的笑脸:“怎么样,这次把那群欺负你的坏人报复回来的感觉有没有让你开心一点?”

      不用问,这一定是德米特里那个家伙告诉她的。凯瑟琳甚至都懒得去打赌。

      “至少知道了很多我当初不知道的事,我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有价值。”凯瑟琳接过吉安娜递过来的信封,有点惊讶它的厚度,福克斯的独有冷绿色被印刷厂刻染在白色信封的一角,漫卷舒展着占据了一半的面积,扑面而来的森林气息。

      她认出封面上的字是卡莱尔的笔迹,他总是能把病例报告都撰写成一本经典英语书法鉴赏集:“谢谢你们帮我拿信,对了,什么摄影展?好看吗?”

      “很不错,昨天是佛罗伦萨的最后一天展览,今天正好该到沃特拉了。”菲奥娜说着,兴奋地比划着,“有几张摄影照真的特别好看,我看了好一阵都舍不得走,还见到了那几张照片的摄影师,是个亚洲人,看起来好年纪好小啊。她可真厉害,就是好像很不爱说话的样子。”

      说完,她挽住凯瑟琳的手臂一脸期待:“你要去看看吗凯茜?真的很漂亮。”

      看到她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吉安娜忍不住笑了出来,将装着热咖啡的杯子捧在手心里取暖,轻轻啜饮一口,说道:“你昨天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啊?你要不让德米特里给你买下来当圣诞礼物好了,反正没几天就是圣诞节了。”

      “不要……”菲奥娜一听到圣诞节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声音也低了下去,“我还没想好送他什么呢。”“你没去问问海蒂他们?”凯瑟琳有点惊讶。

      “我问过了。”小家伙一脸崩溃,双手抓住浓密漂亮的红卷发拉扯,好像这样就能把埋在脑海里某个没被发现的角落的绝妙主意挖掘出来似的,“他们一个都不说话,就是笑就是笑!尤其是亚力克那个家伙,每次都这样,跟他姐姐真是一点都不像!”

      那倒是,这两姐弟估计所有的相似点都集中在那张脸上了,性格什么的还真是……不过亚历克这样更好,和简可以相互调和一下,可惜这个调和作用对塞拉斯就没什么用了,亚力克能不给他雪上加霜就很好了。

      “那看来是我想错了啊。”凯瑟琳一边在心里给塞拉斯画十字,一边轻轻碰了碰菲奥娜粉嫩的小脸,“我还以为你们年纪差不多大,应该很有共同语言呢。”“谁跟他有共同语言!他年纪比我大多了,几百岁还是几千岁?”菲奥娜吊住凯瑟琳,晃晃悠悠地说道,“时代差太多,聊不起来。”

      凯瑟琳扯了扯嘴角,极力忍住脱口而出的沃尔图里卫士年龄常识普及。她甚至怀疑德米特里在这自己的年龄件事情上,一定做了最大化的模糊处理或者颠覆性的美化,要知道他可是个公元前一千年的老妖怪,简和亚力克加起来都没他大。

      这个老奸巨猾的花花公子。海蒂的评价简直不能再恰当。

      可是不应该啊,凯瑟琳又觉得有点迷惑,按照单纯的看脸来说,应该是亚力克更受欢迎啊。果然除了脸,技术也很重要吗……

      吉安娜明显也是在极力忍笑,然后手指在电脑上敲了几下,调出沃特拉今天会有的一些活动日程:“那你们要去那个摄影展吗?我想如果现在出发,刚好能当第一批观众。”

      “凯茜,我们一起去吧,我保证你一定会喜欢的!”菲奥娜晃晃她的手臂。凯瑟琳无奈地将信封揣进大衣的内衬暗袋里,然后刮了刮她的鼻尖:“走吧,一起去看看。”

      ……

      考虑到沃特拉的太阳就像福克斯的雨那样难以捉摸,凯瑟琳还是很保险地戴了围巾和手套还有垂边的钟形帽。至于眼睛颜色,她选择了吉安娜的墨镜。

      她在等着自己瞳孔里的血红彻底消失,这样就能像卡伦一家一样,眨着一双温暖柔软的布丁黄大眼睛,从沃特拉一路冲到佛罗伦萨,根本不用担心隐形眼镜的时效还有几个小时几分几秒的问题。

      但是很显然目前这种诡异的金红色是绝对不能见人的。

      吉安娜今天难得的没有什么事,也就答应了凯瑟琳的邀请,成为了她们的摄影展导游。沃特拉能提供这样大型展览会的地方并不多,有限的地区先被各种各样的古老城楼遗迹所占领,意大利在保护文物这一块上做得非常不错。

      因此,唯一满足空旷且人流量大的双重标准的地方,只有小城中心的广场了。

      沃特拉广场比普奥利宫面前的广场要大不少,中间有一个神父马库斯的雕像。结合一下沃尔图里的历史和与这座城市的关系,凯瑟琳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值得玩味。也许回去以后,她可以朝凯厄斯深度挖掘一下这个话题,一定会是一个很传奇的故事。

      这么一想,凯瑟琳忽然觉得沃特拉的居民似乎都生活在一种傻乎乎的幸福里,每年都在一群吸血鬼的眼皮子底下举办着庆祝驱逐吸血鬼的节日活动。没准某个不经意间,从你身边擦肩而过的人形,就是那种你以为已经早就消失匿迹的魔魅暗夜生物。

      光线依旧很浅朦,这让这座小城有一种连空气都微微发着亮的虚幻感,阳光之城的美名果然是名不虚传。街道上的节日气氛越来越浓厚,圣诞老人的红润鼻头和笑脸挂在每个店铺的门口,裹了彩带的拐杖和麋鹿乖巧地守在店门旁边。

      经过一家星巴克的时候,凯瑟琳着意往里面望了一眼,叹了口气。不知道富兰克林店长他们有没有推出新产品?珍妮弗准备了很久的咖啡大使资格考试,希望她能顺利通过。每个星巴克员工都有一个穿上象征着最高地位的咖啡色小围裙的愿望,这不是白日梦,是理想。

      毕竟凯瑟琳也曾经在福克斯的时候,对着外面一整个世界的雨,假装自己是个世界级大师,优雅和蔼地朝客人娓娓道来各种咖啡的精细制作过程和微妙差别。哪种是焦糖糕点的最佳拍档,哪种是带着异域的辛香。漫天大雨都是她的客人和协奏曲演奏家。

      她嗅着空气里的醇香气息,摸了摸手腕上的那条手链,有点迫不及待地想拆开卡莱尔寄过来的信。

      吉安娜的推测没有错,凯瑟琳她们到的时候,正好是展览会人员在忙活着将各种展品呈放在立架上的时候。见到第一批客人,他们很高兴,主动朝凯瑟琳他们亲切地问候,并表示可以随便观赏。

      展览会是以马库斯神父的雕像为圆心展开的,那些载满各种精美照片的白色立架围成一圈圈的同心圆朝外扩散,仿佛有人朝水池里丢进一颗石子,泛起的一阵阵涟漪。

      菲奥娜顾不得这明显的冷意,从员工已经放好的部分展品面前一一走过,并没有发现之前看到的那几张照片,这让她有点丧气。

      凯瑟琳安慰她还有其他的可以看,用不着太难过。反正凯瑟琳对摄影一窍不通,好不好看都是随缘,也许自己和那几张照片没什么缘分吧。

      这时,一股奇特的香甜气息占据了凯瑟琳的嗅觉,伴随着一阵清晰的凌乱心跳,好像花朵蓓蕾绽放的一瞬间那样动人。

      “对不起。能让一下吗?”

      一个清新细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凯瑟琳迅速转身让开,看到了香气的来源——一个穿着件长到脚踝的军绿色冬衣,手里正吃力地抱着几块空白展板的短发女孩。

      这件衣服明显不是她的尺寸,太过宽大而且在这样的天气里相当不保暖,手肘处已经发白磨破,剥落出里面的灰白色板结棉絮。女孩是东亚人,光看外表分不出到底是来自中国还是韩国或者日本,有着和福克斯镇的安吉拉一样的天然小麦色肌肤,手上有几处挺严重的冻疮伤,破坏了那种自然的美丽。那是一种据说他们自己不喜欢,但是欧美女性却求之不得的肤色。

      她的眉眼很有东方女性的韵味,细长柔婉,好像柳叶一样流畅温柔,棕褐色的眸子因为微微垂着头,隐藏在黑色刘海的阴影下,黑色的短发正随着她身形的摇晃而来回扫着她的脖颈。

      凯瑟琳对东亚人种没有研究,只知道他们的年龄和外表严重不符欧美人的评判标准,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看起来跟白人里十三四岁的孩子差不多。眼前这个女孩如果放在凯瑟琳一贯的标准里,最多不过十四五岁,但是她并不觉得女孩真的就只是这个年龄。

      “是你!”菲奥娜惊喜地叫到,“我昨天来看过展览,很喜欢你的照片!”

      女孩将展板一块一块放上去,巴掌大小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心思完全不在这里。过了一会儿后,她好像才反应过来菲奥娜在跟她说话,于是朝她点点头,黑发顺着耳廓跳跃滑落:“谢谢你。”

      “你是摄影师?”凯瑟琳有点惊讶,她一开始还以为只是展会请的员工。

      女孩再次点点头,将头发别回被冻得通红的耳朵后面,继续摆弄着手里的立架,然后将照片一张一张放上去固定好。当她蹲下固定支架的时候,凯瑟琳看到她脚上的运动鞋已经裂开了口,十分破旧的鞋子。

      菲奥娜兴奋地朝凯瑟琳解释道:“就是她拍的,那几张照片可漂亮了!”

      “谢谢。”女孩这次倒是道谢得很快,但是依旧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凯瑟琳发现,虽然乍一听之下这把嗓子很清澈,但是却没什么情绪起伏,像是机器人发出的那样,听不出主人的情绪。与其是说是在感谢菲奥娜的赞赏,倒不如说是她在自言自语。

      比起其他员工,女孩的态度就冷淡得多了。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人家是摄影师,又不是工作人员。但是……凯瑟琳眨眨眼,这样寒碜的摄影师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和女孩的衣着相反,她的气味美好得不可思议,凯瑟琳不得不放缓呼吸的频率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异常。血液在她因为寒冷而有些病态潮红的小麦色肌肤下欢快地喷涌,芳香无比的气息从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渗透出来,混合在冰冷的空气里,有一种奇异的冻结甜美。

      凯瑟琳无比庆幸自己刚刚出来的时候已经进食过了,不然这对她和这个东亚女孩都是一场灾难。她谨慎地呼吸,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那些被菲奥娜赞赏有加的照片上,试图把那种致命的香味驱逐出脑海。

      然而就在她移开视线的一瞬间,一连串的死亡瞬间画面侵占了凯瑟琳的视线——天空漆黑无比,滂沱大雨几乎让凯瑟琳看不清周围的景物,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地方。随后她意识到,那个地方自己从未去过。

      女孩裹着一件污迹斑斑的姜黄色工作服,全身湿透的抱着一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东西从一条漆黑的小巷里跑出来,仿佛挣脱出黑暗的囚徒那样仓惶,一路的水花跟着她的脚步盛开在她身后。她躲进一个公共电话亭里,手指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别的什么,颤抖得不成样子,快速地按下了一连串的数字。

      大雨掩盖了她的说话声,直到女孩因为一些不知名的事情而情绪暴动起来,原本清澈的声音被拔高绷拉成一种尖锐的咆哮,握着电话筒的手死死收紧。凯瑟琳甚至能看到她手上的冻疮伤因为这样的残忍对待而开始更加龟裂,渗透出星星点点的血液。

      “你有本事就把罗马炸平!”女孩凶狠地冲电话那头嘶吼完这句话,全身因为过分激烈的情绪波动而近乎痉挛般地颤抖,看起来就像一个毒/瘾发作的吸/毒患者。

      她冲出电话亭,将怀里的东西更深地埋进衣服里,生怕它沾了一点儿水似的,哪怕她自己已经被淋得不成样子了。凯瑟琳感觉她似乎抱着她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那样,恨不得将它揉进那副娇小瘦弱的身躯里,藏在苍白的骨架下。

      猎杀者来得迅疾无比而又悄无声息,女孩似乎对深夜的街道没什么该有的警惕心,也许是她觉得这样大的雨不可能会有别人再出来,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深夜。

      让凯瑟琳感到意外的是,即使在意识到自己很有可能会命丧于此,女孩的第一反应依旧是更紧的抱住怀里的东西。瘦削的下巴被埋在湿透的衣袖里,迎着路灯光芒的褐色眸子呈现出一种梦幻的琥珀色,倒映着面前两个吸血鬼的身影。

      “就是她了?”白发的吸血鬼咧开嘴笑着,冷白色的牙齿闪闪发亮,随时准备刺进女孩的颈部动脉。
      “就是她了,试试看吧。我们现在能有的选择可不多,只有碰碰运气了。”黑色卷发的吸血鬼弯腰盯着女孩,狭长的眼睛里滚动着血海腥风。

      嫣红的液体混合着雨水一起流淌在地面上,仿佛一条条游动的赤色小蛇。女孩无力地松开手,凯瑟琳终于看到她一直保护的东西是什么。

      一台黑色的单反相机。

      “凯茜,你怎么了?”察觉到凯瑟琳的僵硬,菲奥娜疑惑地晃了晃她的手臂,“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照片很漂亮。”凯瑟琳眨眨眼,那些画面渐渐消失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鲜活真实的死亡瞬间,那表示这个女孩很快就会被杀死。死亡来临得越快,凯瑟琳看到的画面就越真实。这个女孩的生命已经所剩无几。

      “对啊,我就说过你会很喜欢的!”菲奥娜笑着,然后指了指另外几张照片,“你看那几张,也是她拍的,很漂亮吧?”

      的确,这几组摄影作品都是以古老建筑为主题,或是夜景或是昼色,但是无一例外都精美得让人赞叹。女孩对光影的捕捉十分老练,在现代拍的照片却透露这一种浓郁的古典气息。她避开了所有现代事物的入镜,配以悭吝精准的光线摄入和角度,将那些古老建筑的灵魂定格在了照片里。

      很显然她的摄影作品是以表达复古元素为核心,没有过分的调色渲染,她仿佛可以控制阳光和阴影的效果,用最简单的手法呈现出最难以想象的效果。

      这样的照片不应该被放在这里简单展览,应该被挂在HIPA国际摄影奖的领奖台上。

      “真的是很完美的照片啊。”吉安娜轻轻地称赞,好像害怕要是自己的语气再重一点,就会把那些照片的美丽震碎一样。

      沃特拉对于举办在本城的活动,向来是不遗余力地宣传。展览会刚刚布置完毕,就已经陆陆续续有许多人来参观了,他们之中有游客也有当地的居民。不多时的功夫,这个广场的热闹程度就恐怕只有圣马库斯节才能比得上了。

      凯瑟琳看了那几组照片好一阵,越看越喜欢,想要请问摄影师的名字时才发现,那个东亚女孩已经走到最外围的一个角落里,坐在老旧石阶上摆弄着手里的相机,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既不关心自己的作品是否受欢迎,也不关心有多少人愿意出钱买下那些照片,哪怕凯瑟琳可以很确定她需要那些经济收入来维持最基本的生活。

      她时不时地抬头看着周围,瞳孔里却没有任何人群的影子,能在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眸子里留下转瞬即逝的影像的,只有沃特拉的各个古老建筑。女孩有时会用相机对着某个建筑拍一两张照片,但是又很快删掉,似乎对于拍下来的东西很不满意。

      她安静,沉默,不引人注意,和这里的氛围十分格格不入。

      凯瑟琳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走上前去朝她打声招呼:“嗨,你好。”

      女孩迟缓地回应了凯瑟琳的问候,并没有要继续搭话的意思。凯瑟琳抿了抿嘴唇,觉得有点尴尬,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很会找话题的人,女孩的沉默会让她有一种打扰了对方的愧疚感觉。

      好在吉安娜在人际交往方面比凯瑟琳游刃有余得多,她很快将话题回暖,真挚而礼貌地表达了对照片的欣赏,并且询问女孩是否愿意像在场的其他摄影师一样出售那些照片,价格可以由女孩自己来定。

      女孩理解了吉安娜的意思后,耸耸肩,语气淡然得出奇:“那些照片你们要是很喜欢就拿走吧,我不要钱,谢谢你们还愿意喜欢它们。”

      “难道你不喜欢它们吗?”凯瑟琳有点惊讶,按道理来说没有摄影师会不喜欢自己的作品吧?

      “我只喜欢我捕捉到的那个瞬间,可惜照片是没有办法定格那种感觉的。”女孩说着,脸上的表情有点空洞起来,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很飘渺的东西,“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把它们固定下来就好了,再好的相机也做不到。拍下来的那一瞬间,照片就失去价值了。”

      说着,女孩微微挺起脊背,舒展出欣长纤细的脖颈,凯瑟琳注意到她的脖颈侧面有些淤青的痕迹,平时被黑发遮住了,不太容易发现。

      那些身上的伤痕和衣物的破旧,共同透露着女孩的生活条件十分恶劣的信息。凯瑟琳想,她能理解为什么女孩看起来这么寒酸了,因为她总是把照片随意送出去。看她的语气和样子,这么干一定不是第一次。

      “原谅我的品味没有你那么高,那些照片足以让我惊叹很长的时间了。”凯瑟琳收回视线,看到女孩因为自己的注视而微微缩了缩脖子,眼神有些狼狈地躲开,把那块伤痕重新埋藏起来,“所以,我还是要为我所认为值得的东西付出。”

      吉安娜心领神会,将钱包里的所有崭新现金用丝绸手帕包裹好,双手递给女孩:“请一定收下,很感谢你的照片,它们都很漂亮。”

      女孩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接过了那叠纸钞,起身朝凯瑟琳微微弯腰:“谢谢您的赏识。”凯瑟琳被她突如其来的郑重道谢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一种对于女孩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的隐秘悲哀蔓延出来:“我对东亚文化不太了解,不知道请问你的名字是否会冒犯你,不过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知道这些照片的创造者的名字。”

      “没有冒犯,我也是在意大利长大的。”女孩说着,顿了顿后接着回答,“阿黛尔·希金斯。”

      “凯瑟琳……”说到这里后,凯瑟琳突兀地停顿一下,然后伸手不自觉地拢了拢长发,用一种不太流畅的方式继续说道,“凯瑟琳·沃尔图里。”

      要想在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把说习惯的“温莎”改成另一个姓氏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也许多练习几次会好一点。虽然这其中传达出的某种微妙信息,才是让凯瑟琳有这些下意识的掩饰性小动作的原因。

      不过,至少她现在在努力克服那种不必要的尴尬。想到这里,她再一次的诅咒吸血鬼那种悲催的凝固状态。希望卡莱尔这次的来信里有他们的电话联系方式,她觉得她会和伊莎贝拉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对了,展览会在沃特拉会停留几天?”菲奥娜一边朝手心里呼着热气一边搓着双手问道。“两天,下一站是米兰。”阿黛尔回答,“大概晚上十点半左右会撤下来。”

      “别太晚回家,尤其是一个人,很不安全。”凯瑟琳忍不住提醒到,“你永远不知道你会在半夜三更碰到什么见鬼的玩意儿。”

      阿黛尔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一个陌生女人会关心自己的安全,然后闪烁着眼神呐呐地回答:“谢谢你的提醒,嗯,我想我会的。”

      说话间,工作人员已经将照片和摄影师简介一并打包好递到了吉安娜手上。

      “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Chapter sixty n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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