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诡录》骑着蜗牛追夕阳

3、第二章

　　从国道下来驶进这荒郊野岭开始，坑坑洼洼的土路便取代了平坦的沥青路，路面有些地方还有零星的碎石，车轮碾压过后的摩擦声能传出很远，杨依依坐在车内都能感受到颠簸。

　　“这是到哪里了，咱们是要到了吗？”

　　“还没呢……”兰素伸出右手操纵一下车载导航，“再有十几分钟差不多就到了，放心吧。”
　　兰素说完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这鬼地方，路都快烂成沟了，要不是因为杨依依，她真想掉头回去。

　　经过市立医院的一番检查，又在路上花去大把时间，此时到这里已是傍晚入夜，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残阳。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曹医生口中略带推崇的医院，竟然会在这么偏僻的小村落里，路旁除了两排阴森森的槐树，连个路灯都没有，要不是远处的山上隐约有几户人家的灯火炊烟，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导航出了问题。

　　“杨庄村，”兰素又看了一眼导航地图上的标识，心想，“这名字，看来八成是个人人姓杨的村子。”

　　人生地不熟，从国道一路过来又见不到一个人影，随着夜色渐临，兰素只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杨依依这会儿也安静的坐着，一路无话，不久，她们到达了目的地。

　　依照灯火的位置来看，村子应该坐落在半山腰的位置，山路崎岖，要想进村只能弃车步行，好在那家医院就在山脚下，距离村碑不远，她们用不着去走夜路。

　　只是等车开到了近前，兰素这才发现这家所谓的医院其实就是一栋三层小楼，没有名字招牌，围墙只有一米多高，而且大面积掉皮，院子的一角种着青菜，如果不是楼顶还挂着一个褪了色的十字，任谁也想不到这里会是一家正规医院。

　　借着夕阳余晖的最后一丝光亮，兰素注意到院门旁摆着一张躺椅，坐着一位用保温杯喝茶的老大爷，旁边架着一台收音机，正放着《锁麟囊》中的一段……

　　“腹内饥唤郎君他也不在，却为何在荒郊不见亭台？……你可见我夫与萱台？你随我回故乡寻找尸骸……”

　　待一段唱罢，老大爷这才察觉有车停在院门外，搓搓眼睛扣上杯盖，也怪奥迪灯厂的大灯太过扎眼，老大爷开门时还侧着头一脸的不耐烦。

　　“哎，大爷你好，你们这里是医院吧？楼里怎么没有光亮啊？”兰素注意到对方不太利索的腿脚，心中对这家医院的评估又下降了一点，降下车窗问道。

　　老大爷闻言，撑着铁门对她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便低下头去为她们开门。

　　“……”兰素默然，趁老大爷开门的时间升起车窗，转过头来对杨依依说道，“依依，这个地方……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杨依依刚才只听到她在问话，却没听到有人应答，心中正奇怪，这时便问道:“怎么这里的人不回话？”

　　兰素道:“目前就看到一个看门的老人，似乎是一个哑巴，当然没得回话。我觉得咱们可能是被骗了，这地方破破烂烂的，说是乡下诊所都算抬举了它，天快黑了楼里也不开灯，估计也没什么生意。”

　　杨依依听到她这么说，心也一下沉到谷底，直到门开车进的时候才嘟囔道:“今天不早了，先进去看看吧，实在不行明天就走吧。”

　　兰素点点头，突然想起她看不到，接着又嗯了一声，在老大爷的目送下把车开进院子里。

　　院子里没有规划停车位，兰素只能把车和几辆东倒西歪的电瓶车一样停靠在长着杂草的院子一角，推开车门放眼望去，里面的墙皮也掉得差不多了，很难看得清墙体本来的颜色。
　　她扶着杨依依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在坑坑洼洼的砖石中间寻找安全的落脚点，这里的水泥路面已经遏制不住野草的蔓延，土壤也随之裸露出来。

　　小楼破烂老旧，即使表面补刷过一层涂料，仍然能看出其上触目惊心的裂痕，在像年轮一般为来者展示它饱经风雨的年岁。

　　兰素瞧着撇了撇嘴，转过头来又向老大爷问道:“这里面还有人吧？”

　　老大爷没有理睬她，把铁门锁上后便回到躺椅上继续听他的收音机，全然把两人视作空气。

　　“嘿！这老头儿……”兰素有些生气，但又拿老人没有办法，只好嘟囔几句，扶着杨依依走进小楼。

　　小楼内空无一人，两人面前只有一处白色的木质药台，其后有一扇中药柜，中药柜的顶端钉着一面铜镜，正对着大门，在药柜的旁边便是通向二楼的楼梯。

　　一楼两边的墙壁上挂了不少人体穴位、五脏六腑的图像，靠近门口的位置各贴着一张视力表和执业许可证，活脱脱就是个治感冒的小诊所。

　　“有人吗？”兰素见没人接待，扯着嗓子吆喝了一声，顺便发泄一下心中的不爽，把自己的手包重重的拍在药台上，以壮声势。

　　“呸呸！你想吓死我呀！？”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脑袋突然从药台里冒了出来，两面脸颊油油的，嘴里还叼着半块小鱼干，一看到兰素和杨依依，立刻瞪大眼睛怒视着她们，仿佛二人坏了她的好事。

　　兰素的注意力都放在楼梯口，冷不丁被这突然出现的小家伙吓得一个哆嗦，顺口骂道:“你这缺心眼的家伙！躲在里面干嘛？！”

　　小姑娘鬼鬼祟祟的往二楼瞄了一眼，伸手又抓出一把小鱼干塞进嘴里，接着爬上药台跳到外面，用满是油渍的小手指着兰素，口齿不清的说道:“浓们……勒介里四要做森莫？”

　　“嚯！”兰素见对方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心里的火气也就散了大半，再见她把自己的小嘴塞的鼓鼓囊囊，顿时觉得好气好笑，想过去捏一把她脸蛋儿，又怕她胡乱挣扎把油渍抹到自己的衣服上，便学着她的样子，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她说道:“你个小丫头片子，躲在里面偷吃是不是？快去叫你的家长来，不然我揍你的屁股！”

　　“咕噜……你敢！”小姑娘嘴里嚼着小鱼干，又着急说话，于是囫囵一口吞下，小脸顿时憋的通红，还不认输似的仰起下巴，与兰素对峙。

　　兰素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棘手”的小姑娘，转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杨依依，见她闭着眼睛脸朝墙，就知道她也指望不上了，不过转念一想这里既然号称是家“医院”，那么最少也得有位医生才是，不管是开门的老大爷，还是这个半人高的小姑娘，都不像是医生的样子，换句话说这楼里肯定还有别人在。

　　“喂！还有人在吗？我们是来看病的！”想通这一点，兰素便又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心想这动静，就算楼上是头死猪也该翻一翻身了。

　　果不其然，楼上果真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就是小姑娘气急败坏的叫嚷:“哎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你要吵到大哥哥睡觉了！”

　　小姑娘的叫嚷声也唤得了杨依依的注意，她慢慢蹲下身，虽然眼睛看不到，却能通过声音判断小姑娘的大体位置，对她伸出双臂，柔声说道:“对不起小妹妹，是姐姐们不好，你能原谅姐姐吗？”

　　“咦？姐姐你看不见吗？”小姑娘侧着脑袋打量着杨依依，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一点也藏不住自己的坏心思。

　　听到杨依依真的什么也看不到后，小姑娘哇呀一声扑到了她的怀里，两只小手拽住她的衣摆，来回搓了几下，脸蛋儿更是埋进了她的胸口，直到把油渍抹地一干二净，这才嬉皮笑脸的松开。

　　“哎哎哎哎！你这小丫头，讨打！”这一幕被兰素瞧了个满眼，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挥起手包作势欲打。

　　小姑娘一看情势不妙，立马闪到杨依依的身后躲起来，趴在她的背上对兰素吐舌头，扮一个大花脸。

　　杨依依看不到小姑娘的动作，但是却听得出来兰素真的有些生气了，连忙摆手护住小姑娘，劝道:“算了算了，别和小孩子生气……”

　　“你……”兰素看到她和“敌人”打成了一片，张张嘴说不出话来，最后伸出食指气急败坏的戳她脑门，“你就气死我吧你！”

　　小姑娘躲在杨依依的身后，趾高气昂的冲着兰素拱鼻子，气焰嚣张到了极点。

　　这时楼上终于传来了能够镇住她的声音。

　　“思钥，你是不是又在调皮了？”

　　小姑娘表情顿时一僵，羞愧的低下了头，两只小手交叉着在身前捯来捯去，一个字也不说。

　　“再敢胡闹，就把你送回家去。”

　　说话间，楼上走下来一位年轻人，头上戴着一条蓝色花纹的发带，遮住了额头，也把乌黑的长发分在两边。他身上披着一件白大褂，内衬普普通通，眉目间虽然有几分英气，但是举手投足却给人一种病恹恹的感觉。

　　教训了小姑娘两句，年轻人这才转过身来看向两女，打了个哈欠问道:
　　“说说吧，你们俩谁病了，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