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猕猴与孙悟空》凤武鸿飞

19、大圣

　　今夜的雨，有些大，风有些狂。
　　净坛使者庙里，姬蓬天穿着素袍站在屋檐底下，娇俏的少年人模样，一身素白，灵动异常，只不过此刻他的脸色却显得有些凝重，连那眉头都拧成了一团。

　　“师傅，外头雨大，你快进屋吧。”身后窗台上，那里趴着一只黑黢黢的小山猪，小山猪口吐人话，话音糯糯，俨然一副稚儿的语气。

　　姬蓬天并未理他，只伸手出去，接住屋檐外落下的雨。

　　雨落掌心，冰凉刺骨。
　　仔细一看，还隐约泛着淡淡的红。

　　“这是……。”
　　“怎么了？”旁边，有人从廊下走来，看他愣住不由得又困惑了：“师父，你怎么了？”
　　姬蓬天扭头看向来人，问：“桃夭，你看看，这雨，怎么是粉红色的？”

　　桃夭低头。看向姬蓬天的掌心，他个头比姬蓬天还高，模样却清美异常，甚至于还有些妖娆，只不过，他那妖娆的眼，在看见姬蓬天掌心里的雨后，明显变了。

　　“这不是雨，这是泪。”
　　“泪？”
　　姬蓬天诧异：“这怎么可能是泪，这明明是天上下的雨。”

　　桃夭皱眉：“师父可还记得，多年前，瑶姬仙子，死于桃山时，也曾下过这样的雨？”
　　姬蓬天愣。

　　桃夭又道：“几百年前，三圣母死于华山，依旧还是下过这样的雨。”
　　“你是说……。”
　　桃夭皱眉：“这次恐怕不知是哪处的山神，要罹难了，才又下了这样的雨。”

　　姬蓬天猛然一惊。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来。

　　山倾神陨，天地同悲。

　　所以这是……有神要陨落了？

　　可是……如今万事太平，还有哪里的山神会无故陨落？

　　莫名的，姬蓬天慌了起来。

　　忽地，姬蓬天想到了一个地方！
　　那是……峨眉山。
　　因为山上藏着一个巨大的隐患，但陨落的明显不是这个隐患，而是……

　　“猴子！”
　　姬蓬天震惊不已，飞身一掠，便消失在屋檐底下，也不知道是去了何处。

　　而此刻。
　　峨眉山上，大雨倾盆。
　　电闪雷鸣不绝于耳，压下的黑云笼罩在山峰之巅，似要将整个峨眉山全给覆盖了般。

　　黑云下，妖猴立在这里，他手持金箍棒，身穿赤焰金战甲，头戴凤翅紫金冠，如血的披风，猎猎张扬，威仪霸气而又凌冽无双。

　　这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的装扮。
　　他……回来了。

　　“你……。”六耳怔住，一双瞳孔骤然紧缩：“你想起来了？”

　　他闭眼，微微仰头一个用力呼吸：“是时候该偿还了。”
　　“齐天……呜！”

　　一棒挥来，六耳不及说话，整个身体猛地朝着地上砸去，轰地一声，直在地上砸出个大坑，四周的树木花草瞬间受到波及，全都被震得拔根而起甩飞出去。

　　大坑的中央，六耳趟在那里。

　　妖猴的身影紧追着俯冲而下，手里的金箍棒发着炽烈的光芒，他高高举起，用力挥打下去。

　　嘭——！！！

　　强大的气流，直将四周的一切，全都连根拔的毁坏殆尽。

　　尘埃漫天，大雨滚滚。

　　可那坑里，金箍棒下，却有金光闪耀，将里面的六耳完全包裹起来。

　　妖猴狐疑，微微侧颜。

　　里面，毫无还手的六耳，只是下意识的抬手一挡，他撇开头，紧闭着眼，连呼吸都跟着在那瞬间停住。

　　心……跳得很快。

　　可是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发生。

　　六耳狐疑，微微睁眼，这才发现，自己周身不知何时张开的结界，竟然将他整个护住。

　　而结界之上，妖猴手里的金箍棒却在他头上，只要再近一点，就能敲爆他的脑袋。

　　雨，下得很大，妖猴却一点不湿。

　　而六耳，他微微怔楞之时，结界忽地散去，那豆大的雨珠，瞬间淹没他的全身，让他一时间有些迷蒙了视线。

　　“齐……齐天……。”

　　“齐天？”妖猴眯眼，忽地收了金箍棒，便这般居高临下地看他：“六耳猕猴，我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六耳睁大了眼睛，嚅动着唇。

　　“我乃是花果山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他冷冷地道：“可不是你口中的那只妖猴齐天！”

　　“果然……想起来了。”六耳起身，指尖动了动。

　　孙悟空倏忽一挥金箍棒。

　　六耳整个砸飞出去，狠狠撞在山壁之上！还没睁眼，那金箍棒忽地插入耳边的山壁之中，他自己也被掐住咽喉，瞬间无法呼吸。

　　妖猴……
　　不。

　　已经恢复记忆的孙悟空，垂着眼，神色冷漠而又绝情，他掐住六耳的脖子，将他高高举了起来。

　　“齐天……。”
　　“六耳猕猴，你跟如来的戏，做得很全呐。”孙悟空冷冷地道：“当年你跟我打成平手，天上地下无人辩得，而今九百多年了，怎么你反倒不如从前了？”

　　六耳说不出话来，他两手抓着孙悟空的手，想将他扯开，却……根本就没有力气。

　　孙悟空转眼，歪头冷冷看他：“怎么？成佛了，也弱了，连法力都使不出来了？”
　　“齐天……。”
　　“我叫孙悟空！！！不叫齐天！！！”

　　猛然的怒吼，震得六耳耳朵发蒙，嗡嗡嗡的声音，在他脑中恍如炸裂一般，让他再听不到旁的声音。

　　六只耳朵……不约而同的，都有东西流淌而下，低落在六耳的肩头，染上他素白的袍子。

　　“当年……我如果知道如来会这般对你，哪怕灰飞烟灭，我……也不会答应，可我那时……却不得不做……。”六耳说得艰难，连他自己都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孙悟空冷冷一笑，猛地转身一甩，直接将六耳抛砸出去，力道之狠，又把六耳砸回了那个大坑里面。

　　孙悟空一个转身，再次抓住手里的金箍棒：“我不欲成佛，他逼我入佛，我入了佛门，他弃我成魔，五指山下，五百年的禁锢，我已然收敛了不少，西天取经，传颂法经，一步步只是为了扩展他佛家门徒，我？我算什么？”眯了眼，看着大坑里微微颤抖的六耳，孙悟空忽地冷笑：“至少我还算一样，你六耳猕猴的踏脚石，比起我这只不服管教，野性难驯的妖猴，你六耳猕猴确实温顺，最起码，你不会让他下不来台。”

　　六耳没有起身，他隐隐约约只知道孙悟空在说话，却，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小腹作痛，里面有东西明显不安，直踹着他的肚子，这感觉比孙悟空的攻击，来的更让他难以承受，让他只能勾勒起了身子，将所有的法力用来护住肚子。

　　所以……

　　他现在根本就无力与孙悟空对战。

　　动了动身，六耳仰头，他看着孙悟空那披风猎猎，手持金箍棒随时准备再战的模样，用力地吸了口气：“你是如来手里传颂法经的棋子，我又何尝不是成全他美名的棋子？上天入法，连玉帝老儿都不放在眼里齐天大圣孙悟空，只唯独对他与观音菩萨乖顺听话，谁不心服赞叹？可而今，即便我被他封做战斗胜佛，可也不是我成了佛。”

　　战斗圣佛是孙悟空，可世人眼中的孙悟空却是六耳猕猴。

　　而六耳猕猴呢？

　　放眼看去，谁不知道六耳猕猴早已死在了如来的金钵盂下？

　　西天取经，究竟是谁成了谁？又全了谁？

　　但这些，对于孙悟空来说，却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九百多年以来，他被禁锢在油灯之中，不见天日，日日焚身……

　　“该还我了。”孙悟空仰头，闭眼，再睁开时，那双眼里，猩红一片，不止如此，连金箍棒发出的光芒，也强悍无比。

　　六耳张了张口，却没有又说话，他看着孙悟空，脑子里想起的却是……齐天。

　　：上天入地，堕佛成魔，我在这里。
　　：我想跟你交……配。
　　：想要你。

　　……嘭！！！

　　金箍棒……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