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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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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才能丢掉那些女人做的事情?”左之助懒懒地问。他躺在河边的草地上,嘴里叼着鱼骨头,闭着眼睛沐浴在初秋下午温暖的阳光下。
“床单和衣服总得有人洗么。”剑心宽厚地笑着,手执棒槌一下一下地捶打在稀薄的皂角液里浸过的衣服。混浊微白的液体从衣服里被槌出,沿着光滑的洗衣石自然的坡度淌进河里,随着流水被扯成丝丝缕缕,慢慢地变淡,漂远。
左之助翻了个身,让自己的另一面也接受阳光的抚慰。他闭着眼睛说:“大小姐真舒服,把什么都扔给你做。”
剑心低着头边搓洗边答道:“熏小姐每天到处奔波去教神谷活心流剑法。现在是太平年月了,男孩子们学剑道只是为了锻炼身体,难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教起来也很辛苦。我们把家里打点整齐好让她少操些心。”
肚子里装着中午在神谷道场吃下的饭团和咸萝卜的左之助咕哝了一声,没有再挖苦剑心。
“啊呀!这不是神谷道场的阿剑嘛!”踢踢踏踏的木屐声传来。
剑心抬头看见石子路上一步三摇地走来的胖胖的中年妇女,招呼道:“酱园的阿津嫂吗?这么急上哪里去啊?”
“顾不上说这个了。快!快!扶我一把!”她匆匆忙忙地走下通向洗衣石的几级石阶,踢开木屐,一手扶着剑心的肩膀,一手扯掉袜子,把脚浸进河水里,舒服地叹息道:“啊!走了那么多路,又站了一上午,脚好痛啊!脚上起泡了呢!”
“阿津嫂这么辛苦,忙什么呢?”剑心微笑着问。
阿津嫂神秘地往四周看了一眼,俯下身在剑心耳边悄悄说:“阿剑,我去神宫看祭祀了。”
“哦罗?”剑心不解地望着她脸上的红晕,“这需要遮遮掩掩吗?”
左之助插道:“喂,大嫂,你这水平要避人耳目差太远了。哼,剑心,你不知道吧,今天是冲田总司那个幕府走狗的生日,伊势神宫有什么总司祭。听说去的人很多呢。没想到阿津嫂也会挤进去。”
“混帐!左之助!”阿津嫂怒道,“有空多干正经事,少来胡说八道。”
“大嫂,我什么时候胡说八道了?冲田不是走狗是什么?现在居然还有人为他招魂祭祀?这些人的脑子到哪里去了?”
“你就这点嘴上功夫,怎么不知道帮阿剑干点什么?”
“我听到你说的就有气,不解气我什么都做不成。”
“算你会说话!你不说没人当你哑巴!”
“我当然不是哑巴。走狗永远都是走狗,死了还是一把狗骨头。”
“没教养的小混混...”
争吵中,剑心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望着自己倒映在流水中碎裂浮动的片片投影发呆。
“喂!阿剑!”阿津嫂拍拍剑心的肩头,“你倒是来评评理呀!”
“哦?哦...”剑心收回目光,微笑着问,“阿津嫂,你怎么想着去总司祭呢?”
少女的红晕再次浮上中年妇人略显松弛的面颊:“我没出嫁的时候,娘家是壬生那里开拉面馆的,时不时能看到新撰组的人在街上走过。隔壁邻居家的孩子们常和一个新撰组的少年玩。那天,他抱着五木家的阿柱走进店门,提着一只小孩的木屐,说是玩捉迷藏时木屐弄坏了,问我借根草绳修一下。他个子不高,长得很秀气,笑起来眼睛会变成弯弯的月牙形...当时,我就脸红了...”
“就象猴子屁股一样。”左之助补充道。
“小混蛋!没教养!”坐在洗衣石上的阿津嫂操起木屐往左之助身上丢去。
左之助敏捷地一翻身,躲开了袭击。他挪到射程之外,换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姿势重新躺下,对剑心说:“我看有关新撰组第一高手冲田总司的传闻只不过是传闻罢了。这种婆婆妈妈的跟小孩玩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是高手呢?说不定只是运气好,偶尔打败了哪个强敌,然后被一传十、十传百地夸张成打遍天下无敌手。后来他的敌手想到他的名气心就虚了,露出了破绽,所以被他打败,然后消息再传出去。这样几次下来他的名气就越来越响。其实呢,哼!最强的招数当然是飞天御剑流啦!”
剑心淡淡地一笑:“是吗?”
左之助坐起身,指着阿津嫂说:“大妈,难得你今天运气好,可以看到飞天御剑流正宗传人的顶级表演。来,剑心,试上几招让她见识见识,不要老惦记着什么幕府的走狗。”
什么东西,从流水中浮出来,牵动了他的心。剑心把双手在背后的衣服上擦干,提起洗衣服的棒槌,拾级登上河岸的缓坡,冲着左之助微微一笑:“小左,借你用一下,可以吗?”
左之助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笑着跳起来:“逆刃刀没有带就用棒槌吗?嘿嘿,我做你的对手好了。我的拳头好久没有爽一把啦。”
“小左,你想用什么招数就可以用什么招数。不过我先提醒你要注意防护。”
剑心左腿后退半步,左手执“长刀”,拉高手肘,抬起手腕到头部的高度,“刀尖”略向下。
左之助不解道:“这是什么招数?飞天御剑流还有什么秘招你没有拿出来用过?”
剑心问:“准备好了吗?”
左之助双拳对顶,发出“咯咯”的响声:“好了。来吧。”
微凉的秋风吹来,拂过他深红色的头发。瘦小的身体在草地上拉下斜斜长长的影子,散乱的发梢投影在草地上飞舞。剑心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是精工细刻的雕像。正当左之助开始有点不耐烦的时候,剑心的嘴角拉开一丝俏皮的笑,然后突然电光火石般上步,“刀尖”直刺左之助的胁部。在离左之助的肋骨0.5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啊!”左之助叫道,“好快的身手!不过,哼哼,你趁我开小差的时候偷袭我,不是大丈夫干的事情。再来!再来!”
剑心笑道:“你要知道,我不是左撇子,所以速度远远没有发挥到极限。这个招数分为三段,第一步是靠脚步前移,把刀尖往前偏下的方向刺。”他退开两步,做慢动作比划着,“第二步时你已经冲到敌人面前,所以用上半身的力量往前送,刀尖平向前方刺。第三步时你的身体已经延伸到极限,不能再往前,否则会失去重心摔倒在地,所以再用手肘把刀尖向前上的方向刺,借着刺到敌人的反座力量收回刀。如果把握得当,第一招刺不中别人的上腹部,第二招应该可以刺中胸部,即使还是不中,第三招仍然可以刺中颈部。如果你还是那么不当心,小左,第二招和第三招你都看不到了。”
“什么怪招数!”左之助不屑地说,“难看得要死!一点也没有气度!就这么几下子,靠运气和偷袭,分不出两个人的实力来。”
剑心说:“在实战中,两个对手再次相遇的可能性是很小的,所以为了战斗而练习剑道的人,只要努力练习可以一下致人死命的招数就可以了。为了打败敌人获得最终的胜利,突然袭击很有效。另外,让一群武功一般但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剑客从各个方向围攻一个人,即使这个人是高手,他的胜算也不大。”
左之助露出厌恶的表情:“你是说新撰组那种走狗的把戏?你给我看的这一招不会也是新撰组的吧?”
“这是...”阿津嫂激动地站起来,“这是...我看到过别人比划的...可是我不知道是什么。”
剑心平静地说:“这是冲田总司的绝招:平睛眼。三段突的招数看来很简单,但是非常有效。而且正因为它比较简单,只要反复训练,即使资质很普通的人也可以运用得很好,很适合大批训练军队。而飞天御剑流...”他仰头微叹,“比古师傅很多次说找一个合适的徒弟比教徒弟练习的时间还要长。一个人只是一把长刀。如果真的要为军队出力,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他倒提棒槌往石阶下的洗衣石走去。
左之助不满地说:“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我看这招数没什么变化,就算再厉害,看多了也会找出破绽,然后避过去。”
剑心回头说:“变化也不多,主要是行动方向上有一些改变。新撰组一般的队员的三段突,也许熟练了以后能避过。但是冲田的三段突速度惊人,即使他的下一步是什么,该怎么躲避早已烂熟于心,也没有人能避开。”
左之助挠挠头皮:“怎么会呢?”
“啊!”阿津嫂突然叫道,“不好啦!我的千纸鹤没有了!”
左之助问:“什么千纸鹤?”
阿津嫂哭丧着脸说:“在神宫里,有个男人撩起成串的千纸鹤挂在手上发呆。我走近的时候他突然丢下纸鹤别过脸走开了。正好有个纸鹤掉在地上,我就捡起来放在袖子里准备带回去祭奠祭奠。可是让我弄到哪里去了呢?”
剑心和左之助对望了一眼,左之助吐掉嘴里的鱼骨头,往远处看了一会儿,转过头问:“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津嫂说:“是个瘦高个子的男人,穿着西式的衣服,长相没有看清。走路的样子看上去有点熟,不过一时也想不起来那是谁。”
剑心说:“那西式的衣服象制服吗?”
“不是,就是普通的洋装。不过...”阿津嫂张大了嘴,“呀!我想起来了,那人应该是前街的藤田五郎巡警吧?巡警怎么会在那里呢?会不会是来暗查的?啊呀呀不好了!这可怎么办呀!他肯定看到我了。我会给当做幕府余孽抓去坐牢的!”
剑心凄然地摇摇头:“不用担心。他不会让别人知道他在那里。”
阿津嫂惊魂未定:“可是...我还是马上回家去好。阿剑,还有你,小子,不许说出去哦!”
左之助懒洋洋地说:“放心吧,我们没哪个闲功夫。”
剑心说:“小左,你送送阿津嫂吧。她脚又痛,心又急,路上可能会摔跤。”
左之助差点跳起来:“什么?我看她能走得比兔子还快!”
阿津嫂也回嘴说:“你送我走我感觉象走阎王路!”
唇枪舌剑中,两人相伴远去了。留下剑心一个人静静地洗衣服。他用力揉搓一条床单,又反复有一下没一下地捶打。秋鸿掠过水面,略有凉意的水珠溅起到他脸上。他愣了一下,感觉到那没有生命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吸收着他的体温,划出一道浅痕,在还没有滚落进他领口以前就隐没在他下颌边上的皮肤里。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低头看自己的手。
那是血。
浓稠的液体,还带着□□的余温。静慝的夜色中,同样的液体汩汩流淌在这战乱中不知浸过多少次鲜血的青石路上,在昏暗的星光下竟然看不出红色。瘦小的红发少年一手提着长刀,把被割破的肩头衣服往上提了一把,沿着倒伏的尸体走去,在每一具尸体浅葱色带锯齿纹的制服背后补上一刀。
敌人的狡猾超过你的想象,绝对不可大意。
作为维新志士实行“天诛”的影子武士,还不满15岁的少年虽然已经开始赢得“千人斩拔刀斋”的名声,却丝毫没有后代同龄人常有的桀骜叛逆之心。桂先生的话,他每一句都听。不过今天晚上还是疏忽了一点。
一开始是到达伏击地的时候太早,长谷川大人返家时临时改变路线,所以线人再来通知他去新的伏击点的时候,时间仓促了一些。因为听说新撰组在前些日子的池田屋事件中损伤惨重,几大高手非伤即病,连普通巡逻的平队士人手都不足,所以他没有多想就决定在这废庙前夹道的空地上出手。
虽然保驾的新撰组队士比线人说的还要少,而且武艺平平,但是4个人突然从4个不同方向同时向他出击。幕府的走狗果然不是堂堂正正的武士,居然使出群狼战术的损招。如果不是因为其中有一个人拔刀迟了一点,另一个胖子跑得慢了一点没有及时形成紧密的包围圈,那么现在倒在地上流血的,可能就是自己。
长谷川大人的轿子跌落在空地上,轿夫无头的尸体边,轿帘门瑟瑟发抖。少年咬紧了牙齿。明明记得自己一刀捅穿了轿箱。刀尖插过那老头的脖子,碰到骨头稍微偏离方向,从颈项右后方穿出的感觉历历在目。喷溅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轿帘。长谷川应该死了。没有人能活过他的这一招。
少年绕过轿子,猛踢一脚,轿箱整个翻过来,里面瑟缩成一团的小东西暴露在空气中,不由自主地尖叫了一声。一个秀气的男孩,穿着华丽的绸缎和服,大概比自己小1、2岁,脸上溅了血,两眼直瞪瞪的,仿佛眼前见到的已非人间,而是是恶鬼横行的修罗场。
他看到了自己的脸,必须杀了他,以除后患。少年走上一步,下意识地举起了刀。那男孩抬起眼睛,如受惊的猫一般喘息着,仿佛无意中对上了少年的目光。突然,他跪着往前爬了几步,带着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拽着少年的裤脚伏在他的草鞋边哀求:“大侠!大侠饶了我吧!饶我一命吧!”
纯粹出于对这个娈童的厌恶,红发少年一脚踢开他。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今天晚上的第二个错误。
即使他的身手已经快到连师傅也很少挑剔,但在他听到刀出鞘的声音连忙避闪时,寒光已经贴着他的头皮削过,一束额发飘落,浸没在地上的血污里。他向后跳开一大步,不料踏在尸体的胳膊上滑了一跤,却正好避过反手削回的第二刀。未等他跳起,第三刀直插他的脖子。他一脚踢向对方的小腿,借着力翻身朝一边滚开。对方敏捷地避开,长刀“扑哧”地插进尸体。在敌人用力拔刀时,少年终于赢回可贵的一点时间,跳起举刀向对方的后颈劈下。谁知对手的速度快得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居然在一刹那间拔出刀,头也不回地向后一架,格开他的进攻,然后一矮身拧腰横着一刀劈来。少年急忙翻腕架开这一招。两把长刀相碰,金属的“铿”声几乎要震碎人的骨头。两人同时朝后跳开。
刚才还在大哭的男孩蜷缩在倒伏的轿箱的阴影里吓软了腿,半张着嘴却已经哭不出来。红发少年这才看清,对方是一个中等身材,穿新撰组队服,高高束着马尾辫的青年。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脸,看身手肯定是一等高手,但喘息声比自己的重。
赢过他的机会肯定是有的。少年眯起了眼睛。
青年朗声说:“新撰组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请赐教!”随即拉开天然理心流的起势。
少年冷笑一声:“哼,幕府的走狗也有脸报自己的名字!”
听到他还没有变声的声音,青年握刀的姿势不由得松驰了一点。他叹道:“唉,小孩子!杀人真的那么好玩吗?别玩了,回家吧。”
少年冷冷地说:“少废话!受死吧!”他后退半步,略侧转身体,把长刀插进刀鞘,摆好拔刀术的架式。
青年黯然道:“你杀了长谷川大人后就可以走人,为什么还要杀其余的人?不是你自己想这样做,而是有人教你的吧?可是,别人教你去做的事情不一定都是正确的。”
少年怒道:“你这卑鄙的刽子手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青年轻叹一声:“你还小,有些事情等你到我这年纪就会知道了。藏起你的刀,回家去吧。”
少年左手拇指一弹,刀锋出鞘:“假仁假义的走狗!看招!”
青年摇了摇头,左手执刀,手腕高抬,刀尖略向下,变换脚步移动身形。紧盯着他的左腕,少年跟着移动脚步。突然,他发现自己犯下了第三个错误:敌手已经移到阴影中,而自己暴露在星光下。想到这一点,他只有主动奔上拔刀出击。然而在他尚未拔步的时刻,对方的身形已经到了面前。他凭本能砍下一剑,纵身向后,但对方竟然以奇快的速度跟进。他收回招数,只感觉到右胁一阵寒气,接着热流涌下,然后才是钻心的剧痛。敌手抓住机会再次劈下,少年奋力回身招架。长刀相格,全靠力气比拼。流逝的鲜血带走了他的力量。眼看对方的刀锋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
忽然青年的喉咙里发出呼噜的声音,少年立刻觉得胳膊上的压力轻了。对方使出最后一点力气踢倒他,倒退几大步,靠在墙上剧烈咳嗽了两声,先是一口痰,接着就是殷红的鲜血。他的身体痛苦地抽搐着,慢慢跪倒。
远远地,传来喧嚣的人声。少年用长刀支撑着身体缓缓站起,喘着气,盯着脚边使自己出错的那个男孩。
“别...放过他吧。”青年气管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呼噜声,“他不过是个不幸的玩物。杀掉他不能增加你的荣耀。”
少年转过头:“那么...杀掉你呢?”
青年惨然一笑:“就凭你现在这样,要杀我可没指望。”
少年冷笑一声:“死到临头还说大话!”渐渐冷却的血糊住了他大腿上的衣服。他左手捂住还在流血的伤口,右手提刀,正要迈向那青年,却感到眼前一阵发黑,跪倒在荒废寺庙的门槛上。已经呆若木鸡的男孩正在离他的长刀挥臂一击的距离内。
青年又咳出几口鲜血,喘息几声,朝黑暗中少年的方向说:“放过他吧。新撰组的大队人马随后就到。如果你不杀他,我就说没见过你。”
敌人的狡猾超过你的想象。
少年瞪大眼睛,没有回答。一时间,夜晚似乎恢复了一点宁静,只有两人艰难的呼吸和男孩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组成令人不安的背景声。远处的脚步声近了,火把如狼眼,在夜色中闪烁。
青年变得微弱的声音说:“这是男人对男人的承诺。可能你现在还不明白...”他撑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费力地走到翻倒的轿箱边。山门的阴影中,少年灼灼的目光中终于露出一丝惊惧。难道这就是所谓壬生狼,舔过伤口就能恢复?他抬手用刀护住自己的头颈,另一只手撑着地企图站起来。
死,是早就料到过的不可避免的事情。只是他不想跪着死去。
然而,青年只是充满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俯身拽过已经浑身僵硬的男孩的衣领,把他拉近自己,小声安慰道:“别哭,都过去了,没事了。”他拄着长刀,扶着男孩的胳膊往火把的方向走去。
夹道的拐角后,杂乱的人声传来。
“冲田君!今天晚上没你的事,为什么要出来?受伤了?伤在哪里?”
“啊啊,斋藤兄,你看清楚好不好,谁受伤了?不要趁机动摇军心嘛!”
“刺客是拔刀斋吗?他往哪里去了?”
“没见到啊?可能沿岔路逃走了。拔刀斋交给你啦。我把这孩子带走,让人送他回家。”
“好!我们追!”
少年伏在朽烂的门槛后,看狼群般的新撰组队员从寺门前奔过。其中打头的那个高个子男人似乎往他藏匿的方向瞄过一眼,被身后的人催着往前去了。
后来他又遇到过冲田。同样的狭路相逢,同样的群狼战术。突然有人朗声说:“大家闪开,不要白白送命。拔刀斋就交给我吧。”冲田瘦了很多,但菊一文字出鞘的时候仍然剑气逼人。“拔刀斋,”明月下,冲田的笑容如秋日的阳光,“好久不见了。”
以后的几次,他们默契到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上手就打。
最后有一回激烈交战30多个回合不分胜负。然后他的同伴开始放火烧周围街道的房子。趁乱他终于脱身,从1条街外的房顶上,他看到冲田一边被浓烟熏得不断呛咳,一边招呼队士疏散平民、汲水扑火,突然就咳出一大口血,独自背过身扶住墙捂着嘴一口接一口地咳血。
不顾同伴的极力怂恿,他没有跳下房顶再战。援军即刻赶到。瘦高的男人几步冲到冲田身边,扶着他的肩膀大声说着什么,然后眯起眼睛,狼一样的目光向远处街道扫射。他机灵地一矮身,拽着同伴跳下房顶就走。他知道自己放过了一个偷袭冲田的绝佳机会。一直到冲田病得起不了床,失去对新撰组武装力量的实际贡献,因此不再有杀伤的必要为止,都没有象那天这样的好机会出现。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白白浪费这样的好机会,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仿佛那时如果真的杀死冲田,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会裂开,从此没法再愈合。
傍晚,剑心从晾衣绳上收回晒干的衣服和床单。抖开一件外套时,从夹里里滚出一个揉皱的小东西。他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个千纸鹤。准是阿津嫂掉在他放洗净衣服的洗衣盆里,而粗心的左之助帮他晾衣服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他正拿着纸鹤发呆的时候,听到熏在屋里高叫:“剑心!饿死我啦!晚饭在哪里?”
“哦罗?熏小姐回来了?”他顺手把纸鹤揣进怀里,捧起衣服迅速往屋里赶。
吃过饭时间还早。他们照例牵手去散步。半路偶尔遇上一个逃学多次的学生,熏摆起架子一本正经地训斥那男孩的懒惰,男孩愁眉苦脸口是心非地应着。剑心微笑着踱步走开,留下师生俩自行解决。不知不觉又到了河边。
夕阳下,鳞鳞映红的流水边,剑心轻轻放下千纸鹤。“冲田样,现在的在下,已经比你年长了。”他心中默默地念道,目送纸鹤在水中打着漂,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