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有长青枝》木青时

4、花离

　　“你活了几千年了连路都找不对？”女童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着那个身着青衣手里拿着一把装腔作势的折扇的男子骂道，“蠢和尚都说了要往北方走你偏偏不信，往西是去哪儿？你说说是去哪儿？！看看这位小哥怎么说的？！你是不是脑袋里都是屎！”
　　背着柴火的青年怯怯的看着他们，心想这么大的人，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怎么会连京城都不知道在哪儿？更何况这个组合也有些奇怪，一个女童一个青年男子还有一个和尚？抬头看了看天，青年说道，“那个，今日天色已晚，不如诸位，去我家先，吃个便饭？”
　　“好啊。”青衣男子用折扇遮住半张脸，笑眯眯的说道。
　　女童吼道，“你还要不要脸了？”
　　木兮双手合十，“阿弥陀佛，那就有劳施主了。”
　　忘世抬头，困惑的看着他们俩，明明这两个人在这荒郊野岭的更加自在，为什么要去一个人类的家里添麻烦？还有什么事情是这条七千年的蛇精解决不了的？等等……这个祡夫……
　　常青皱着眉，在女童耳边低声说道，“这么大的妖气你都看不到了？且不说你那几万年的修行，就说我那半颗内丹也不至于这么差吧？”
　　祡夫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家中有些破落，还望各位海涵。”
　　“家中还有什么人没有？”小和尚问道。
　　青年红了脸，“还有我妻子，不过身染重病，本来我们身在深山中，靠着打些野味也能过活，不过现在我妻子身染恶疾，镇上的郎中也束手无策，只能靠药物维持，我便辛苦些了，今日偶遇诸位，能够在家中做客，我想妻子也能开心些吧。”说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小和尚点了点头，“贫僧会些医术，可否让我一看？”
　　“那再好不过了，镇上小，我不忍她往远处奔波，搭上手中银子着实不够，也是对她不起……今日能够遇到各位，还真是遇到贵人了。”青年说着，激动的搓了搓手。
　　路并不远，这样聊着便能够看到山脚下的茅屋了，着实有些……寒酸……
　　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梳着发髻，正在院中烧水，是想要辛苦归来的丈夫能够喝上一口热水吧，只可惜，这火却是说什么都点不着了……
　　常青皱了皱眉，这妇人脸色蜡黄，双目无神，显然是精气流失的症状……怕是这对小夫妻得罪了山中精怪，便找上门来了。
　　木兮也有些不忍，“常青……今晚咱们……”
　　“我知道。”说着，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我还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走，咱们去帮忙吧。”
　　小和尚过去道了声佛号，便帮助妇人生火，常青则帮助祡夫卸了柴火。
　　一番忙碌，粗茶淡饭终是上了桌，妇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不知道今天家中有客人，只能吃这些了，真是……”
　　常青看着桌子上他们夫妇二人忙碌一通做出来的几个颜色诡异的馍，一道青菜，看不到米粒的粥，没有动筷……
　　妇人再次说道，“真是……他今日去镇上把野味都卖了，又砍了祡回来……没去打一些野味吃，真是不好意思……这已经……”
　　“这已经是你们很好的饭了对吧？”小和尚不是不能理解常青……毕竟吃惯了野鸡野兔，去河里抓鱼抓虾的，冷不丁的吃这些，肯定是委屈了，可是这是人类的世界啊，怎么能一点儿面子不给呢？真是，好赖吃一些吧，知道你已经辟谷了，可是我还没啊，一日二餐怎么能少呢，更何况已经饿了，虽说过午不食，可是午饭并没有吃啊，还挑什么？
　　“是我考虑不周了。”常青说完便站起身来，“请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哎，你干嘛……”
　　没让小和尚说完，忘世就拦了下来，“你就等着吧，反正等一下这些也全部都是你的。”
　　刚要开口询问，山上传来的嘶鸣就已经回答他了，常青……去，抓吃的了……
　　不一会儿，就带着一只兔子一只野猪甚至还有两条鱼就回来了，把兔子和鱼交给了妇人，“劳驾处理一下，这些也就不要吃了，用这些补一补吧，明日祡夫把野猪买了，估计还能多抓两副药，今日考虑不周是在下的错了。”
　　夫妻二人愣愣的看着他，妇人说道，“您……您是……神仙么？”
　　“……那便叫我上仙吧。”常青犹豫了一下，说道。
　　忘世撇撇嘴，还要不要脸了？
　　“至于这些，小和尚吃了吧，毕竟吃素不是？”常青看着木兮。
　　木兮点点头，“这些我便吃了吧，您去处理这些野味吧。”
　　常青最终吃了一条鱼，忘世吃了一条兔腿，剩下的这对小夫妻全部解决掉了……
　　看着已经熟睡的夫妻二人，木兮道了声佛号，施了法，忘世躺在外屋的桌子上，睡眼惺忪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要晒月光，你们去。”
　　小和尚点了点头，便出来找常青了，“会来么？”
　　树上男人的双腿已经化成一条长尾，盘在枝干上，“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什么棘手的东西，那妇人的精气流失的不是很快，估计，是还想留着她一命，怕是修行遇到了瓶颈，想要吸食一些人类的精气渡过去，不过这个方式却是选错了，可惜了。”
　　“说可惜怕是还为时过早，现在及时回头，还有救。”木兮并不赞同。
　　“都说我佛慈悲我佛慈悲，此番看来，我佛是真的慈悲啊。”常青笑道，蛇尾向小和尚伸去，尾尖扫过他的脸，还未等木兮说什么，他便冷了脸，“来了。”话落，便利落的跳下树枝，在黑夜中隐去了身形。
　　木兮也立刻躲了起来，等待的同时，默默的摸上了自己的脸，心跳……为什么这么快……脸上冷血动物划过的痕迹那么清晰，滑腻的，冰凉的，甚至……不舍……
　　一只花狸猫小心翼翼的走近木屋，一早便感觉到有什么人到了这间茅屋，可还是禁不住人类精气的诱惑来了，也不知道此番是对是错，可是只要再多一点……一点点就好，瓶颈很快就过去了……过去了之后就回报那妇人，绝对会小心的，不伤害她性命的……
　　一条蛇尾迅疾的向他袭来，瞬间缠得严严实实，“哟，抓到了。”一道懒懒的声音传来，花狸猫浑身的猫都炸起了，可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你也要这两个人的精气么？我让给你！你放我走！”花狸猫挣扎不脱，只能服软。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傻？你怕是不知，吸人精气，是会遭天谴的吧？现在把那妇人的精气还来，大可饶你一命。”常青缓缓游出来，把花狸猫送到自己眼前，一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尖，“你这只五百年的小妖怪，花花肠子还不少，竟然想到了吸人精气？”
　　木兮听到常青近似于宠溺的语气，赶忙闪身出来。
　　“哼，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是怕我很抢吧？哼，你这条蛇精，我……”花狸猫转头看到小和尚顿时慌了，“你放开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常青嗤笑出声，“你还真是个有趣的小家伙。”
　　“把那妇人的精气还给她，我们便放你走，如若再犯，谁也救不了你，你一千年的雷劫，无论如何都会飞灰湮灭。”木兮冷冷的看着他，说道。
　　常青挑眉，这小和尚转性了？说好的我佛慈悲呢？
　　拿出捆妖绳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只花狸猫捆了个结实，没转头，吩咐道，“把你的蛇尾收起来。”
　　哦？常青饶有兴致的用蛇尾把小和尚的脸挑起来对着自己，“你这是怎么了，你这个态度很有问题哦。”
　　木兮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蛇尾，很快就松开了，“怕他伤到你。”
　　花狸猫却是不干了，“我伤他？我一个五百年不到的小妖精能伤得了他？师傅你是不是脑袋进水了？”
　　常青蛇尾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小和尚的僧袍，才说到正事，“你不在深山里好好修行，跑到山脚下伤人，这可是重罪。”
　　“哼，我这是被骗了。”
　　“被骗？”小和尚努力把注意力放到花狸猫身上，不去想那个调皮的蛇尾。
　　花狸猫动了动，似乎是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是啊，前些阵子西山来了一条大蜈蚣，偷偷告诉了半山腰上的花斑虎，说如果想要度过修炼的瓶颈期，最好的办法就是下山去找人类吸精气。”
　　“所以？”
　　“所以……我就偷听到了……哼。”
　　木兮拿出他的金钵诵了几句经，拿给他看，“是这只蜈蚣么？”
　　“你们，你们已经把他收了？！”花狸猫惊讶道。
　　常青微笑，“是啊，已经被收了，他很快就会在这金钵里把千年道行化尽，成为一只连心智都没有的普通蜈蚣，一切从零开始，只因为他犯了错，现如今……嘿嘿~”
　　他笑的花狸猫毛骨悚然，“啊！我不要，我不要！”
　　“不要的话就赶紧把那妇人的精气还给她，否则这和尚立马就收了你！”常青威胁，“我顺便把你的修行都吸走！”
　　“哼，你才不能吸走呢！这和尚才不会允许你做这种事情！”花狸猫哼道。
　　“不，我允许。他为了救人杀掉了一只妖精，是善行。”
　　“你，你，你，你这和尚睁眼说瞎话！佛祖啊！你快睁眼看看啊，你的坐下弟子疯了啊，他为了一个妖精竟然做出这等事情啊！”花狸猫简直要崩溃了。
　　常青也没想到这小和尚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见你可爱，逗你的。”
　　木兮抓拿起耷尾巴猫看了一眼，转过头又看向常青，“我没觉得他可爱，还没有你可爱。”
　　常青一愣，请问木兮大师你今天吃错药了吗？对着这么一只可爱的小猫怎么这么狠心？说好的我佛慈悲呢我的木兮大师！你怎么会觉得一条比百年老树不细的大蟒蛇可爱？我的木兮大师你半夜不睡觉是困疯了吗？！
　　花狸猫乖乖的把妇人的精气还给了她，整只猫都萎顿了，木兮把捆妖绳放开，吩咐道，“你害这对夫妇不短时日，罚你去打三只野猪，抓五条肥鱼，五只野兔，五只野鸡过来。”
　　“什么？！”花狸猫这回真的崩溃了。
　　常青扶额，完了完了，这个和尚已经疯了，已经不再是初次见面的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和尚了，已经变了，变成一个压榨妖的坏和尚了。
　　花狸猫可怜兮兮的去了。
　　“小和尚，你真不觉得那只花狸猫可爱么？”
　　“不觉得。”本来是觉得的，可是你用蛇尾卷了他之后，就不觉得了。木兮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态会是这样，说完以后，就盘腿坐在门前，诵起了经文，静心静心……这样不好不好……
　　常青对他这些反映不解，却也没有问，不过心里还是还是有些不快的，不是说好了要和我过日子么，怎么闹脾气了也不说？
　　爬上树，趁着天还没亮，花狸猫的猎也没有打回来，赶紧再睡一会儿吧……天亮就要开始赶路了……
　　此时。
　　空旷的大殿上，主位上的人一动不动，阴影处传来一道声音，“需要再找像他的人么？”
　　“不需要。”
　　“你派出所有人去找他？”
　　“是的。”
　　“你觉得，需要多久？”
　　“不知。”
　　“你找回来的人，只是他的灵魂而已，并没有前世记忆，两万年，够他轮回好几世了。”
　　“此世他并不是人。”
　　“不是人？”
　　“你没有听溶月说么，他是一条修行了七千年的蛇妖。”
　　“竟然是蛇妖……那么，那个和尚呢？”落日涯听到蛇妖，想到了些什么……却没有抓住……
　　“不知，不知是不是月人。”
　　“如若……”
　　“没有如若！即便是有，他也必须是我的。必须。”主位上的人睁开眼，一说凤眼美极了，却闪烁这寒光，痛苦而执着。
　　花狸猫在午时终于完成任务，喘着粗气一副马上就要过去的样子，“我……我已经……”
　　忘世伸出手摸了摸他柔软的皮毛，“我想要一只宠物。”她对于猫这种生物似乎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好啊。”“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传来，不过令忘世诧异的是那个慈悲为怀的小和尚竟然是拒绝的。
　　“小和尚，你昨天晚上，可是吃错了些什么？”忘世问道，低下头对着花狸猫又说道，“能否化人形？”
　　花狸猫瞪了她一眼，抖抖身子，化成了一个十五六岁少年的模样，转过头对着常青，“你们还带了一个孩子？修行几百年了？你给的法力化形的？”
　　常青笑了笑，“你无知得真是可爱，她，乃是一块修行三万年的寒玉，名为忘世。”
　　“啊……？”花狸猫立马伏低姿态，转脸对着忘世说道，“你缺宠物，我啊我啊，我就可以！”
　　木兮摇了摇头，真是够了，这只花狸猫，还真是，有些可爱啊。
　　“话说，你们是不是要去找姑娘？”花狸猫眨着大眼睛问道。
　　忘世问，“你怎么知道？”
　　“你们这三个人要说不会飞，我想说出去没有人会信，所以就只有可能去找姑娘咯，只有找她，才只能一步一步走过去。”
　　“真聪明，话说，你叫什么，我们总不能一直叫你花狸猫吧。”忘世问道。
　　“我啊，我花离，花朵的花，分离的离。”
　　常青摇了摇头，“这个名字真是随意，不过罢了，也比一个和尚叫木兮来的合理些。”
　　“说的好像你不随意一样，一条青蟒就叫常青，一点儿创意都没有。”忘世翻了个白眼，“不过小和尚，你师傅是怎么想的，一个六根清净的出家人竟然叫木兮。”
　　小和尚也无奈，“我也不知道啊，我师傅说，他算我命数里有情劫，还是一个纠缠了几世的人，只要我遇到他，怕就会无可救药的爱上他，师傅也允许我还俗，所以，就叫木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