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弄休事索命阁》早凉雨

29、寒鸦知暖（下）

　　自从寒鸦走了一趟圣明宫后院，听了那巫女知暖的话，便日日泡着从知暖那边送来的叠春花当茶喝。连续十天，寒鸦都是早上喝一次夜晚又喝一次，当叠春花花茶流入喉咙时，他都觉得甘甜可口，清淡宜人。且清茶流入腹中时，他只觉丹田微微隆起，一股暖意渐升。在这原本笙歌高起的宫殿里，现金已经少了舞姬的身影，也少了许多纸醉金迷。寒鸦抖了抖衣襟，他只觉有知暖一个人，或者能够喝上知暖送的叠春花，便已经暖意十足。
　　寒鸦今夜喝的这盅叠春花，是他此生喝的最后一盅叠春花。

　　是夜，子时，雪山。
　　今夜是明教大雪山上最寒的一夜，此时此刻也将是寒鸦往年寒毒发作最难受的时刻，但是今夜的毒却尤其猛烈，尤其不受控制！
　　连续喝了十日叠春花，寒鸦自觉那寒毒已渐渐被中和。就算是无法完全根治姜云崖下的这毒，想必来日方长，知暖也会想到解决的方法。
　　深宫，铜兽，炉烟。
　　寒鸦独自一人盘腿坐在塌上，他在闭眼养神中。在子时前都来的十分平稳，体内并无些什么异样，似乎寒毒的侵害并不会如期而至，寒鸦在偷乐着。可是等最后一颗流沙堕落的时候，子时已到，这里的一切都变得不寻常。寒鸦突然感觉体内有一股紊乱的真气四处碰壁！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如此汹涌澎湃！
　　原来，该来的还是会来。
　　寒鸦只好运功尝试抵御那惊人骇人的寒毒的来临！他仿佛是一具被深埋在千年大雪山下的枯骨，那里只有无尽的寒冷。漫漫长夜，往日似被千万寒针所刺的感觉已然被代替，取而代之的是被簇拥的寒冷，那是不可抵抗的！
　　寒鸦整个人缩进了被窝里，他面色苍白至极，没有一丝丝被上天所悲怜的血色。空洞洞的神宫，只有他一个人在无助的颤抖。
　　驴火所照映的铜门前，似乎多出了一个粉色的身影。她带着微笑，缓缓地从铜门处走过来。“寒鸦，你冷吗？”那个女人温柔地轻声问。她的眼神是至极的温柔，仿佛不论去到哪里，她身上都能给人带来春暖花开的暖意。
　　“我冷……”寒鸦蜷缩成一团，苍白的双唇在无助地翕合，他的眼神缥缈不定，仿佛早已失去了意识。
　　“喝了叠春花茶，也还是好冷么？”女人越走越近，她始终带着一种神秘的微笑。
　　“冷……我好冷……知暖快来！”寒鸦伸手将被褥拉得更禁，虚弱地说着。
　　“哎……寒鸦，为什么把身边的女人都遣散走呢？这样你不是更冷吗？”知暖的声音空虚缥缈，仿佛下一秒她就会不存在似的。
　　“因为……叠春花就很暖和……”寒鸦蜷缩在被窝里，肌肉紧缩着，他的眼睛也在不受控地往上翻。
　　“……”知暖沉默了片刻，才道：“哎，原来有叠春花就够了，寒鸦大人并不想要知暖……”她怏怏地叹气，假意转身就要离开这空虚寂寞更是寒冷的宫殿。
　　寒鸦嘶声力竭道：“知暖不要走！来我这里，我爱你……知暖……”
　　知暖背对着她微微勾起嘴角。
　　寒鸦见她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语，心里更是极为难受。他的身体都在颤抖，仿佛一下子被人丢到冷水河里。
　　“知暖，知暖，我好冷……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没有女人了……”
　　是的，除了知暖，这里已经没有可以给寒鸦温暖的女人了。
　　知暖转身，缓缓靠近那个濒死的男人。
　　知暖温柔地轻声道：“寒鸦，我能给你温暖，你能给我什么……？”
　　寒鸦死死地拉着她的手臂，迫切地说：“知暖……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我爱你……”
　　知暖将他拉起，抱进怀里，叹了一口气。
　　寒鸦只觉得比起方才，确实没有这么寒冷了。那是因为，除了寒鸦中毒之外，现今存在的这一切都是神行宫向知暖的计谋。虽然叠春花花性温和，可以中和寒鸦体内的寒毒，可是它一旦和十日寒混合起来，便会达到寒毒先被压制，接而储蓄十日未释放的寒气，在第十日，也就是今日，全部爆发！积攒了十日的寒毒聚集在今夜，若是知暖不来，寒鸦则必死无疑！
　　向知暖决定要杀的人，必定会让他先神志迷乱，就像现在，她要让寒鸦在最绝望最痛苦的深渊中无法跳出来时，去伸手救他一把。但是很不幸的是，最终他也还是会死。
　　知暖温柔地将他搂在怀里。正巧向知暖的内功心法与寒鸦的相反，两者一旦融合，知暖必可救他一命。
　　寒鸦抱紧了眼前的一个女人，汲取她身上的暖意。知暖将他温柔抱着，喟叹着说：“来吧……寒鸦大人，我这儿，很温暖……”
　　床榻上的重帘深深掩藏着爱、欲，寒鸦只有汲取，而知暖只有给予。重重的帘幕后暖气氤氲，这里如春暖花开一样美丽，又如业火红莲一样悲痛。
　　寒鸦只觉得身体没有这么寒冷了，于是他用力地抓紧知暖白里透红的手臂，他在汲取，她在喟叹……
　　“来吧，寒鸦，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知暖在他耳边轻轻地道。
　　“谢谢你……知暖……不要走！”他已经将知暖压在身下，可是他还在央求道。
　　“告诉我寒鸦，你是怎么坐上这个位置的？”知暖温柔地看着他的双眼问，直到他的眸子起雾，渐渐迷茫。
　　寒鸦深吸一口气，他觉得稍微温暖了，才道：“等姜云崖走了，我伺机怂恿明教圣徒‘及时享乐’……”
　　“然后呢？”知暖抚摸着他的脸。
　　寒鸦把身子往上挪了一下，继续道：“让他们纸醉金迷，让舞姬侵蚀他们的心灵，让整个明教萎靡……”
　　知暖捧着他的脸，佯装委屈，道：“我给予了你这么多，你就只告诉我这么少吗……”
　　寒鸦觉得寒倒是还寒着，可是比起刚才着实好多了。他这才舒口气说：“你还想知道什么……”
　　知暖轻声问他：“难道姜云崖走了，就不派人管理管理明教总舵么？”她半眯着眼喟叹了一声，含笑道：“就让你这么‘胡作非为’？”
　　寒鸦勾唇笑笑：“原本不是有大祭司和圣女在嘛……不过那个女人被我赶走了！”
　　知暖皱了皱眉：“什么？明教还有一个大祭司和圣女？”
　　寒鸦咯咯笑道：“是呀，大祭司兼圣女萧鸣华。她原本是姜云崖最信赖的人……只是现在被我赶走了……”
　　“被赶走了？莫非是她？”知暖心中起了疑惑，她穷追不舍地追问：“别人一个女孩子家，寒鸦大人把她赶去了哪里了？莫不是中原吧？”
　　寒鸦现在已渐渐觉得温暖，他亲吻了一下知暖的脸颊，说：“聪明，她确实去了中原，还是你的老家呢，南国。”
　　知暖的身体一个颤抖，她思忖：“莫非真的是她？还是继续套问一下好……”
　　“那为什么大明宫明明已经有大祭司圣女了，要偏偏要聘请我这个巫女呢？”知暖微笑着问。
　　“嘿嘿，那还不是因为我赶走了一个祭司，需要另外一个巫女来传达上神的旨意吗……现在的老祭司还在，不信你还可以去瞧瞧那老头……”他咯咯地笑着，可惜没有发现门外站立着一个黑袍老人，他用在黑暗中窥伺的眼睛来洞察着这一切。
　　知暖的内功心法已烧到了顶至，她要套的话她也套完了。向知暖目光温和地盯着寒鸦的眸子，轻轻地说：“寒鸦……你已经舒服过了，现在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来吧，在我的怀里，慢慢睡去……”
　　凝视着她的双眸，听着她的话语，寒鸦渐渐失声，他的瞳孔渐渐放大，四周的寒气重新聚集到他的身上。寒鸦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气息变得虚弱，可是寒气重聚于身又使他重新颤栗。
　　知暖推开他，从床榻上抽出一把尖锐发亮的匕首，缓慢地刺入寒鸦的心脏。向知暖轻轻在他的耳边呢喃：“睡吧寒鸦……我已经知道我想知道的……你的使命也已经完成了。”
　　向知暖将他轻轻地放在床榻上，任由汩汩鲜血流淌在玉暖香床上，等待他的瞳孔渐渐涣散，而后将衣裳穿起，她的情感完全没有丝毫波动，她只是斜斜地睥睨着这个倒塌的冰冷尸体仿佛还是那个不经世俗污染的神女一般，她的目光没有再停在那条尸体上，她离开了。
　　玉暖香床上，重重帘幕里，香气依旧氤氲着，铜兽仍旧吐着缕缕白烟。那个冰冷的尸体静静地倒在床上，汩汩鲜血从他心脏流出，染红了一大片被褥……这就是属于寒鸦的宿命，注定要死在一个给他温暖的人手里，可是他确确实实是真切地爱着向知暖。
　　圣殿外的铜门后，依旧站着那个苍老而伛偻的老人，他用干瘪的双手扶着门柄。他那双苍老的眼睛目睹着这一切，不由涌出了滚烫的泪珠。他拉紧了衣襟，喉咙而激动而颤抖。偌大的铜门后，那个穿着蓝黑色大袍子的老人，渐渐离开……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挺喜欢这对cp
祝大家七夕快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