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法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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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魂魄是佛祖亲手用天精地华塑出的，他明白佛祖是要他成佛的，这一世世的生生死死已叫他看透。
他在第二世救过一条小蛇，说来奇怪，他救的生灵甚多，可偏偏他只记得他，记得他那雪白的鳞片，乌溜溜的眼，还有受惊之时咬在他腕间的那一口，都叫他欢欣。
那是他第一次不由自主的想要救下谁，两钱银子，买一条小白蛇，卖蛇人都道他傻，可偏偏他心甘情愿。
他用嘴唇轻触小白蛇的额头，将小蛇轻轻放入竹林。
他将那小蛇放入竹林时，其实有一刹那想要将小蛇拢入袖中，可终究是想想罢了。
莫说佛不许，连他自己都不许，凭什么因一己之私禁锢其他生灵的自由呢。
一世世过来，他以为自己终究是要心如止水完成修行的。
可偏偏，最后一世，月老来问他姻缘。
他看着自己的姻缘线系在那条咬了他一口的雪白小蛇身上，嘴角按捺不住的翘了起来。
可他是注定了成佛的，这姻缘于他无碍，却会害了这白蛇。
许到别人身上吧，他听见自己冷静的对月老说。
月老也不多说，只是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定会为那白蛇许个好人，只是那白蛇一直记得恩人是男人，性向变不得了。
他心中一窒，面色不改对月老道，那便看他缘分了，阿弥陀佛，多谢今日之情，您且回吧。
却无人见，月老走后，他脸上怅然若失的表情。
月老走后半响，他跪在大雄宝殿，如往日一般做功课，却偏偏有个声音在他脑海回荡:“法海，你不后悔吗，那明明是你的姻缘，你这一世才十五罢了，若破了戒也是有的补救的，耽误不了你的成佛功德。”
他长道一声阿弥陀佛:“法海早许下誓言愿长伴佛祖左右，怎可因一时之欢背弃佛祖。”
那声音不听他做何说，早已消失，大雄宝殿只留他和袅袅青烟。
时光飞快，在他二十那年，一道熟悉的气息在西湖桥与他擦肩而过。
他回头，看见的是一窈窕身影，白色衣衫长冠玉立，那人回头微笑点头，是个清秀的青年，眼睛是清亮的黑。
看着对方的眼睛，他觉得有些熟悉，可终究只是回了对方一声阿弥陀佛。
擦肩而过的情形，让他有些怔然，直到弟子出声，他才回神。
过了些时日，他弟子来禀报，说山门有一秀才求见，说是遇见了个妖精，求他来收。
他见了那秀才，面貌清秀有些女气，脾气优柔寡断，那秀才没说几句话，便跪在他身前求他收妖。
他将秀才扶起，问清事由，原来是那秀才遇见一女子，后深交时发现女子是妖，吓得肝胆皆裂来寻他收妖。
他道一句阿弥陀佛，劝那秀才安心，那秀才身上全是妖的善意气息，想来那妖不过是想来结善缘罢了。
那秀才苦苦哀求，说是自己经不得吓，也没福气和妖精结善缘，只求离了妖精远远的。
他突然想到自己救的那白蛇，想那白蛇是否也是如此艰辛的报恩，一阵心酸袭上他心头，他道:“好，贫僧去劝说她离你远些。”
那秀才却大叫:“使不得，万一那妖恼羞成怒害了小生如何是好？”
他面无表情看着秀才，秀才连忙说了一串计划，大体是让他去装恶人，拆散那秀才和那妖，看着秀才得意的脸孔，他有些气闷。
他同意了秀才的计划，前几次拆散计划都是秀才自己来实施，怎料那妖固执的很，不愿离开。
不得已，他出面，却发现，那妖竟是他心心念念的白蛇，他看着白蛇，心里一丝丝抽痛又带着窒息的感觉让他迷茫。
白蛇跪在他面前，道自己如何与秀才结缘，如何因秀才委为女身报恩，白蛇又道秀才如何体贴，却听得他更加气闷。
白蛇越是苦苦哀求，他心越是烦闷，他挑眉嘲讽:“你倒是情深意切，却不晓别人早就烦透了你，你再修五百年便得仙身，千年你等的，为何五百年等不得？”
“我等了千年，才与他有这一场缘，错过了便再不得见，您叫我离开，我如何甘心？”白蛇一字一句说的他心痛，原来这傻蛇竟等了他一千年。
白蛇打定主意，他劝不得，两人不欢而散。
却也从两人不欢而散开始，他脑海中的声音出现的越加频繁，那声音声声蛊惑，他久不动的凡心在想起白蛇时居然会有一丝丝清凉甜意，像是白蛇的体温。
秀才来得越来越频繁，却不再全是为了与那妖分离，他注意到秀才时时冲他发呆，那目光里全是他看不懂的意味。
那秀才似乎是注意到了他对白蛇的态度，不再说白蛇如何可怕，反倒与他日日谈经论道。
说是谈经论道，不过是那秀才说、他应罢了，实在是不耐应付秀才，但又想从秀才口中知道白蛇的情况，只得日日听秀才杂七杂八的说，从中得出白蛇过得如何。
日子是一天天过去，秀才也知道了白蛇不离开的决心，半推半就与白蛇成了亲。
听到他们成亲的消息，他微微咬牙，手里的木鱼都停了下来，脑海里的声音猖狂出现:“法海，你后悔了吧，哈哈哈哈，你也有后悔的一天，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明明是你的姻缘你生生将他推给别人，让他遭受着如今的折磨，如今他所受搓磨皆因你而起。”
那声音字字诛心，竟叫他恨得不知觉将嘴角咬破，他默默咽下血水，继续敲响了木鱼。
只是念一句阿弥陀佛，脑子里便多一层恨，愈加思念白蛇一分。
他忘了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只是有一日，他抬眼，看向四周，眼中有些迷茫又有些扭曲，连往日慈眉善目的佛祖金身都让他无端生恨。
他停下手中的木鱼，对佛祖金身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转身出殿他暗暗摩挲了下右腕，轻声道句:“凭什么我就不能有自己的幸福？”
那余音与袅袅青烟缠绕交错，渐渐消散。他穿过道道山门，心愈加坚定，他要将白蛇抢回来，本就是他的姻缘，他凭什么让出去，更何况，那秀才哪里配得上白蛇？
他来到了那秀才与白蛇的家，看着那书着保和堂的小药店，他抬脚踏入，迎接他的是秀才惊喜的目光和白蛇愤恨的目光。
秀才惊喜的扯住他的袖子，眼眸似乎都熠熠生辉:“你来找我了？ ”
他将袖子抽出，不理会秀才，看着白蛇的眼眸:“贫僧来带施主走，防这妖孽害了施主。”
白蛇从柜台后缓步踱出，已经凸出的肚子昭示着白蛇已经有孕在身:“不知大师要带妾身相公去哪，妾身已临产，身旁离不得人。”
他冷笑一声，看着那秀才:“许仙，你这是色令智昏还是委曲求全？”
那秀才一脸甜意拉住他袖子:“自然是委屈成全，你快些带我走吧。”
那秀才全然不管挺着肚子的白蛇是如何面色惨淡，只顾冲他笑。
他将秀才带回了寺里，看着白蛇法力不济跌跌撞撞的跟在身后，他心里像是刀割。
他多想抛下那秀才回身抱住白蛇，可是他不能，他不能抱住白蛇，这漫天神佛看着呢，他只能装个忍受不了人妖相恋的昏人。
到了寺里，他让弟子将许仙带入塔中，层层封印将秀才关在塔中不得出，那秀才却是欣喜至极，声声道多谢搭救。
白蛇最终还是跟来了，他轻而易举将精疲力竭的白蛇收入紫金钵中，通过紫金钵他暗送了些法力给白蛇，将白蛇送回山下。
白蛇男身孕子本是不易，又是孕育人与妖之子，千年法力如何足够白蛇生出那孩子。
他是最不想那孩子出生的，可那孩子早已与白蛇牢牢捆绑在一起，他舍不得白蛇。
是啊，舍不得。
说到底，是他动了凡心，他早就爱上白蛇了，大概是在千年之前也大概是在那回眸一笑间。
谁料白蛇回了山下没消停，反而为了救秀才，竟倾尽一身法力唤来大水。
他看着天上的白蛇和围在金山寺周围的大水，抑制不住的发抖，弟子和百姓只道他是可怜百姓生灵，可没人知道，他是在气白蛇。
气急，他飞身与白蛇平齐:“停下，你不是想成仙吗，犯下如此罪孽，你还怎么成仙？”
白蛇冷冷一笑:“我有了他的孩子之时，便看透了，成什么仙，我只要和他长相厮守！”
他暗用法力，想控住大水，奈何白蛇一身法力与大水融为一体，只要他一丝丝的控制，白蛇便法力尽溃，他怎么忍心白蛇法力尽溃而死，哪怕是为了金山寺周围的生灵，他也舍不得。
“你为了他，值吗，他哪一点值得你这样对待？一开始就是他求我收你，他待你如此，你居然要牺牲道行也要救他！”他质问白蛇，往日无表情的他，俊美的脸上全是愤怒。
白蛇仰天大笑，眼波流转:“法海，他千年前救我一命，便值得我如此爱，不过，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佛门弟子是不懂的。”
白蛇清秀的脸在这笑意的点染下，让他移不开眼，他多希望白蛇日日都显现笑意，而不是困在药店做个被世俗禁锢的妇人。
是的，他的白蛇合该无心无肺随心所欲，他的白蛇合该是世上最幸福的，他的白蛇配得上世上所有的完美，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委屈自己，让自己做个酸甜苦辣尝尽的平常人。
他思及此，禅杖假意出击，趁白蛇躲避之时暗中用紫金钵输送法力。
白蛇感受到那熟悉的法力，眼眸里尽是吃惊的看着他。
他却勃然大怒:“停下，我叫你停下，那许仙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了，你们人妖相恋天道不容，妄想叫我放他，即使我死了，我弟子也不会放他出来。”
他眼眸里印满了白蛇，他死死盯着白蛇，像是要将白蛇刻进骨子里，紫金钵输送法力的力度不减。
白蛇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像是在哪里见过这眼神。
白蛇伸手想要打掉紫金钵，他轻松闪开，笑到:“我这紫金钵可容不得你这孽畜碰！你妄想和许仙在一起！”
你说的对，成什么佛，我只想让你开心幸福。
既然你爱那秀才，我便成全你，我死了，天帝会因你击杀佛界的人而庇护你，你也可以和那秀才在一起，那秀才优柔寡断，想必也不敢反抗，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这么想着，最后一丝法力输尽，他看着自己飞快的下坠，衣袂在他身周飘荡，他也看见白蛇飞快的冲下来。
他伸开双手，像是抵挡又像是拥抱，白蛇一击即中，剑戳入胸膛，带着刺骨的凉，却也带着暖意，他活了十世，唯这一世，他活了个痛快。
白蛇死死的盯着他的脸，眼中有迷茫有挣扎有愤怒却没有了之前那种奇怪的神色。
他努力维持脸上的愤怒，他已经说不出声，但他固执的用唇语说道:“我今虽以身殉道，可是我不悔，人和妖是不能在一起的，白素贞你且记着。”
仿佛是一刹那，又仿佛是许久，他重重摔在水面，血掺杂着内脏碎末从他嘴角流出。
多幸运啊，我居然曾有幸吻过你，他这样想着缓缓闭上眼睛，脸上依旧维持着愤怒。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法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