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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鼠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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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霄楼一行,纵服下假死药得以顺利脱身,又得公孙策和江子云两位良医及时医治,白玉堂仍是身受重伤,休养了大半年才堪堪痊愈。途中经历数次凶险,有一次险些便救不回来了。也正因如此,他担心自己死里逃生之后再死一次会令几位兄长与好友更加难过,就恳求策云二人替他保密,直到确定没有大碍才公布自己仍然活着的消息。
而展昭,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听闻白玉堂死讯,展昭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在做梦。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空白,因为不知该作何表情,待众人散去,周遭只剩下自己,他才在庭院本应悠然惬意的寂静中听到心脏裂开的声音。一股绵密刺痛自裂口缓缓溢出,使他手脚发软。
日光温暖柔和,带着秋日特有的清朗,然而照在他身上却显得无比寒凉刺骨,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森然寒意。
从前他与白玉堂吵吵闹闹,听他咆哮,逗他炸毛,与他并肩战斗,一路蹒跚行来,从未觉得他有多重要。偶尔分离各做各的事也不觉想念,仿佛这个人可有可无。可是如今真的失去,当他意识到世间再无那只有些呆有些傻容易生气又很好顺毛的老鼠时,他却觉得心里那样疼,就像心脏被人挖走一半,止不住的疼。
原来不知不觉间,白玉堂对他而言已经这般重要,等同于半颗心脏,半条命了。
听闻他死于万箭穿心,场面惨烈,甚至连尸身都没有找到。也就是说,他对他的记忆,只能停留于分别前那一眼回眸,一句豪言,一声浅笑。
抬头直视头顶灼目的烈日,展昭隐约想起,白玉堂离去那日,阳光也是这样好。
可是这样好的阳光,已经照不进他幽深黯淡的眼眸了。
握紧巨阙,展昭的神色逐渐变得坚定,斑驳伤痕印在漆黑的瞳仁中,恍然间勾勒出白玉堂灿烂的笑靥。
——你生前我不能为你做什么,你死后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达成你未尽之事,而后平了那冲霄楼!再带你……回家。
……
白玉堂回到开封时已过去了七个月零九日零九个时辰两刻钟,这个准确得令人心惊胆战的数字由展昭提供,而他也是最后一个见到白玉堂的人。
此前,他完成了自己的诺言,将冲霄楼夷为平地。可是废墟里没有白玉堂,只有一滩干涸的血和一片衣角,他在那里停留了整整一天,就连包拯拿出杀手锏全鱼宴也没能让他挪开半步。后来,还是范仲淹的一句话让他停止发呆。
范仲淹说:“与其在这里做无用的悲伤,不如去实现他往日的豪言,斩尽宵小,荡尽污浊。”
才点亮了展昭黑得没有一点光芒的眼眸。
于是他更加刻苦地练功,更加尽心竭力地工作,也更加沉默。他本就是沉默的,只不过从前有个爱说话的白玉堂在身旁叽叽喳喳,才使他多说了些话。而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在他耳边唠叨那些他不爱听的废话了。
他以为,自己的余生将会一直这样有条不紊地走完。没了白玉堂,还有包拯和公孙策,他至少……并不孤单,只是有点寂寥。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办完事带着一身风尘与疲倦回到开封府,在院子里看到那抹雪白的身影时,他才恍然惊觉,原来命运对他并没有那么残酷,原来柳暗花明却有此事,原来……白玉堂还在。
白玉堂的眉眼,举止,喜怒,通通镌在展昭心头。但回忆与现实,他到底更喜欢后者,更喜欢这样鲜活的锦毛鼠。
“原来你还没死啊。”心里剧烈震荡,狂喜如潮水席卷全身,展昭表面却仍是白玉堂熟悉的平淡表情,微乱的刘海甚至让他看起来略呆。
白玉堂原以为看到自己活着展昭至少会露出点欣喜的表情,没想到还是这副蛋疼样子,语气一如既往地欠揍。想到自己在生死间挣扎了这么久,就换得这家伙一句不痛不痒的废话,他就气得直咬牙。
“臭猫!五爷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话音未落,白玉堂已被扑上来的展昭用力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惊愕攥住白玉堂的心脏,他被展昭的气息包裹着,拥住自己的手臂收得越来越紧,以他的体格都感觉隐隐作痛,呼吸也不顺畅起来,可见展昭抱得多紧。
白玉堂是迟钝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大半年的消失让展昭多痛苦,可是这个拥抱里蕴含的沉重情意,他却感受出了一二。
讶异逐渐褪去,白玉堂微笑着不太自在地拍了拍展昭的肩膀:“行了,我这不是没事吗?五爷我没那么容易死。”
展昭垂眸掩去眸底涟漪水光,像从前一样一本正经地道:“我知道。”
“那你可以松开我了吗?”
“不过为了补偿我这么多天的难过,你要请我吃一顿……不,两顿全鱼宴!”
“……对不起,我没看出你有为我伤心。”
“对了,我还帮你平了冲霄楼报仇,得多加一顿!”
“臭猫你够了!”
两人恢复了从前的吵吵闹闹,好像半年多的分别并不存在。但只有展昭知道,他此刻有多么庆幸白玉堂又回到自己身边,自己还有机会同他斗嘴说笑。
还好,他们的一生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