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谶花一笑》日薄西山

2、生不为人

　　宁时立刻调转马头，往回奔去，快一点，再快一点，这种痛苦比死亡还要可怕，偏偏只能煎熬着无法死去。

　　终于，一切痛痒都在慢慢消退，在宁时看到他出来的那道山谷时，难受的感觉彻底的消失了。

　　他气喘吁吁地下了马，跑着回到了他坠落的地方。

　　美人仍在，她躺在地上，红衣蹁跹，静静地看着目所能及的一方小小天地。

　　宁时忽然就没了言语，他本想大声质问问这一切是不是她搞的鬼，问她能不能放过自己。可是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他一句都说不出口。

　　你看，她那随风而动的火红色的衣裙多么像人们心中熊熊燃烧的欲望啊！

　　宁时也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把火在烧。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美人仍然懒洋洋地躺在地上，连眼神也欠奉一个:“抱我起来。”

　　有谁敢这样命令自己呢？他年少成名，认不认识的人都要称呼他一声“宁少侠”。

　　可是那个从未用正眼看过自己的美人这样命令自己的时候，宁时的心里没有一丝反抗，或许是无法反抗。

　　在她身旁蹲下身来，宁时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他不敢正视美人的脸，只好把目光转到一边:“你，你究竟是男是女？”

　　“我是谶花，一语成谶的谶花。”轻柔的女声轻描淡写又重逾千斤的一句话就这样被清风送进了宁时的心里。

　　谶花，谶花，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将会是把他一生牢牢缠住的藤蔓，只是纵然知道那又如何，甘之如饴罢了。

　　“我不能远离你，是吗？”宁时盯着她垂在身侧的纤纤玉手。

　　出乎他意料的是，谶花说了:“不。”

　　“是你绝对不能离开我。”谶花把清风飞扬里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头发攥在手里。

　　宁时的脚步几不可见地缓了缓，接着又大步流星地继续抱着谶花往外走，仿佛他刚刚什么都没有想。

　　他把谶花放在马鞍上，自己一个翻身潇洒利落地上了马。

　　“我们现在是共生关系吗？”驾马之前宁时问了一个问题。

　　谶花很快就给出答案:“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但是，你死了，对我来说没有影响。”

　　宁时的心里紧了紧，我也不会死的。他一拉缰绳问道:“我们去哪？”

　　“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回答他的是谶花的一个反问。

　　宁时壮着胆子建议道:“在下的剑丢了，能否到铁匠铺打把剑再上路？”他也是很不好意思的，身为剑客却把剑丢了，应是坠落时掉在山崖某一处了。

　　谶花却问:“哪里的剑最好？”

　　“铸剑山庄。”宁时如是回答。

　　谶花定下了方向:“那就去铸剑山庄！”

　　宁时囊中羞涩，过了一会儿才语气纠结地说道:“在下银两不多……”

　　他少年成名，如今也有十多年，可是江湖中人哪有几个会存钱的，他自然也不例外。

　　谶花回头瞥了他一眼，强硬地说道:“你不必管了，只管上路便是。”

　　宁时不再犹豫，一夹马腹，两人一起上了林间小道。

　　不过半日两人就来到了一个城镇，衣衫褴褛的宁时骑着马，怀里拥着一个红衣美人，这样奇异的组合一进城就受到了颇多的关注。

　　这个地方宁时是来过的，他直接选了家口碑比较好的客栈指给谶花看，谶花点了点头，没有异议。

　　把马交给伙计去安置，宁时和谶花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两位客官，要点什么？”宁时和谶花刚一落坐就有伙计过来招待。

　　宁时看谶花毫不理会的样子，开口道:“来几道招牌菜。”

　　伙计正要退下，却看到那个红衣美人薄唇轻启:“一壶酒。”

　　宁时也有些吃惊，看了她一眼转头对伙计说:“来一壶花雕。”不知她酒量如何，还是选个柔和一点的吧。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谶花拿起酒壶斟酒自饮。宁时虽然不觉得饿，但是还是伸出筷子挟了一些放进嘴里，不过吃了几口，他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般难受，捂着嘴跑出去蹲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把吃进去的食物吐了出来，直到吐得胃里空空的，他才觉得好受些。

　　宁时重新回到位置上，谶花的一壶酒已经见了底，而桌上的菜仍是原来的样子。

　　虽然是三伏天，但宁时却忍不住打起了寒颤，一丝凉意开始从心底蔓延，他哆哆嗦嗦地问谶花:“我……我是不是以后都……都不能进食？”

　　谶花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但她整个人看起来却更冷了:“是啊，这样不好吗？”

　　不好，怎么会好？这是宁时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类，他本以为除了自己会活得久一些，与别人并不会有什么不同，而现在他从内心深处感到恐慌，还有不知所措……

　　“结账！”谶花站起身换了小二。

　　“客官，总共八角银子。”小二很快过来报了个数。

　　宁时从腰间的囊袋里数出八角银子茫茫然地递给店小二。

　　谶花推着他就往外走，在门外被风一吹，宁时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已经流了一身冷汗。

　　自从深刻地了解到自己的不同，路上宁时再也没有停下住过客栈，他不知自己在恐慌什么，却没由来的感到害怕，再糟糕又能如何呢，他已经死了……

　　接连几日风餐露宿，正午时分，天气正热，两人终于赶到了铸剑山庄。

　　在门外宁时报上名号，等了不过片刻，铸剑山庄的少主卫铮亲自到大门口迎接。卫铮看起来不过三十而立的年岁，一双眉毛如刀剑般凌厉。

　　“宁贤弟来了，快请进，”卫铮早先与宁时有过几面之缘，对他倒是很热情，看到他身旁的谶花问道:“这位是……”

　　“谶花，一语成谶的谶花。”谶花说着话深深地看了卫铮一眼。

　　卫铮一愣，他觉得谶花似乎话里有话，却怎么也想不出她在暗指什么。不过瞬间，他又恢复了常态，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