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十年》春樟

1、天上下钱了

　　公元二零一五年正月初六，在我的故乡舂镇，发生了一起大事件，很快就轰动了方圆数十里的地方。
　　那天，应该算是一个走亲访友的好日子，不过现在农村里，家家的日子也过的好了，很多人家都购置有私家轿车，而且这舂镇的村村也都通了公路，所以，人们出门走访亲戚的时候，都会选择在中午十一点左右，出门之前，少不了一家人会凑在一起，打打麻将，打打跑胡子。
　　要是在十多年前，人们就没有这么从容，大家常常是放下早餐的饭碗，就要着手准备点糖果补品，然后提着些东西，早早地就晃悠在舂山的那些山间小路上，走上个一两小时，等到达亲戚家，也差不多可以吃中饭了。
　　这日早上八点钟的时候，从舂山顶上射过来的太阳光，金灿灿地，它温暖地照耀着大山深处小城舂镇的每一个角落，人们纷纷打开门，把阳光放进了家里来，那新鲜的阳光如同瀑布一般挂在窗前，吃过早饭的人，都纷纷将自家的桌子凳子搬了出来，坐在柔和的阳光下，凑在一块儿，打起麻将，打起跑胡子来。
　　是的，正月里，一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能不找些集体娱乐的项目娱乐一下吗？打麻将和打跑胡子，又不需要多大的场地，自然是人们的首选。
　　“碰起，碰起！”一个年轻的男子说道。
　　“你胡，让你胡吧！”一个中年男子说道。
　　“嘿，真胡了！终于胡了一把！”那年轻的男子摸上了一个九万牌后，将手边的麻将牌一推，用兴奋的声音说道。
　　“唉！又输了五块钱！”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爸，正月里，就当是发给我们的红包吧！”那年轻的男子说道。
　　“你们年轻人，手气好啊！希望你们今年在东莞，多赚点钱回来！”那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在小镇的一家叫“财旺”的百货小店门口，店主一家人正在打着麻将，只见他们把那光滑坚硬的麻将，洗得“哗啦啦”作响。
　　这时候，天空中突然飞来了一架银灰色的直升飞机，那飞机被金色的阳光照得刺眼，在碧空里，却又是那么清晰，远远望去，跟荷花上的蜻蜓一般，只见那飞机渐渐靠近过来，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在舂镇的低空低速盘旋着，巨大的螺旋桨旋转着，发出了“嗡嗡嗡”的声音，看上去，跟八脚章鱼一般。
　　“飞机，直升飞机！”一个学龄前的小男孩最新发现它，他穿着军大衣，这山村虽然没有飞机造访，但是，那男孩的父亲给他买过飞机的玩具，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天空飞的是直升飞机，他一边喊，一边跳了起来，厚厚的军大衣，压不垮他的腿，只见他无比生动地朝着飞机飞行的方向跑去。
　　“飞机，飞机来了！”接着好几个街道上的孩子都跟着喊了起来。
　　于是，更多的孩子们汇入了这追赶的队伍之中。
　　孩子们在舂镇的街道上，兴奋地追逐着飞机，他们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飞机！飞机！”
　　他们无比稚嫩的声音，很快就惊动了舂镇的大人们，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纷纷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了那飞行中的直升飞机。
　　“是李永茂老师的儿子李庐谷，他从东莞回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说道。
　　“他今年才二十九岁，竟然就有了自己的飞机了啊！”一个中年男子说道。
　　“他在东莞有自己的公司，业务做到国外去了，能不有钱吗？不要说飞机，就是大炮，他也买得起。”那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说道。
　　“好像今天是他二十九岁的生日。”中年男子说道。
　　“是的，人家二十九岁，这这么有钱了，你这个死鬼，你都四十岁了，身上还没有几个存款，我跟到你，倒了一辈子的霉！”那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说道。
　　“人比人，气死人！”中年男子说道。
　　他们正说着，那直升飞机就一扬身子，朝着小镇后面的舂山飞去，于是舂镇的人们，用他们无比崇敬的目光，目送着那直升飞机渐渐远去。
　　只见那直升飞机，螺旋桨呼呼呼地扇动着正月的寒风，御风而翔，飞过舂山之巅望佛台，飞过那片世界最大的野生映山红群，飞过香火鼎盛的“白云寺”，也飞过“十八真人”成仙的石洞的上空。
　　当飞机消逝在人们的视野的时候，关于直升飞机的讨论，关于退休的人民教师李永茂的儿子李庐谷的讨论，立刻在舂镇炸开了锅，打麻将的大妈，摸跑胡子的大叔，跟在放鞭炮的孩子屁股后面的老奶奶，都凑在了一起，嘴里“哗啦啦啦”地就流出了若干形容词和褒义词。
　　正在人们讨论得有劲的时候，那银灰色的直升飞机又折转了回来，低低地飞翔在舂镇最大的街道“人民南路”上空，街道两边商户的老板，都从门店里面跑了出来，抬起头看热闹。
　　这时候，只见从那直升飞机上，忽然飞下来雪片般的钞票。
　　“天上下钱了！”一个尖嗓子喊道。
　　“快抢钱啊！”一个粗粗的声音喊道。
　　“抢钱了！”这声音，一下子在舂镇的上空炸开了。
　　在正月的微风中，悠悠飘扬而下的，都是一百元的红色的大票子。
　　于是，舂镇的人们都把手里的麻将和纸牌扔掉了，纷纷地跑到大街上，加入到抢钱的运动之中去了。
　　现在这年月，哪一家的油水不好吗？舂镇那些三四十岁的男男女女，又有几个没有发福啊？好一些人身体走样得不像样子，他们跳高抓钱的动作，看起来跟灰熊一般的笨拙。
　　那钱在天空中，在风中，飘扬着，飞翔在舂镇每一个人的眼前。
　　忽然，一阵大风吹了过来，从那直升飞机里，“哗哗哗”地飞出了比之前更多的红色钞票，如同成千上万的信鸽一般，将天空全部布满了。
　　那一阵风，在带来漫天雪花一般的钞票的同时，也将天空中的直升飞机带走了。
　　人们都陷入了捡拾钱币的疯狂之中。
　　钞票飘落在屋顶上，于是，就有人迅速地端来梯子，要爬到屋顶去拾取，很快，舂镇那些屋顶之上，就站满了勇敢的人。
　　钞票飘落在水沟里，有人就急忙蹲下身子，用刚摸过麻将的手，从脏水里去捞取。
　　整个舂镇都沉浸在一片亘古未有的疯狂之中，此时，关于一个人的传说，在当地人们的嘴边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方圆十里的地方。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诡异的现象发生了，那中天里行走中的金色太阳，忽然变成了红色，红色的太阳，将一片红光投射了下来，将那舂山的绿，竟染成了一片通红。
　　那红色的阳光，也将人们的脸染成了一片通红，所有的建筑，如同掉进了红色之中，一切，都淹没在一片红色里。
　　包括人们关于一个人的赞歌，也淹没在这一片红色之中。
　　一片红色里，从李庐谷所在的樟井院子，一只硕大的黄狗，飞速朝着舂镇奔去，它在山里一边奔跑，一边喘着粗气，终于在一块巨大的巉岩上，它停下了脚步，仰起头，朝着红色的太阳，“汪汪汪”叫了三声，此时，舂镇就在它的脚下。

作者有话说

　　十年异乡甘苦无人问，一朝荣归故里万人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