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弄休事索命阁》早凉雨

32、横祸妖心（上）

　　神仙府季华殿，庭院中的新绿方萌芽，殿前依稀有些大叶榕的叶子落下，南方榕树便是如此，在短时间内将上一个季度的叶子纷纷落下，随后一场春雨后又长出新的嫩叶，这也算是一场脱胎换骨了。
　　满时樟整顿衣裳后，走上前迎接了两位护法，他带着温和的笑容道：“二位护法辛苦了。”
　　叶乘璿负手回笑道：“多谢府主关心，不辛苦。”
　　向知暖无力地回矮了身，虚弱地回应道：“这是我们应该的。”
　　满时樟见知暖面色苍白，皱了皱眉，伸出那只宽大的手去轻轻抚摸了她的脸庞，问：“知暖这是怎么了？”
　　知暖抬眼看着满时樟，怏怏道：“府主，原来夜明珠有毒……”
　　“哦？”满时樟不禁感到疑问。
　　乘璿见状便接话，将原委告知。随后他负手，讲到：“知暖的毒我已经替她解了，因知暖身上只带有一颗夜明珠，所以中毒程度并无太深。而啸鸣华，身上带有十颗夜明珠，很快就毒死了。”
　　此刻叶乘璿和满时樟的脸上都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只有向知暖仍是有些沉郁。
　　叶乘璿和满时樟对视了一眼后，满时樟含笑着道：“原来是姜云崖自己杀死了他的情人。”
　　叶乘璿说：“夜明珠内藏有的毒在雪山一直被抑制，可见姜云崖并不是真的想杀萧鸣华。”
　　满时樟走了两步，摘下一片嫩叶，漫不经心地说：“他只是不想萧鸣华离开明教，一旦她离开雪山，姜云崖就猜测她一定会带上夜明珠，因为她舍不得。”
　　叶乘璿垂眸，随后抬眼讽刺地笑了一声，说“一旦她离开了明教，她就会死。”
　　满时樟将嫩叶递给叶乘璿，颇有意味地说：“乘璿，那你猜猜，为什么萧鸣华要离开明教，带着十颗夜明珠去休事阁找胜韬？”
　　叶乘璿接过嫩叶，说：“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是去买一个人的人命了。”
　　满时樟和叶乘璿一唱一和着，他接着问：“那她是要买谁的命呢？”语罢，她意味深长地看向知暖。
　　叶乘璿负手走了两步，回应满时樟：“她死前提到了‘神仙’这两个字。”语罢，他也看向知暖。
　　知暖听完他们的分析之后，脸色更加苍白了，她吃惊地问：“莫非……莫非她想杀的人是神仙府……是府主你？！”
　　满时樟点了点头，而叶乘璿则向知暖解释到：“萧鸣华并非想买下府主的姓名，她只是是想提醒胜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渔翁……”说到这里，乘璿的目光又投向了满时樟。
　　知暖微微蹙眉：“差一步，休事阁就知道了。”
　　“可惜的是，爱她的人却刚好杀死了她。这难道不是上天的安排么？”叶乘璿突然打断道。
　　“知暖，你现在明白了么？”满时樟背对着他们问。
　　知暖神女矮了矮身，低声道：“知暖明白了。”
　　满时樟看了一眼庭中的满庭新绿，只觉得心情舒畅十分，他自信地问：“那你们觉得如果姜云崖知道他的少祭司死在了休事阁，会做如何想法？”
　　神女知暖看着满时樟，问“府主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刻意隐瞒死因吗？”
　　满时樟笑而不语，此时乘璿摆手接话道：“没有理智的姜云崖，会发疯的。”
　　满时樟转过身笑笑说：“我会让黎榆接下这个活，发了疯的姜云崖……不论谁去了都会回不来。乘璿知暖，你们且回府休息吧。”
　　满时樟的目光深远不可测，他负手看着大叶榕掉落的新叶……

　　虞意山庄已成一片废墟，原来可以饱览一片秀色山水的山庄如今已沦为一派残垣败瓦的光年，它如一只受伤，不，是濒临死亡的野兽卧在地上苟延残喘。这里到处都是被烧毁的建筑物，少许地方还留有火苗，一寸一缕的黑烟从被大火遗弃的木料上“发芽”，此刻是白天，若是在黑夜里，通红的火苗就像一只觊觎人类的眼睛。这个山庄已经被烧死了，连老鼠和蟑螂都不愿意再跑出来，或许不是，或许是因为它们这些生物都被烧死了。
　　这里只有残垣、荒地、余留的火苗，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死亡，唯一存活的只有两个人，姜云崖和虞柳意。
　　两人皆穿着暗青色的衣料，但在大火中，衣料也早已被烧黑。所以现在他们的衣服是找不着边、找不着角的，大部分的衣料都像是被狗咬过一样，犬牙参互。但这只是对于姜云崖而言。对于虞柳意可不是单单衣料犬牙呲互这么简单，虞柳意本身穿的便不是什么厚重的衣服，兼之那晚与姜云崖做的那一通，她现在所剩的衣料已经不能蔽体。但她的皮肤依旧是白皙的，可是她的心仍旧是恐惧的。
　　两个人拖行在冒着点点火光的残垣败瓦之中，浓密的黑烟勾勒成豺狼的獠牙的模样，一边攀援一边上升。就是在这个发烫的废墟里，从某两个横梁堆叠时露出的缝隙里头，爬出了一只毒蝎子。
　　虞柳意见了蝎子，不住地缩了缩。姜云崖抱紧了她，看了一眼毒蝎子，不知从身上哪个部分摸出一枚铜钱，“咻”的一声，铜钱就从他手上脱出，钉死了那只蝎子。可是很快，从别的地方又出现了一只蝎子，紧接着，别的别的地方又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毒蝎子！这可是不是一两枚铜钱所能解决的事情。
　　姜云崖蹙了蹙眉，将周遭都观察了一番，才沉声道：“黎榆，出来。”
　　姜云崖刚讲完，黎榆就从某一个角落里滑了出来。此刻，姜云崖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
　　黎榆现身后，他如往日一般，气焰十分张狂。他就站在黑烟口旁边，穿着一身红褐色的露肩短衣，他叉着腰叫囔到：“我的虞大小姐，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黎榆啊？哈哈哈……”
　　听到他的话里有一渣子股挑衅意味，虞柳意哼气了一声，反驳道：“黎狗，现在轮得到你兴风作浪吗？！”
　　闻言后，黎榆捧腹大笑：“我说大小姐，你且不看看这个虞意山庄被烧成什么鬼样子了。”
　　虞柳意闻言后恼羞成怒，可是她又半个字都说不出。可姜云崖只知道，黎榆这个时候来，葫芦里卖的不知道是什么药，他盯着黎榆的一举一动，生怕他说错一个字，否则他就立刻杀了他！又或者，在他说之前，就已经把他杀了！
　　但黎榆也是一个聪明人，他又怎么会当着姜云崖的面说出他才是毁掉虞意山庄的人的事实呢？
　　黎榆摸了摸下巴，嘚瑟道：“蝎子堂已经过桥啦！休事阁和我做的这笔生意当真不错。”
　　闻言后，姜云崖并未舒心。
　　黎榆知道姜云崖是一个疑心很重的人，由是他继续煽风点火下去，他走了两步，昂起那近似没有的胸膛高声道：“虞意山庄就已剩下一片废渣子了，说到这里，我还是要感谢胜韬楼主的。”
　　“你……”虞柳意怒意中烧，他突然抽出皮鞭甩向黎榆。
　　黎榆听她的语气不对劲，便早有准备，所以他一闪便闪开了。
　　黎榆继续挑衅道：“哎哟，我说大小姐，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大么？”语罢他又咯咯地笑着。
　　虞柳意一连甩出好几鞭子，但是黎榆都灵巧地躲开了。
　　在旁目睹这一切的姜云崖突然发声，问：“蝎子堂堂主，你是闹够了么？”
　　虞柳意突然停住了手，黎榆这才正经起来，说：“姜教主，请恕在下冒犯，托胜楼主的话，你教萧鸣华祭司已死在休事阁中……”
　　“什么？！”姜云崖一下子怒目圆瞪，两掌之间突然凝聚了一股强大的内力，他手上的青筋都凸起了，他重新发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黎榆看到姜云崖的这个反应才觉得恐惧，先前他多番挑衅嚣张，全因神仙府府主满时樟的一句“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话给忽悠去了。兼之神仙府府主气定神闲地说了一句：“现在的蝎子堂过桥了，可是这里却成了一片废墟，莫非你就此满足了么？难道你不想拥有像虞意山庄那样规模宏大的蝎子堂么？”
　　当时满时樟斜睥着逐渐忘记怯弱的黎榆，轻笑了声继续嗦摆着：“这是神仙给你的犒劳，你没有理由拒绝。”
　　但此刻的光景，似乎又不是满时樟说的那样。
　　因为姜云崖此刻就像发了疯了马，就连虞柳意也被他吓到脸色苍白。他掐着黎榆的脖子，单手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黎榆整块脸都涨红了，他惊恐他看着姜云崖，双手努力地掰开姜云崖死死掐住他脖子的手。他使劲吃奶的力气才憋得出几个字：“放……放手……”
　　姜云崖侧目咬牙盯着他，恨不得挖了他的心脏出来：“你以为我会放手么？如果被我发现你骗我，我让你死无全尸！”
　　黎榆的瞳孔放大，他快喘不过气来了。黎榆在怀里摸出了月华刀，死活憋出了几个字：“您……您看……”
　　姜云崖睁大着双眼，怔怔地看着那把月华刀，看了很久很久，天空越来越白，他仿佛穿越了时空。
　　“她为什么死在了休事阁，为什么？！”姜云崖一脸迟疑。
　　可是，可惜的是，黎榆已经死了，虽然他的脸还是涨红的，但是他确实是刚刚就死了。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可是那丝丝缕缕地黑烟还是扮作獠牙的样子往上蹿，姜云崖的脸已经僵硬了，他的心彻底地沉了，不像是剥开蒜头一般，而是，整个炸了。
　　姜云崖感知到脸上似乎滑落了两滴热滚滚的水珠，他伸手去触摸了一下，垂眸。他发现自己竟然也会流眼泪的。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天晚上他突然心痛，突然失神，突然想起萧鸣华，突然害怕失去她……这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真切切的！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萧鸣华为了挽救这个局面，带着他送的十颗夜明珠去寻找胜韬，想让他明白这个局势是因为神仙府在搅扰，是神仙府让鹬蚌相争而后渔翁得利。她想救姜云崖，想他这个万劫不复的人在深渊里爬上来，她想，也仅仅是她想。
　　谁都想不到，是她想救的那个人杀了她。而她，谁也没救，最后却赔上了自己。
　　姜云崖重重地跪在地上，任由石头磨破他仅剩的衣裳。他索性将黎榆的尸体弃之不顾，他的眼里，心里，现在只有一个要杀的人，胜韬！
　　可怜无辜的胜韬，还在和陆渊挠头看着那条冰冷许久的尸体。
　　看着姜云崖杀了一个人，她几乎承受不了杀人和被杀的滋味了，再差那么一点，差那么一点她就要疯了。
　　虞柳意怯怯地走过去，用纤细的手指碰一碰姜云崖的肩头，试探性地问：“萧鸣华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