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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晌贪欢 ...

  •   果然,我睡不着,可我就喝了一口咖啡。

      不敢随意变动睡姿,旁边睡着丁琪,怕吵到她。

      “睡不着呀。”

      吓了一跳,刚刚明明听到沉稳的呼吸声,以为丁琪已经睡了。

      “嗯,我从来没有喝过咖啡,谁知道作用挺强的。”

      “是么,那明天我去超市多买点儿这个牌子的,以后咱们就一起喝咖啡一起学习。”

      “还是不要买了,我不喝咖啡,我想睡觉,睡觉多舒服,什么都不要想。”

      “你没听过吗,不喝咖啡的高中生不是好高中学生。”

      有人说不记笔记不是好学生,有人说睡觉早不是好学生,有人说蹲厕所不拿书不是好学生,现在连不喝咖啡都不是好学生了。

      好学生可真辛苦,吃喝拉撒睡都要被管着。我还是不要当好学生了。

      “姐,考研是什么?”老是听到她说,却不明白。

      “烤盐是一种吃的,就是把盐放在火上烤,味道很好的。”她认真地说。

      我沉默了一会,忍不住说道:“……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看着挺傻的?”

      丁琪咯咯地笑。

      “考研也是一种考试吗?和高考一样吗?”我不死心地问。

      “差不多,上了大学后的考试,大四的时候考,考上了你就去上研究生,学历又加了一层。不过谁想考谁考,不是硬性规定。”

      “上了大学还要考试啊……我可不考,青春就在考试中度过了,不值当的。”

      “不想考就别考,你看我走上这条路就下不来了……”我听见丁琪在笑,又转为沉默。

      “你在想什么?”我问她。

      “我其实有点害怕……要是再考不上可怎么办,我都这么大了,没有男朋友,没有工作,还在家啃老,别人都去社会上历练了,我却像个高中生一样看书做题……”
      我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害怕。

      她说她在这条路上下不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下不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后来说了些什么我记不得,好像说着说着都睡着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我不喜欢李煜的伤感,却总是觉得他的词很贴切,也是讽刺。

      第二天我是被丁琪的闹钟吵醒的,一大早就开始奏国歌。
      她挣扎着起床,把我也拽起来。

      “困死了,丁琪,天还没亮诶……这样学习的效率低,我都懂这个道理你怎么还不懂,就算坐在那看书也是耗时间。”我很费劲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试图劝她放弃这种贫“困”战术。

      “少废话,赶紧去洗把脸你就不困了。”

      “水干就又困了,我到了学校困怎么办。”

      “困你就掐自己。”

      “那我哪舍得。”

      “希希,你听着,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学习了,我也会带动你,咱俩一起互相鼓励互相监督。”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大我7岁的姐姐声势浩大地要和我一起互相鼓励对方学习……征求我意见了吗?
      她接着说:“吃完饭我去超市买点咖啡,风油精,再买一个台灯,放心,我也会给你买的。”

      放心?这是要头悬梁锥刺股啊,我上哪放心去?

      “姐姐,你好好学习就行了,我就不加入了哈,我在学校已经够努力了。”

      老天爷,我不是故意撒谎的,实在是她逼人太甚。

      “我把你被子里面夹的那本小说给舅舅信不信,柜子里可还有一摞呢。”

      “你说什么呢,哪有一摞,就几本,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对她强笑着,“一起鼓励就一起呗,我不会的题目还可以问你,挺好的。”
      小说没有还给阿牛,如今作为把柄落在她手上,惹不起。

      我洗漱完毕背上书包要走。
      “希希,等一下!”丁琪端着个碗对我说,“壮士,干了此杯吧……”
      又是黑咖啡。

      我捏着鼻子一口喝完,做出一个满意的表情,把心里的白眼换成脸上的微笑,转身离去。

      一天之中我只有午饭在家吃。每天我都起很早,其实我不是不喜欢睡懒觉的人,只是为了避开姑父——在他面前我就像做错事的小孩子,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而没话找话说又太生硬,把氛围凸显的更加尴尬。

      所幸的是,不管我起多早,都能吃到早饭,大街路边的早点,好像一天都不收摊似的。

      我的自行车在城西菜市场门前吊链,下来找树枝撅着屁股修理,把链子挑上去。
      一个妈妈带孩子路过,指着菜市场已经开始热火朝天摆摊挂肉的人说:“看到没有,你以后不好好学习就得像他们一样起早贪黑地干活。”

      我和那位小朋友都朝菜市场里面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表——五点四十多分——丁琪,今天真的是起太早了喂!

      这位妈妈的话也让我不舒服,可是无从反驳,憋的慌,只得暗搓搓地在心里说,劳动最光荣。

      三年后,我上了大学,或者说,大学上了我。大学图书馆旁边是个舞池,小型趴和聚会都在那里举办,很闹腾,但图书馆隔音好听不到声响。一个不是节日的日子,舞池聚集了一些同学,周围挂着彩灯,音响放着躁动的音乐。

      我因为准备考研拐向图书馆的方向,对,是走上了和姐姐一样的考研之路。旁边一个领着孩子的中年女人,音响声太大所以她弯着腰大声对孩子说:“以后,我说以后啊,那边的人毕业就去工作了,几千块钱一个月。”她大手往舞池那边一挥,好像真的可以决定那些人的命运。
      “这边的人就去读研读博,找几万块钱一个月的工作。”她又胳膊一甩囊括了包括我在内的自习的同学。

      小孩子走路踉踉跄跄的很可爱,到我腰那么高,分不清男女,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我没有因为被概括为将会“更好”的人而欣慰,只是想起多年前,城西菜市场,一个妈妈也是这样对着孩子说,好好学习,挣更多更多的钱,以后不累。
      还有同样的如鲠在喉的我。

      早饭我只在一家吃,那儿的杂粮豆浆最良心,和我妈在家打的一样浓。
      后来时间久了,我会和大伯老板聊几句,一个星期就互相把底细都摸清了。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大伯,退休后为了给嫁到上海的女儿多攒点钱,早晨摆摊卖早点,下午去机关大院打扫卫生。

      “女儿一个人在那儿,没钱可能会受婆家的气。”

      所以以后我再去吃饭,要吃平时的两倍。

      再后来客套话说完没得聊了,每天我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今天是第几个呀。

      “你今天第三,很早啦。”
      “嘿嘿,我洗漱的时候磨蹭了一会,要不就是第一了。”

      这样的对话,每天早上都会让我或多或少地振奋。

      “你今天第一!怎么这么早?”大伯边用机器给豆浆封口边说。

      “困死了”,我打了个哈欠,“我有个姐姐非把我拉起来的。”

      “闺女,以后骑车戴个手套,早晨天凉。”他把豆浆插好吸管放到小桌子上,转身去给我拿包子。

      是的,入秋了。

      语文老师叫董冬冬,充满少年气的可爱的名字。

      从后面看到好几个人在语文课上睡觉,也是,语文课不睡什么时候睡,以前我在32班的时候语文课是我睡觉的首选时机。
      以前我也是他们大军中的一员,现在却只有羡慕的份儿。
      自从语文课上露了一脸后,董冬冬老师上课会时不时看向我,一时兴起还提我回答问题。这让我感觉像是上了贼船,不能为所欲为,睡觉也不敢,可是语文课有什么问题好回答的呦,而且我已经江郎才尽了,说不出什么花来,只能上课坐直了认真听他讲课。

      淑芬儿语文课更认真了,她不停写着笔记,我很纳闷,特别想看看她语文课都记什么。

      董冬冬问,你们都喜欢看什么书?
      没人举手,只有淑芬儿很踊跃:“我喜欢看红楼梦。”

      “哦?看红楼梦可不容易啊,第一遍看不懂,人名儿都记不住。”

      “老师,我看了4遍。”她声音里充满骄傲。

      我有那么一刻觉得,我们好像都是同一类人——被忽视的人。

      “那你很厉害,我也只看了3遍。”董冬冬赞赏地点头。

      “朱宁,你喜欢什么书?”

      前排有人站起来,就是那天踩我板凳的男生!我从他后面脖子的颜色就能看出来!

      “我初中喜欢看金庸的小说,但是老师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金庸的一些小说不写一个清晰明确的结局,本来我都投入到书里的江湖之中了,但是每次看到最后就会抽离出来,这个结局OK,那个结局也OK,说到底还是人写的,我就会意识到这江湖都不是真的,都是作者虚构的。”

      你不废话吗,小说里的江湖怎么会存在。
      想着自己坐着他踩过的凳子,我在心里接他的话茬反驳他。

      董冬冬问:“你都看过老先生的什么书?”

      “《雪山飞狐》,结局胡斐那一刀有没有砍下去?他和苗若兰能在一起吗?还有《倚天屠龙记》,小说里最后也没写张无忌到底和谁在一起了,他不是还和周芷若有个约定吗?”那个男生低头挠了挠后脑勺,“我也没看过几本,这还是偷着看的,妈妈会骂我。”

      大家听到最后一句在下面哄笑。

      我忙着在心里鄙视他,多大了还在嘴里动不动挂着妈妈,是不是傻。

      董冬冬想了几秒:“中国人追求完美团圆的大结局,老先生这样写是给大家留白,可能他心里也有几个答案,但是写出来一个就要舍弃另一个,舍不得吧。”

      朱宁笨拙地坐下来,董冬冬接着找人问:“还有谁想说一说?”

      没有人。

      他看着座次表:“刘雨生。”

      一位男生站起来,支支吾吾地说:“老师,我不喜欢看课外书,我只看过课本和练习册。”

      我现在才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出来,可是大家又都不笑了,我的笑声显得很突兀,而且尴尬。
      有些人好像找到同类似的不停点头。

      我心里突然敲起鼓,总觉得下一个会喊我。
      “莫希。”

      不管你承不承认,学生在这方面的第六感很准。

      “我喜欢看《三言二拍》。”幸好早有预料,刚才在心里想好了书名儿——说了一本妈妈书桌上的书。

      “为什么喜欢呢?”
      不为什么,这是我妈的书,我只是时不时随手翻了一两页。
      只是一两页。

      “我就看了一点……忘记了。”

      “那你还看过别的书吗?”

      “我……嗯……我还看过《傅雷家书》。”总不能说我最近在被窝里看的花里胡哨封面的言情小说名字吧。

      “这本书我也看过,语言朴实真挚,那你喜欢这本书哪儿呢?”
      ……

      “……可能我上了高中容易想家吧。”

      董冬冬愣了一秒,或许猜到了我住校,打个手势示意我坐下。

      我说的是真的,在书店看了这本书的名字,翻都没翻就买下来。上了高中离开家开始体会到了想家的感觉,特别是进了2班以后。

      我颓然地坐下来,心里涌起一阵悲凉,眼睛酸胀。

      第一次对大家说起心里话,而且是我的软肋。

      之前说过,我出乎意料的孝顺。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这个无人在意的安全区,即使我斗赢了淑芬儿,在心里骂赢这个班,我也还是一个人,没有威风的春江路老大,没有毫不在乎的莫希,我只是一个让爸妈会失望的,不知进取的,被忽视的,未来惨淡的倒数第一。

      我还是没有潇洒到能够甩甩头放弃一切。

      成绩,名次,夸奖,父母的欣慰,我不想承认,但这就是我目前生活的一切。

      伤春悲秋的时候特容易问一个问题: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还不如当一个哈巴狗,每天摇摇尾巴讨好主人,就给吃给喝还布置狗窝。
      想不到活了十几年,和狗吃起醋来。

      我现在活的有意义吗,最起码,爸妈是不会同意我这样自暴自弃活着的吧。而且,我连自己心里那关都过不了,我还尚且放弃不了我自己。

      天生丽质难自弃。
      天生不丽质也很难自弃的。

      好吧,琪琪姐,我们一起加油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人,我自己去搬个板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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