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春风》珮玖

2、二

　　第二章

　　癌症病例数量暴增的这几年，肿瘤医院成了D市人流汇集的场所之一了，终日门庭若市。
　　医生护士们忙得恨不得脚不沾地，病床的呼叫铃声终日无休无止。

　　综七病区39床的费大爷又不负众望地嚷嚷上了：“走走走，都走开，我不要你们给我换膜！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当我上够了，叫你们沈老师来，她不来我不打针也不换膜。”
　　这大爷也是不辱姓氏的难搞，费劲到极点。今天是他换PICC膜的日子，这是个简单却比较费时的工作，一般都是年轻小护士来做，但这位大爷不买账。他前几次来化疗，血管太难打，几次静脉注射针都扎不进去，老头心里那口高压锅说炸就炸，就差没掀了病房。最后胆大心细手稳的沈秾顶住压力，替他打了进去。从此这位大爷眼里再没有其他护士了，他说我就认识沈秾，给我喊她来！

　　“老爷子，沈秾在别的床插管，过不来啊！换膜也没什么复杂技术的，让别的姑娘给您换行吗？”护士长都来陪笑脸了，老头却丝毫没有妥协之色。
　　“护理picc管子而已啊，哪个护士不会啊？！犯得着拿谁练手……”一旁的小护士不乐意了，这老头话太毒了，说得整个科室都是废人似的！
　　护士长狠狠瞪了她一眼，又转头赔笑：“要不您再等等，我让沈秾忙完就过来？”
　　小护士气得转身就出了病房。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大来头，赖在这个单人病房里住了快一个月了，天天把一层楼的护士骂得狗血淋头，护士长还再三叮嘱要伺候好了……

　　搞定了39床的暴老头，沈秾终于能停下歇会儿。同事帮她买的盒饭早凉了，拿到休息室的微波炉里转转。
　　等饭的工夫，她掏出手机，正好有条推送的新闻——“第十届“华实杯”舞蹈大赛古典舞评奖揭晓，C戏群舞《翩》斩获金奖。”
　　沈秾反复翻看着新闻里的图片，一张张地寻找着妹妹沈纤的身影。考入C戏后，演出比赛的机会更多了，沈纤总是很珍惜，课下的时间不是在练功就是忙排练，也不像别的小姑娘，朋友圈里还发些吃喝玩乐的图片，她的永远只有一排排的舞蹈资讯。
　　想到懂事的妹妹，一天天长大的然然，还有前不久刚上了主治的丈夫，沈秾长舒一口气，日复一日的忙碌仿佛也没那么难忍受了。

　　沈秾下班回到家，天已经全黑了，傍晚姑妈打电话来说会去幼儿园接然然，让沈秾也好好休息一晚。
　　家里灯倒亮着，何希文正在厨房忙碌，刚进门沈秾就闻着了饭香，简直是扑面而来的幸福。
　　她轻手轻脚关门，踮着脚走进厨房，伸手圈住丈夫的腰，额头抵在他后背。
　　何希文正在炸鱼，噼里啪啦的油锅声让他完全没听见沈秾进门的声音，突然被她从身后抱一下，他吓了一跳，正夹着鱼块要下锅的筷子一颤，鱼掉进锅里，几颗滚烫油珠被溅了起来，落在他的手背上。
　　“呀！”夫妻俩同时惊呼。
　　客厅沙发上，沈秾握着棉签的手直颤，鼻子吸溜吸溜的。
　　“沈老师，您这个专业素质不行啊！”何希文看着她紧张的模样，有些好笑，“就这点烫伤，至于吗？”
　　沈秾真懊恼啊，嘴唇都咬疼了，她瞪着何希文：“什么不至于？这是一般人的手吗？这是外科医生拿刀的手啊！你这才刚考出主治，就被我烫了手，还能更倒霉吗？！”
　　何希文看着妻子那张恨不得替他挨了这顿烫的哭丧脸，心头一动。
　　“可惜了那锅鱼，难得能回家给你做顿饭……”
　　沈秾站起身，利索地把丈夫身上的围裙解开，穿到自己身上：“你坐着，别乱动，饭我来做！”
　　凉风潜入了初秋的夜晚，窗边的吊兰轻轻摇摆，将灯光映衬得更加摇曳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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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赛结果宣布时，C戏的选手们已经累得欢呼的力气都没了。
　　这样的大赛，总是连日车轮战，走得越远的队伍往往被折磨得越惨，筋疲力尽是沈纤和她的同学们这几天唯一的感受。
　　每天起早贪黑奔波于剧场和宾馆之间，即便比赛地是座美丽宜人的海岛城市，他们却连从接送巴士的窗口向外看看风景的心情都没有。

　　“总算结束了！”

　　回宾馆的路上，带队老师宣布了未来几天的日程：“学院领导对赛果满意，决定让同学们在海岛多呆几天，度个小假。”

　　沈纤一听睁大了眼，正要鼓掌，忽然发现四下皆神情淡漠的样子，她又把举起的手放下了。
　　这次来比赛的选手中，只有沈纤是大一新生，其他高年级的学长姐们，总是一副风雨不惊、对什么都见怪不怪的神情。尤其是那几个独舞的，都是独来独往的孤高范儿，连化妆吃饭候场乘车这种垃圾时间，都宁愿对着手机也不肯闲聊，高冷到无法靠近。

　　沈纤觉得自己像个被带进了大观园的土包子，既新鲜好奇，又压抑紧张。
　　有时还会有不知所措的尴尬，比如现在。

　　突然有人捅捅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说：“赛后还有颁奖典礼和节目展演呢，横竖都是要在这等几天的，院领导是顺嘴做做人情懂吧……”
　　出来这些天，就这个学姐和善一点，偶尔还与她搭几句话，沈纤感激地点点头，赶紧追问：“那这几天大家都怎么过呢？会去海边玩吗？”
　　“冬天海水有点凉，看看就好了。”
　　“哦，我第一次来，还以为可以玩水……”
　　学姐挑眉看看她，笑了：“你要想玩水，明天晚上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
　　学姐神秘地眨眨眼：“去了就知道，穿好看点啊！”

　　沈纤在房间里试衣服，她也拿不准学姐说的“好看点”是什么标准。甚至连学姐要带她去哪都不得而知，可是这段日子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累也太闷了。
　　第一次接受超高强度训练，第一次参加这种大赛，第一次面对如此严苛的评审，也是第一次在一个团队里感到孤独。
　　中专时沈纤也常出去演出比赛，可是身边总有一群像邱安安那样能吵爱闹的伙伴，不能有半刻清净。
　　转眼间毕业，大家各奔东西，伙伴们都羡慕她和安安走进了艺术殿堂，临别笑说苟富贵勿相忘。
　　怎么会相忘呢，在这样璀璨迷人的城市里，在这样收获大奖的夜晚，沈纤却陷入了伤感的想念之中。
　　直至学姐来敲她的房门。

　　“你就只带了这几件衣服？”学姐抖落着沈纤那几件T恤扶额，“沈纤，你是来跑马拉松的吧？！”
　　“没一件行的吗？”
　　“废话！亏我还夸下海口，你是这届新生里最值得一看的……”
　　“学姐，咱们到底去哪？”
　　“柳斐女神的欢迎派对，去不去！！”学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去我房间挑一件像样的！”

　　柳斐啊，光是这两个字，就足以把沈纤定在原地，震荡许久了。

　　柳斐是近几年声名鹊起的青年现代舞演员，前不久在纽约成立了自己的现代舞团。华实杯不过是回来帮朋友的队伍站台撑场面的，可她是C戏舞蹈系毕业出去的，学校里一众小师妹早已将她奉做专业领域女神，沈纤也是其中之一。

　　“学姐……我……没去过派对。”
　　“比赛的舞台那么大都没见你发憷啊，参加个派对反倒怯场了？认识女神的机会都不想要了？”
　　“当然不是啊！我只是……不知道那个场合需要怎么表现。”
　　“需要放松，跟着我玩就行了，我有的是朋友可以介绍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