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斑斓时光》清平客

4、第四章

　　林慧真想将围裙往灶台上一甩：爱用不用！
　　可对上唐纯玉那双明亮的眼睛，黑白分明，还带着点无辜和期盼，她又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站在唐纯玉面前，林慧双手捏着围裙带子举了起来，竟然够不着。
　　“你头低下了点。”林慧可不想垫脚。
　　唐纯玉乖乖地弯下了头，鼻子轻触到了林慧的秀发，闻到她秀发上淡淡的馨香，这味道很好闻，忍不住就想再深深嗅一下。

　　可惜林慧已将带子套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像躲瘟神一样立刻后退了两步，道：“好了，你自己把手伸进去。”
　　唐纯玉将手伸进围裙两侧，然后转身，低头继续刮鱼鳞，林慧走过去帮他系好身后的带子。
　　“你现在不用桔子洗发水了？”唐纯玉突然问。
　　林慧朝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早不用了。”都停产多少年了！
　　“哦。”唐纯玉低低应了一声。

　　林慧走出厨房，看到郭老师正躺在藤椅上，惬意地晒着太阳闭目养神，石桌上的手机还在放着歌，是林慧很喜欢一首歌，筠子的《立秋》。
　　她走了过去，挡住了暖阳，郭老师睁开眼睛，看见林慧，惊讶地问：“饭就做好了？”
　　“我手被划伤了。”林慧委屈地道。
　　“啊？那现在谁做饭做菜？”郭老师看向厨房。
　　林慧一听更委屈了，拔高声音不悦地道：“静姨，我手受伤了！”
　　郭老师收回视线，站起身来，看向林慧，目光不自觉温柔下来：“哦，伤哪了？我看看。”

　　“这里，你看！”林慧嘟着嘴，将手指伸到郭老师面前。
　　郭老师低头轻轻帮她吹了吹，轻声细语地问：“还疼吗？”
　　林慧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垂头小声道：“静姨，你别这样，有点恶心。”
　　郭老师伸手戳了一下林慧的额头，恢复了响亮的嗓门：“臭丫头，敢说我恶心，那你这么大的人还撒娇，就好意思了！”
　　“是有点不好意思。”林慧忍不住笑了。

　　“死丫头！还不快去拿创口贴！”郭老师虽说嘴里在骂，但那笑容里却充满了宠溺。
　　“在哪呢？”林慧走向郭老师的房间。
　　郭老师坐回躺椅上，道：“就在梳妆台旁边的药箱里。”
　　林慧贴好创口贴，来到郭老师身边坐下。
　　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郭老师，林慧犹豫了一会，还是问道：“静姨，要来帮你忙的同学就是他啊？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呢？”
　　语气中颇有怨言。

　　“你问过我了吗？”郭老师连眼睛都没睁开。
　　“没有。可你明知道我初中的时候最讨厌他的了！你应该提前告知我一声的。”林慧辩解道。
　　“可我听说你们后来在高中关系蛮好的。”郭老师突然睁开了眼睛，目中精光闪烁。
　　林慧心中一慌，她从来没有对郭老师说过她曾和唐纯玉高中谈恋爱的事，尤其是后来自己被甩了以后，她更是缄默，从不提起唐纯玉。
　　“没有嘛，关系也就是一般啦。”林慧双手绞在一起，心虚气短地道。

　　郭老师暗自好笑，却也没有戳破，道：“那也就是说，你们高中时候关系有所缓和，你不再那么讨厌他喽？”
　　林慧只好点点头。
　　“好了，不管你们以前关系怎么样，现在你们都不是十多岁的毛孩子了，那些陈年旧事就让它们随风去吧。”
　　要让它们随风而去吗？林慧失神愣住。

　　林慧怔怔地走回自己的屋里，坐在书桌前，下意识地抓起一只笔，在灵巧的手指间旋转着。
　　中午的阳光透过窗户投到玻璃桌面上，林慧转动了一会，发发觉自己依然如读书时那般，坐到书桌前就忍不住转变，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她将笔身横放在桌上，却赫然发现，笔身下方印着一道彩虹，五彩斑斓，轻盈得像要飞走。
　　犹如这些年总是入梦的那些往事，斑斓多彩，而斑斓时光里总有着他的身影……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上课铃声响过之后，喧闹沸腾的柳城市铁路三中校园渐渐平静下来。
　　只余树梢间的知了还在肆意高歌，还有班主任郭老师中跟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蹬蹬蹬”的清脆声。
　　林慧跟在班主任的身后，远远地就看到前方高高地挂于教室门上，在阳光下反着金光的“初三2班”。
　　郭老师走进教室，走上讲台，发现林慧没有跟进来，便朝站在门口的林慧招招手，然后介绍道：“同学们，今天班上来了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林慧习惯性地将双手抬起，放在自己的书包带上，走上讲台，然后转身看向讲台下方的同学，同学们也好奇地打量着她。
　　中等个，身形单薄瘦弱，眉目清秀，皮肤白皙，算不得很漂亮，但胜在长了一双好眼睛，波光粼粼，好似会说话。
　　“新同学做下自我介绍呗！”班上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带头起哄。
　　郭老师于是看向林慧，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大家好，我叫林慧。”林慧说完就微垂下头。
　　林慧话音一落，好多同学都抬起了头，再一次打量着讲台上的女孩。
　　那声音，真好听。甜甜的，但不似娃娃音那种软糯的甜，而是清甜清甜的，还有种说不出的纯净。

　　“慧是哪个慧？惠好的惠吗？”另一个男同学起哄，正是刚刚带头起哄男生的同桌。
　　堂下同学们发出一阵爆笑。惠好是当地有名的卫生巾品牌。
　　林慧13岁时来的初潮，当然知道其中的涵义，雪白的脸上、脖子上爬上绯红的云霞。
　　正当郭老师抬手制止住讲台下同学们的笑闹时，林慧却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红晕，看向那个起哄的男生，认真地道：“不是，是智慧的慧。”
　　“哈哈哈……”再次哄堂大笑，尤其是那个提问的男生笑得格外夸张，还回道：“哦，我懂了。”
　　“我们都懂了。”其余几个男生跟着笑闹。
　　“太不像话了，唐纯玉，我们纯洁如玉的唐公子，到后面站着去！”郭老师被气得够呛，竟忍不住出言讽刺学生。
　　她是初二下学期才被调来铁三中，担任这个班的班主任。她刚调来此校，急于做出点成绩，想要教出尖子生，带出模范班。偏遇上了唐纯玉这个小魔王，成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型，把班上的男生都带坏了。
　　不少男同学幸灾乐祸地笑，还有人摇头晃脑地嘀咕：“可惜，纯玉不纯啊。”
　　很多女生都捂嘴吃吃地笑，还有不少女生用余光偷瞟唐纯玉，单从外形上看，其实这个名字蛮贴切的，如兰芝玉树，如美玉无瑕。
　　唐纯玉毫不在乎，懒洋洋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正好坐得腰酸背痛的。”
　　林慧看过去，那个讨人厌的男生一头黄发微卷，头发乱如鸡窝，不知道是没梳头，还是故意整的发型。
　　“唐纯玉，谁让你染头发的，学校明文规定不能染头发，放学回去必须给我染回来，否则你就别来上课了！”郭老师被唐纯玉站起来后那一头黄灿灿的头发气得七窍生烟。
　　唐纯玉还一脸无辜：“郭老师，别生那么大的气，生气容易老！”
　　“明天叫你父母过来一趟！”郭老师加上一句。
　　唐纯玉已转身走向教室后面，眸光微微闪了闪。
　　“林慧，你坐到那个空位上去吧。”郭老师指了指中间第二行第四排左边的位置，正是那个鸡窝头的前排。
　　班上只剩那一个空位。
　　林慧点点头，走了下去，将书包从肩上卸下，塞到抽屉里。
　　边放书包，林慧边瞟了眼新同桌，正想着要不要和新同桌打个招呼，却发现对方一直埋头看书，根本不关心周遭之事，心下松了口气。
　　林慧从书包里拿出语文课本，笔记本和笔袋，最后，还掏出了一个青色的桔子，摆在了桌子左上角。

　　下课铃响，唐纯玉回到了座位上。
　　看着前排那个身形瘦弱，脊背挺得很直的女孩，他用笔戳了戳她的背。
　　林慧不想理会他，可身后之人锲而不舍，把笔换成了手指。
　　夏天天气热，林慧只穿了件白色棉T，温热的触感，隔着衣服印在她的肌肤上，令她毛骨悚然。
　　唐纯玉的同桌，四眼，对他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唐公子，胆子够大。
　　林慧回过头，皱着细眉，问道：“什么事？”
　　“刚才没记笔记，借你笔记本给我用一下呗。”唐纯玉抬着右手手指，在自己的嘴边吹了吹。
　　林慧心中气极，却不敢不借，被男生大庭广众用手指戳背，他不羞，她可羞愤欲死。
　　于是，她从自己桌上取了笔记本，朝后一递，头也不回。
　　唐纯玉笑眯眯地接住了，说了声：“谢谢，林慧。”
　　“慧”字被拖得特别长。
　　林慧的笔记本很普通，淡蓝色封面，无任何装饰，不似其他女生弄得花里胡哨、粉嫩可爱。
　　翻开笔记本，字迹清秀，隐有风骨，唐纯玉开始好好地抄了起来，也算对得起她的这手好字了。
　　坐在林慧旁边，第三行的女生用眼光余角瞟了眼林慧，又往后侧头，看了眼唐纯玉，眼中闪过疑惑。
　　唐纯玉虽说爱调皮捣蛋，但他之前很少捉弄女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