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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活不过冬天 ...

  •   顾皎睡不着,即使眼皮在打架。
      她抱着被子角缩在床内侧,这和温夫人教的不一样啊。
      婚前教育,温夫人特别提了诸多房中事。她问她睡觉的位置如何安排,她想当然就说,男在外,女在内。温夫人摇头,连说不对。男人们白日忙累,晚上若是睡不好,次日便什么都干不成,因此,得睡里面。
      她不懂,问为什么。
      温夫人说,女人得负责夜间换炭火,倒水,使唤丫头,早起处理各种家事等等。睡外面,起床的动静小些,不必打扰他们。
      可李恒怎么不讲规矩?他睡外面了,她半夜烧起来要喝水、起夜,怎么办?难道都憋着?
      另外,他不喜欢丫头伺候,难道以后房中穿衣、脱衣诸多杂事,都得她亲自来?按理说,好像妻子是得亲自照顾丈夫,可是,她干不好这活儿。

      顾皎呼吸困难,鼻子塞得不行,只好慢慢地翻个身,脸对着墙壁。半晌,缩得累了,又缓缓地再翻个身,却对上了李恒的背。
      房中的烛火灭了大半,但仍有幽光,能见到他白色寝衣淡淡的边缘。他睡觉十分安稳,呼吸也趋近于无,整个人几乎不动弹的。
      她睁着眼睛,研究他垂在肩膀上的一缕长发。现代的时候,也有男人留长发,但好看的毕竟烧。不想李恒束发好看,放下头发更好看些,特别发质还好,既浓且黑亮。据说他母亲是胡人,才得了白皮肤,立体五官和蓝眼睛。不知他母亲又该美成什么样了?怪不得他喜欢带个鬼面,在战场上,他的脸确实太没有威慑力了。

      “别动来动去。”他突然开口。
      顾皎吓了一跳,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了,怎么还有意见?想了想,还是平睡更容易些,又慢慢将身体放平。
      李恒猛地坐起来,侧头看着她,眼睛在暗夜里发光。
      她忙用塞在枕头下的手帕擦了擦鼻子,闷声道,“我身体很痛,不是故意的。”
      其实在腹诽,若真不好睡,可以另外去找房间。她就不信,他堂堂一个将军,难道找不着安睡的地儿?
      “睡不着?”他很不怀好意地问。
      顾皎顿了一下,“马上就能睡着,真的。”
      说完,她立刻将眼睛闭起来。
      人失去了视觉和嗅觉,眉间的第六感便十分敏锐起来。她感觉得到他凑得很紧,鼻息弱弱地打在脸颊上。他似乎在端详,也在衡量,到底要不要张口吞下她这弱鸡。半晌,一只手落在她下巴上,顺着颈项往下。
      顾皎咬着牙,强行控制自己别发抖,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李恒在她正发育的位置,不紧不慢地撩了一把。
      她忍不下去,睁眼,“将军,我还病着。”
      “害怕?”
      这不是害怕或者不害怕的问题,毕竟还算是陌生人,又刚被他欺压了一阵,任谁也心有芥蒂吧?不过,能做不能说,说出来就是得罪人。她只好憋着,呼吸困难的摸样。
      李恒应是无聊了,呵了一声,“身无二两肉,且养胖些再说。”
      手,便抽了出去。
      顾皎咬牙,是,确实是个骨瘦如材的黄毛丫头,最好一直都没肉。

      顾皎死里逃生一般,数着数儿慢慢吐气出来。才第一天晚上,已经这么难熬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难道真让含烟顶上来?大爷喜欢不喜欢另说,主要她自己膈应。含烟可是个娇滴滴的姑娘,也是个人呀。她肯定没有多余的选择权,难道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就被别人这样定了?
      她要想得更清楚一些,却再也顶不住累和病,沉沉睡去。
      这次的梦又更残酷,除了被岩浆灼烫之外,还有高山重压着她,动也不能动。

      顾皎努力挣扎,想要摆脱束缚,结果越挣越缠得紧。她张口就要骂,发烧就得了,怎么还来鬼压床?
      这一骂,便叫出声音来,彻底醒了。
      窗外月色衬着雪色,将房间里照得一片雪亮。
      李恒双手抱胸,坐在床边凝视她,而她整个人斜躺着,霸占了大半张床。
      这是,把他给挤开了?
      顾皎立刻将手脚缩回去,规规矩矩贴着角落。可不得了,怎么睡着了还去招惹煞神?

      李恒在黑暗里瞪着她,显然是在压火。
      顾皎捂嘴咳嗽两声,弱弱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实在习惯了单人大床,旁边有东西碍事本能就要踢走。
      静默了许久。
      顾皎却觉得喉咙干裂起来,呼吸也带着火气。她稍稍坐起,软软地道,“将军,我想喝口水。”
      能让让吗?能别挡着下床的路吗?
      他闷了会儿,没动静。

      顾皎无法,头晕脑胀想挪出去,尽量别沾那煞神的衣角。
      结果一声嗤笑,他撩开帐子,伸臂将旁边温着的水端进来。
      顾皎低头看看水杯,再抬头,却不太看得清他的表情。
      “不喝?”
      当然要喝。
      她立刻接了水,一饮而尽。甘泉入喉,立马舒坦了。她叹息一声,顺手将杯子还给他,“谢谢。”

      李恒用力将水杯放回去,但又似乎睡不着了。他下床,站在踏板上,似乎在思考。片刻后,径直去箱子间,一番倒腾,不知搞些什么名堂。顾皎侧耳听了一回,然耳朵嗡嗡乱响,也听得不是很清楚。
      又半晌,人走出来,将一床衾被丢在踏板上,铺平。所有动作十分干脆利落,沉默中带着较劲的味道。
      顾皎心下有所觉,忙主动道,“扰着你睡觉了?明日你忙的事多,要不我睡踏板,你睡床?”
      李恒不搭话,将枕头扯下来,直接躺下了。
      顾皎暗暗伸了下舌头,暗暗庆幸汗出得多,没有便意。否则,将更尴尬了。

      次日一早,顾皎被屋中细细的声响惊动的。
      含烟正在调洗漱用的温水,杨丫儿已经选了好几套衣服搭在屏风上,帮她配。
      “小姐醒了。”含烟小声道。
      杨丫儿立刻将烘在火炉上的中衣取下来。
      顾皎自我感觉好了点,也能坐起来。她晃晃脑袋,想更清醒一些,但见杨丫儿走上踏板,整个镇住了。李恒呢?李恒铺下去那个简易床呢?她慌忙拨开杨丫儿递过来的中衣,探到床边看,见空无一物,长舒一口气。
      看来,李恒也是个要脸的,晓得给自己遮掩一下。
      “怎么了?”杨丫儿跟着低头,“踏板不干净吗?我等会让柳丫儿进来,把屋子全擦一遍。”
      “没有没有。”她连连摇头,让小孩子干活儿,其实蛮罪恶的。
      “夫人是现在起,还是多躺会儿?”杨丫儿将中衣展开,“换身干净衣裳,再睡舒服些。”
      顾皎听见夫人二字,一时间没反应得过来。等到杨丫儿再说了一遍,才无意识地“哦”了一声。这丫头真是含蓄啊。
      她看她一眼,低眉敛目,表面平和内心玲珑。海婆给选的丫头功能分明,含烟就是美,杨丫儿就是聪明内敛能干。
      她一边感叹,一边配合着换了衣裳。
      然刚在踏板上站稳,杨丫儿便将换下的衣衫和着被褥卷起来,一并抱走了。
      顾皎待要开口问,抱走了我怎么睡?却见含烟红着脸,垂着头,蹲下身帮她弄鞋子。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想起来这头,却忘了那头。然她并不好去澄清,说晚上什么也没发生,被褥干净的,不用换。
      只默默地站着,红着脸看窗外被风刮落的一片枯叶。

      黄叶翻飞,荡在风中,飘飘幽幽飞上了高空。
      前门大阔门,两边兵丁守护;正院不少皮甲卫士出入,仰头打量四面贴着的喜字;穿门过廊,入三四进,又分了左右跨院。左边乃是新人的住处,右边却有一个通道通向更后面的校场区。
      远远地传来金铁之音,循着声音去,场中黑白二骑缠斗。银雪翻飞,搅得漫天迷雾,一刀剑光将黄叶劈开,落在尘土上。

      黑马黑甲者,执长枪,枪尖翻飞,扎得密不透风;白马银甲者,一柄剑,舞得更快些。马错了个位,剑便压着枪了,任那黑甲如何挣也挣不开。
      “喂!”黑甲抬头,露出一张年轻男子戏谑的脸,“不是洞房吗?怎么力气还跟使不完似的?”
      李恒挑眉,手上越发用劲。
      “听说那顾家小姐病歪歪的,迎亲的半道上吓得晕过去了?拜堂是你抱着的呢?”黑甲枪尖往上挑,嘴咧到耳后,“昨儿让陪酒也不陪,非说不好让新娘子空等。结果呢?没尽兴?一大早找我打架?”
      李恒懒得废话,执剑的手一扬,拨开他的枪,只一点便贴着他喉咙过去了。刀锋锐利,几根头发飘着下来了。
      黑甲不笑了,僵着脸,伸出一根手指将锋利的剑慢慢拨开,“延之,何必呢?大家兄弟,开个玩笑,玩笑而已。”
      “玩笑?”李恒收了剑,“卢士信,你不留在郡城里过年,跑我这儿开玩笑?”
      卢士信丢了手中长枪,李恒也撤了剑。两人同时翻身下马,早有小兵来接了缰绳,将马牵走。

      李恒耍了个剑花,插入鞘中。他人长得好看,姿态也漂亮。在雪中漫行着,卢士信也不免嫉妒道,“哪儿是我要来?是咱们大小姐不放心你,非逼我来送婚仪。走的时候义父还再三交待,说命你来龙口筹粮只是权宜之计。你在河西郡干下那样大事,总得堵堵天下士人之口吧?”
      “我知。”李恒小快步上台阶。魏先生袖着手在高台上看着,周志坚则将准备好的热布巾递过来。他接了,丢给卢士信一张,“义父和大小姐都还好吧?”
      卢士信将手脸擦干净,“不是太好,河西郡那帮老顽固不好弄的。”
      李恒解下护甲,冷面不语。
       “义父的耐心也有限。等到夏末,龙口的粮收了,那边若还是不松口,再召你做前锋将军。”

      魏先生笑道,“军粮自然是大事,可不敢疏忽了。”
      卢士信哈哈大笑,“先生客气了。义父说你们干得挺不错,剿匪剿得风生水起,一出手又用美人计拿下了顾家。只等春夏把粮种下去,夏秋便收得,咱们也有饭吃。”
      美人计三字出口,李恒一拳揍过去了。卢士信躲避不及,鼻梁上挨个正着。他酸得眼泪鼻涕和鼻血齐流,顺势就要扑上去。周志坚横挡了一下,“卢大哥,该吃早饭了。”
      卢士信就着布巾擦脸,没好气道,“周志坚,好你个狗腿。”
      周志坚神色不动,伸出手接巾子。
      魏先生呵呵一笑,“你呀,打小取笑他长相,次次挨揍,次次学不乖。”
      李恒回头,“走不走?还吃不吃早饭呢?”
      “吃,怎么不吃?”卢士信把毛巾塞给周志坚,小跑上去。

      他蹭了蹭李恒的肩膀,“听说新娘子是河西出了名的才女和美人,当真?”
      李恒不答,走得更快了。
      “不过,谁跟你比也不算美。你怎么就同意了呢?顾家在龙口算得上不错,可放青州和京州就很一般了。你该等等,义父说了会给你寻一门好亲。”
      “先生订下来的,我只是没反对而已。”李恒开口道。
      “为何?”卢士信好奇极了。
      李恒站住了,道,“你真想知道?”
      卢士信点头,“义父说先生有大才,他既然说能娶,自然有道理。我只是好奇,是什么道理呢?”

      魏先生,全名魏明。乃李恒生母义弟,自他父母双亡后,几乎亲手将他教养长大。李恒十三岁的时候,又领着他拜入青州王朱渊门下,为他谋划前程。两人有上下的名份,但其实亲如父子。魏明善相面,曾几次为朱渊建言,扭转战局,颇得信任。
      李恒在河西闯下大祸后,魏明提议略退一步。朱渊正有此意,只说欲攻京州,粮草需先行。既然龙口乃河西粮仓,便让李恒来此筹备军粮。李恒二话不说,带了自己的人马便出发。
      朱渊疑心病重,又恐其中有变,一直留心着。
      卢士信此来,明为送礼,实为打探。

      李恒便想起初到龙口,魏先生突然说起了闲话。
      “延之,今年十九了吧?你母亲这么大的时候,你已经两岁了。你呀,也该结一门亲了。我思来想去,还是得给你订一门好亲。”
      于是,婚帖便到了顾家。
      又一日,魏先生说顾家仿佛有动静了,去看看,别让新娘子跑了。
      便去,新娘子果真在半道上。
      先生不放心,下马亲去看了,回来冲他笑得眉飞色舞。
      “延之,确实是一门好亲。这顾家女儿,面相好啊,贵不可言。只是,明年冬有个关卡——”

      李恒冲卢士信笑,道,“黄毛丫头一个,病歪歪的,应当活不过明年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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