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QWQ》七月闻蝉

1、我叫李行善

　　霞光渐渐敛去，秋来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枯枝落叶从街一头滚到另一头。来往都是乞丐，枯枝上落满乌鸦，远处的硝烟还未散去，空气里还飘散着尸体腐烂的臭味。
　　李行善就在一个寂寥不过的傍晚撞到那个人。
　　他如今这具身体才十三四岁左右，加之作为乞丐，瘦骨嶙峋，这一撞就应声倒地。
　　“我好痛，肋骨要断了。啊……我的胸口好闷。”他躺在地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查看那人的神色。
　　宋青衡看着地上衣不蔽体的乞儿，垂下眼眸，牵着马缰的手松开。
　　李行善的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嘴里叫嚷着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袖子。他饿了很久，别的乞丐开始吃人，他忍着，摸着光滑的面料他有些心虚。
　　“宋大人，咱们还是趁早离开这里，齐兵打过来就走不了了。”谢晚愁脸色不好，回头瞧着天色，与烟尘。此次奉命押送粮草，缓解燕军燃眉之急，他可不想就在半路被截胡了。
　　更何况李行善第一次碰瓷，演技不够高，明眼人一眼看穿。
　　“你叫什么？”宋青衡抬手让他噤声，淡漠的目光落在李行善空荡的衣衫上。
　　“李行善。”李行善捂着肚子，他太饿了，声音弱了下来，不再看宋青衡。
　　“带走。”宋青衡问罢竟然就一手提着李行善的衣领把他像鸡仔一样的提起来了。他听到了李行善的肚子在唱歌，瞧到了满衣裳的补丁，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许多年前国破之时他也是这样的拙劣演技。
　　“好人，不要送我去什么福利院，也不要去报官，我骗你的，我认错。”李行善急急道，举起手，很是可怜。他曾见过丐帮的小伙伴碰瓷，被带走之后便再没回来，明明临走前还兴高采烈，听人说被卖到了玲珑馆做兔爷了。这年头，哪里都不好混，去了福利院还不知道要不要强制劳动，而去了官府，相当于去了公安局，能有什么好果子？
　　“闭嘴。”宋青衡淡淡道，扫了眼他，一双眼睛在瘦削的脸上很大，闪着泪花，活像要上屠宰场的猪。
　　“小兄弟，放心吧。咱们宋大人对自己人最是好心了。他带走你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我看着他这么多年，他是很乐善好施的。”谢晚愁见宋青衡拎着人要走，不磨蹭了于是拍了拍枣红马的脖子，高兴起来。
　　“我说也是，大人慈眉善目，风度翩翩，芝兰玉树，看着面相就不似坏人。”李行善与谢晚愁攀谈起来，只见此人穿着圆领右衽涂白竹叶纹的长袍，很是随和。
　　“你肋骨断了几根？”谢晚愁骑马到他边上特意问道。
　　李行善：“.…..”
　　“给你，我知道你是饿的，这一路上我们都见惯了。不过你好胆量，平常的乞丐见到了官兵堵躲得远远的，你真不怕死，还敢讹咱们宋大人。”谢晚愁把随身携带的干粮丢到他怀里。
　　李行善坐在宋青衡后面，宋青衡把他放在马上后就没有搭理他。他啃了口干粮竟是半天咽不下去，他好久没喝水了！
　　“大人，我渴。”李行善揪了揪他的袖子。
　　宋青衡没有和他说话只向他丢了一个水囊，留给他一个笔挺的背影。
　　有了水，谢晚愁给他的硬疙瘩被啃的咔嚓咔嚓直响。
　　宋青衡没有回头看他，听到这样的声音闭了闭眼，放慢了速度，骑的更平稳。
　　察觉到他的速度慢了下来，谢晚愁一巴掌拍在了马屁股上，这马便如离弦之箭。
　　“我他妈还没……吃完！”李行善大惊失色，他也是头一次骑马，一手干粮一手水囊，差点没有被颠下去，他下意识抱紧宋青衡的腰。只感到这人身子一僵，猛地拉住马缰吁了声。
　　“谢晚愁！”宋青衡冷冷道，挑眉看着狂奔过去的人。
　　“过来打我呀！”他扭头道，哈哈笑了几声骑马进了县衙，李行善听的这样的笑暗地里觉得他很是欠揍，他的恩人也是好脾气，忍不住又抱紧了宋青衡。
　　宋青衡：“.…..”
　　不一会夜色浓重，天幕上疏星几点，圆月攀上了县衙的鹿顶上。
　　先前燕齐此处交战，县衙里的人都英勇献身了，整座城逃的逃死的死，燕军打到了百里之外，休整一番谢晚愁还是要上路追上他们的，因此一路不敢磨蹭。
　　此番他与宋青衡押送粮草并非是皇帝的旨意，京城里应该是风起云涌了，他的老丈人把他送出了京城躲避党派纷争，这就是个好机会。至于宋青衡，他倒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苏明秋要他路上多照顾照顾此人。
　　想到此处，他丢了几根树枝到火堆里，火光更盛，散发出浓浓暖意。一双黑色皂靴踩着门槛进来，谢晚愁的视线慢慢上移，最后停留在一块布料湿润的地方。
　　李行善先是见他瞪大眼，最后张嘴，满脸的难以置信，伸出手指着那块湿润的布料。
　　“世风日下！”
　　宋青衡皱着眉，夺过李行善手里的水囊砸过去，空空的水囊砸到身上一点也不疼，因为那水全部倒在他身上了。
　　风一吹，李行善问：“大人你冷吗？”
　　他小心翼翼瞅着他的大腿根部，方才抱着他，一只手拿着的水囊没有塞上，全倒上去了。当时只感觉他浑身冰凉，大秋天，他抱着一块寒冰似的，小腿肚子直打颤。
　　宋青衡阴着一张脸先去了县衙后面换裤子。
　　谢晚愁一捏那水囊也就明白了，止不住笑，对李行善招招手：“你叫李行善对否，过来坐。你大人心里还热乎着，让他静一静，那里凉了好的很。”
　　李行善一对上谢晚愁的视线也忍不住笑，屁颠屁颠跑过去盘腿坐下。
　　“你今年多大了？”
　　“十二。”李行善面带微笑，他祖国的大好青年从红色的海洋之中见了鬼似的，一觉就到了这么个架空的世界，别人是世子，王爷，皇帝，就他变成乞丐，在生命线上苦苦挣扎。这具身体他才上手没几个月，又矮又瘦，差不多也就十二来岁到十四来岁之间。
　　“看起来像十岁。”谢晚愁摇摇头，手里的帕子包着肉脯。他递给李行善。
　　“多吃点，吃完了好上路，宋大人捡了你我们也就没理由丢掉你，过一会就上前线，吃饱了好上路。”
　　李行善咽了咽口水，这话听起来是没错，总是……有些怪怪的，什么叫吃饱了好上路？赶着肥猪上屠宰场吗？
　　他咬了几口听到衣料窸窸窣窣摩擦的声音，一回头，不是宋青衡又是谁？此时他已经换好了裤子，脸色不大好，不过李行善见到他脑子里就蹦出了秀色可餐这个成语，手里剩下的肉脯便一口吞了下去。如果这时用宋青衡的眼睛看，就像看到一只饿了几天的恶狼，眼里正冒着绿光，要扑上来吃了他。
　　“有水吗？”李行善艰难问道。
　　宋青衡想到先前不愉快的事，冷冷看着他，一口拒绝。
　　“没有。”
　　李行善：“.…..”
　　“宋大人正生气呢，水都在他裤子上，你喝我的。”谢晚愁很大方地拿出了自己的水囊，嘴角不可抑制地上弧。
　　“谢谢。”
　　吃饱喝足后谢晚愁就赶着要上路，夜里气温骤降，李行善还穿着破烂的乞丐装，一出门就冷得要往后缩。
　　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随后带着淡淡栀子香的大氅披到他身上。宋青衡走过，身姿如玉，却是没有看他一眼。
　　大氅上还留有余温，李行善看了看他，月冷星寒，背影寂寥，不禁心里一动，追了上去，跟在他后面。在这里他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早先和人抢食被打断过腿，苟延残喘在角落里。他从不敢去奢求别人的爱，连同情都不敢。毕竟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同情不能救命。
　　马只有一匹，李行善犹豫着要不要和押送粮草的兵士一起推车。一只脚刚抬起就听到宋青衡如珠玉相击的声音，他听起来宛如天籁。
　　“要我抱你上马？”短短一句话，听得他眼里隐隐含泪，于是抬着头笑起来。
　　宋青衡先前是生气，但过后想想怪的了谁？看他没心没肺的笑，松了口气。
　　话说出口，看着马李行善有些后悔，这么高的马，他上不去！
　　“大人，我上不去。”李行善颤颤道，生怕宋青衡嫌弃他。
　　宋青衡没有多说什么，手一托，让他抓着马缰坐稳，自己翻身而上坐在他后面。李行善感到身后一暖，一动也不敢动。
　　伴着哒哒的马蹄声，李行善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大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忍不住回头问，目光只触及他的下巴，弧度优美，如玉雕琢。
　　宋青衡心里笑了笑，这般少的像是从指缝里漏出的砂砾却叫人足以忘怀，真是像极了过去的那个他，于是倾尽所有，只为搏得别人一笑。
　　傻的透顶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李行善，良久，只淡淡道：“我叫宋青衡。你是大燕的子民，我对你好，不需要为什么。”
　　没有听到他想要的答案，李行善只笑笑，他也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