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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浮生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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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浮生一词源自《庄子外篇》,浮生若梦,形容虚而不实的人生,可何为虚,何为实,人生在世,本就是梦。
——桃嫣嫣
她纵横千年,最终选了一个城池生根。
城池不大,环山抱海。
她选了许久,便在城池小巷开了一家店,店名“月降”,做起了典当买卖,她不善经商,店铺大,客人少。
她做着赔本买卖,却也维持了一年有余。
一年前,她在店铺外种植了一株桃花树,一年来,桃树节节攀升,不管春夏还是秋冬,店门口都飘着漫天桃花,香气宜人。
有人惊叹,也有人称之时神迹。
其他店铺看着羡慕,便等桃花结果时取其种子种在自家店前,可小城在北,冬冷寒气重,桃花树不耐寒,因此谁也没有种活过,那些失败的店家问她,店门口的桃花怎么生养的,可以如此一年四季花开不败。
她笑着摇头,说不知道。
别人一听,便不再追问了,只是虽然那桃花树,花开花落,无止无休,但她的典当铺却鲜少有人问津。
有人劝她转行做种植园艺,她摇摇头拒绝了。
也有人劝她关门嫁人相夫教子,她笑而不语。
谁也不知道她曾在店口桃树上挂过一个锦囊,锦囊里有个锦条,上面写着: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
【有情】
她写这句锦条时,桃树未熟,瘦弱的树枝上绽着粉嫩的桃花,三月时节,桃花朵朵,她坐在二楼,摇着纸扇,看着那些不懂事的懵懂少年少女们将写好的心愿塞入锦囊挂在了桃枝上,看着那些孩童嚷嚷着折桃枝。
她不解,为什么少年少女们要在这桃树上挂锦囊,好奇之心继而爆发,在那午后,她拦下那些男女,出声询问。
少年少女没想到她会出来,在嘈杂的争吵过后,少男少女们派了一个女生和她交流,至今,她已记不得那个女生是什么模样了,只记得那女生低着头,用唯唯诺诺的声音告诉她,她们是在这里求桃花。
求桃花?她满脸疑惑,女生把头埋的更低了,轻声解释道,此桃花非彼桃花,指的是姻缘。理解女生话里意思的她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却没阻止。
之后,不知怎么的,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她门口的桃花树成了姻缘树,挂满了姻缘锦囊,在那时她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模样俊朗,细长丹凤眼,颦笑间带着几分邪魅,可她只记得他的长相,却记不得他的名字。
漫天三月,她硬是想了整个春天,也没想起他的名字,记不得,随安之,最终在下个季节来临时,她连他的长相都记不得了,唯独记得是她为那个人提过一句话,便是那句: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
【无恨】
众人只知神妖殊途,却不知神仙之间也是横沟满满。
一步入仙,一步凡间,纵活万年,也不过尔尔数十载。
她把锦条写好装入了白粉色的锦囊里,挂在了桃树顶端,一年四季,只要她靠窗边就可以看到那个锦囊,最初,她还能记得那是她写的锦囊,随着时间流逝,她时不时就会忘了,偶然想起时,也不记得锦囊里的话。
她的记忆越来越差,许多事情随着记忆的倒退,陷入了历史的长河。
越是逝去,她越是害怕,为了留住那些记忆,她开始专心学起经营,她开始学着忙碌,从之前的无所事事到忙不开身。
有人好奇,问她,老板娘、老板娘,什么时候学会没事找事干了?
她一脸不悦,其实她一直在没事找事干,开典当铺也好,种桃花树也好,她一直在试着加快脚步,只为保住那些重要的回忆。
可,遗落便遗落了,由不得她。
她曾说自己活了千年,却在七百年前受了重伤,之后她的记忆渐渐消退,她的话,没人信,凡人不信,就连雇来的店员也不信。
可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执拗地说着自己的身世,之后她怕忘记,便把身世写在了纸上,包好放在了抽屉里,可是她这头放好,那头就被店员拿去当废纸处理了,来回反复,她却从未忘过自己的身世。
她说,她叫桃嫣嫣,是个千年桃花妖。
【月降】
她的典当铺不大,门楣上支了个牌匾,牌匾用的是桃木,上面用烫金字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大字:月降
店员为她,为什么叫月降。
她想了许久,摇头说忘了,只是不管几次念叨,都觉得这名好听,月降、月降,就像自己从月而降般。
传说嫦娥奔月,而她却从月奔凡间。
她的话惹得两个店员一阵啼笑,可笑归笑,笑过之后他们就会缠上来问她七百年前的事情,这两个店员总是如此,不断问,却又不信。
关于七百年前,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又怎么可能讲给她们听,她能说的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两句。
店铺,一天天开着,她也一天天望着。
于是店员又问,老板啊老板,当年你为什么开了这样一个店?
她想了好久,才不肯定道,因为想要留住记忆。
店员不相信,以为她不愿说,就没再多问。
“月降”开在南门巷子,地段虽不说繁华却也不错,来店铺的客人各式各样,他们带着各种奇珍异宝来典当,有人为了财富、有人为了名利,也有人为了七情六欲。
她来者不拒,典当着令人匪夷所思的买卖。
她说,要将这铺子里的仓库给丰富起来,于是她将得来的奇珍异宝装饰其中,却谁也不知道,这铺子里的第一桩买卖是她自己,这仓库里的第一样东西便是她自己。
开业第一天,她将自己典当在此,只求浮生。
【浮生】
01
我开始有了记事的习惯。
我将来店内的每一个客人记载在本子上。他们的容貌,他们典当的商品,他们的故事。我在本子的封页写了三个字,浮生梦。
我的典当铺不大,装潢由店员郁闲一手抄办。郁闲自称商业精英,省钱高手。短短一星期的装潢,店内顿时换了模样。原本简单朴素的小店竟然古色古香,颇有几分书香韵味。
我连连称赞郁闲的品味脱俗。他却认真的抬手扶了扶眼镜,对我说,老板娘,这些是淘宝包邮,都是卖不出的家具,你该怀疑自己的品味。说完,扬长而去。
我请的店员脾气迥异。我告诫自己不去在意。一回头,却见另一个店员圆滚滚地蹲在角落,腮帮子鼓得似一只圆球。
“丫纸。”我唤她。
她惊异的回过头,嘴角挂着还未舔去的奶油,眯笑着眼睛故作乖巧:“老板娘有事?”
“你吃的东西是什么?”我微笑着,口气慈善。
“点心啊,老板娘。”丫纸回道,舔去嘴角的‘赃物’。
“是准备明天饭后吃的点心吗?”
“没错,老板娘料事如神,是闻出来的吗?老板娘鼻子功夫真好。”丫纸自认为自己拍马屁的功夫一流。
“扣工资,与连续三天的点心。”
我的话音刚落,郁闲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后,拨弄着手中的玻璃算盘。“叮”地一声脆响,郁闲抚了抚挂在鼻梁上的黑色镜框,“节省了一笔不小的开销,可喜可贺。”
“老板娘……”丫纸欲哭无泪。
入春的城镇却不带丝毫的暖意。淅淅沥沥的雨连着逗留几日。店外的桃花被寒风吹了一地的红。令过路的行人惊奇的是,那桃花竟然开不败,在雨中红得更为娇艳。
丫纸打着哈欠扫着一地的红,准备打烊。见我撑伞走出,她上前询问:“老板娘,要不我们换其他的生意做吧?”
“为何?”我对她的提问没有丝毫的惊讶。事实上我曾偶然听到她与郁闲的私语。疑惑典当铺能开多久,会不会分分钟倒闭。
“月降”开了一年,客流极少。我曾想过办法,换装潢,做宣传。依旧鲜有人烟。最后我决定做甩手掌柜,任店铺随波逐流,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做生意,开心就好。
“店铺一直都是赤字,老板娘你不打算换东家吗?”丫纸跳到我的眼前,以表忠诚,“就算做其他生意我也依旧跟着老板娘你做。”
我笑了笑,这丫心里念的根本不是我,而是店铺里美味的点心。我罢了罢手,说道:“少贫嘴。”
我抬眼看了看街道上撑伞而过的行人,大家面无表情或微微蹙眉,这里头一定有人装着如雨一般沉重的故事吧。“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穿过人河,如下坠的流星,“啪”地一声脆响,雨伞落地,一个身着白衣的清俊少年倒在雨中。少年的肤色苍白透明,黑色的眸子噙满了无助。他抬眼看着我:“救我……”虚弱的求救刚落下,他闭上了眼,昏睡在雨中。
丫纸愣在原地,眼睛泛着桃心:“老板娘!这帅哥你认识吗?求介绍!”
我无视掉眼前的脑残花痴,唤郁闲前来将少年搀入店内,郁闲看着眼前这位睡在自己房间,霸占自己床位的少年,微微蹙眉:“老板娘,这是谁?”
“客人,”我答道,随后添了一句,“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钱。”
“没关系,”郁闲拨弄着手里的算盘,“只要是客人总有办法拿到报酬。”
睡梦中的少年双眉紧蹙,嘴里念念着什么。丫纸俯下身去听,他念的是“月弦”。
听到月字,心中似被什么拨动一般,轻轻颤动。
“让他先睡吧,等他醒过来后再说。”困意早早的向我席卷来,我看了一眼似被噩缠绕的少年,伸了一个懒腰,“我也有些困了,你们讲店打烊吧。”
“等一下,”郁闲困扰地叫住我,尴尬地指了一下床,“我睡哪里?”
“在地上铺一床被子,席地而睡呗。”
“这么冷的天,郁闲会感冒的。”护食的丫纸打抱不平。我看透丫纸的心思。
“那你就收留郁闲去你的房间睡,”我走到门口,憋住笑意看着红着脸不发一言的丫纸,挥手做拜拜,“我去睡了明天见。”
我露出恶作剧得逞的笑容,回到房间,合眼,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