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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奖励 ...


  •   第二天一早,四人仍准时早起跑步。绕医院慢跑一圈,需要二十分钟。这一圈对刚出校门的她们恰好足够。

      跑步的人很多,基本都是住在医院这栋筒子楼里的年轻医生,只有个别的是年龄大一些的进修医生。

      一切看起来好像与在校时,没有太大的不同。

      早餐时有几个男生端饭盒凑到她们这桌吃饭,还都是医大毕业的,四个女孩子只好坐得紧紧密密。

      “哎,李敏,烧伤那对男女怎样了?”

      李敏抬头看到来人眼里的羡慕,就咽下嘴里的白粥,认真地回答他:“还行。昨天给那男的做了削痂手术。过两天那女的也该削痂了。”

      都是今年毕业一起分到医院的同学,自己去了外科,这几个男生则去了内科。

      都不满意。唉!

      但若是有人要与李敏往内科换岗位,先不考虑院方的意见,李敏她自己却绝对不会肯的。毕竟创伤外科是手术科室。她还是期冀有朝一日能转去妇产科的。

      一个男生在刘娜身边的最后空位坐下。他不停地舀白粥想晾凉,他问李敏:“我听说那男的废了,是吗?”

      李敏明白“废了”的意思。她若无其事地回答:“嗯,差不多是废了。”

      挨着严虹而坐的男生感慨:“你们说泼硫酸的那个女的,她怎么想的啊?这么一来,她有理变没理了,自己不也完完了?”

      “换我,我也泼硫酸。”刘娜呛,。她就听不得这样的论调。“凭什么那小三可以肆无忌惮地破坏别人的家庭?”

      这样直接的呛声,令说话的男生尴尬。

      严虹帮刘娜:“她有理有什么用?那男的都想跟她离婚了。她不泼硫酸,法院还能先判小三几年徒刑?”

      这个话题在对小三插足他人家庭、有着不同认知的男女之间,就是点燃引爆TNT的导/火索一样的份量。

      眼见形势不妙,那男生的同伴赶紧打岔:“李敏,听说那男的开厂子赚了不少?”

      “嗯。那男的开了一家砖厂,有十多年了。最初是他媳妇和他一起烧砖,后来雇人烧砖,他专管卖砖,他媳妇收钱。最近几年那男的父母亲连着住院,他媳妇就回家伺候老人和照顾孩子。他们那砖厂这几年扩大了不少,那小三是后来招到厂里做会计的。”

      李敏索性把这些他们可能要问的都说了。这些话都是报纸上有登过的了。这俩伤者的背景,随着省电视台的新闻,可以说是路人皆知的。

      难为这几个男生刻意地没话找话了。

      “估计是看那男的有钱。”

      “那还用说嘛。不图钱?那小三图什么啊!那男的年纪赶她两个大,还有俩孩子。

      “小的都读小学五年级了。”

      “那他媳妇可倒霉了,辛苦了这么些年,这不得蹲十年监狱啊。”

      “听说他左眼和左耳都保不住了,人又废了,算是重伤害吧?”

      “那量刑起步就是十年。”

      几个男生自说自话。除了冷小凤会偶尔附和着点头,李敏等是闷头吃早饭。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李敏发现严虹没看上这几位男同学,估计刘娜和她是一样的心理。

      说起来医科大的男生在同龄的男子里,一直是有些尴尬的存在。他们这一届医科男生尤甚。

      因为1985年高考时,医科突然成为热门。报考人数剧增,抬高了录取分数线。最后医大把女生入学分数抬高了三十分以上,才保证了男生投档数。即便这样,男生与女生的录取比例仍旧是悬殊的2:3。

      而这入学分数的差异,在报到时犹如炎热夏日的暴雨,熄灭了很多蠢蠢欲动的刚刚踏入大学校门的少女的旖旎心思。

      戳穿了也没有什么。能考上这所卫生部直属重点医科大学的女生,在重点高中读书时,都是成绩偏优秀的学生。而进入医大的那些男生的成绩,在她们的高中同学里却是靠后的。

      再一个是身高。
      不少女生穿上高跟鞋之后,与男生的海拔差不多。

      明白了吧?!

      省城两所工大的校长曾经和医大的校长开玩笑,戏称与其是好亲家,就是因为太多的医科女生,与工大的男生处对象。

      冷小凤看严虹几人吃得很快,就不得不加快了速度。

      但先吃完的刘娜还是站起来说:“你慢慢吃,我们先回去拿暖壶。你吃完直接去水房了。”

      冷小凤赶紧点头,看李敏她仨先离开了食堂。

      回到宿舍,刘娜提起四个暖水瓶,说:“你俩去刷饭盒,我和小凤打水就可以了。”说完她急忙往外走。

      四个人分工合作,俩人打水、俩人洗饭盒已成惯例。往常都是去吃早饭时提着暖瓶的,偏今天谁都没想起来。

      李敏看下手表,说:“严虹,你去帮刘娜打水,我刷了饭盒得去科里了。”

      严虹立即明白了李敏的意思,如果冷小凤不能及时赶到水房,她和刘娜俩人也能把四瓶热水提回来。她听了李敏的建议追出去,在楼梯口赶上了刘娜。

      刘娜抱怨:“她怎么能搭理那几个男生呢。”

      严虹和她想法一样,但她提醒刘娜:“你小心给别人听到了。”

      李敏洗完三个人的饭盒,把寝室简单地打扫一遍。眼看着到了她该去科里的时间了,她果断地背着书包离开。

      今天没时间等冷小凤了,改天一定要和她说说才好。她这样做,会把她自己从才建立起来的密切关系里疏离出去的。

      李敏下楼的动作很快,迎面不停地遇上吃完早餐回来的人。她一面敷衍地向认识的学长点头,一面回答跟在自己身后的王怡然的问话。王怡然分去了心内科,现在住在隔壁寝室。

      话题还是被泼硫酸的那对男女。

      李敏早就厌倦这个话题。但王怡然与她一个大班的同学,虽然俩人既往的接触不多,可那对男女就归她管,她也没办法不回答。但她真没想到王怡然的话,隐隐地在她面前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李敏,你记得《伤逝》吗?子君回到家庭里,慢慢与涓生没有共同话题,也没法与涓生齐头并进了。”

      ?

      “要我说两口子拉开了距离,迟早会出现跟男人聊得来的小三。”

      李敏诧异王怡然的论断,她为正室辩护:“那砖厂是他夫妻俩一起干起来的。他媳妇不是不想一直和他干,而是为了照顾住院的老公公、老婆婆、还有孩子,才不工作的。”

      “那又如何呢?那原配现在是中年妇女,电视上都能看出来她的满面沧桑,她怎么比得上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鲜嫩招人?我估计是个男的,差不多都会选择那小三。”

      李敏好悬在平地崴了脚。她驻足问道: “所以你觉得那小三插足,是自然而然、应该发生的?”

      “差不多吧。”

      “所以子君就是没回家、还在外面与涓生齐头并进,等她老了,还是阻挡不了涓生和她渐行渐远。你是这个意思吗?”

      “一个在年轻时就混的不怎么地、还能那么快就嫌弃子君落伍的男人,指望他到中年发达后还能看得起子君?他不说子君奔者为妾,就是嘴里留德了。”王怡然拉下李敏的手肘,说:“走啊。”

      李敏随王怡然继续往医院走。

      “你有空儿也看看琼瑶的小说。”

      “看琼瑶?”李敏皱起了眉头。“我以前看了一些。我总觉得她的小说,有些地方怪怪的。”

      大学期间,李敏凑热闹翻过几本琼瑶的小说,但她理解不了《窗外》中的女主角江雁容对康南的感情;更理解不了《碧云天》里的碧菡,为报恩爱上男主角的心路。尤其是《碧云天》的主题思想: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没有物质的爱,终是不长久的论调。

      她在很多年以后,看多了世态炎凉,才理解了这句话。也是在多年以后,才理解了王怡然有关《伤逝》的评论。

      只是为时已晚。

      王怡然肯对李敏说这些话,是因为大二时,有一次她在体育课后发生痛经,疼得直不起腰,是李敏把她从操场背回宿舍的。一个大班有六十多女生一起上体育课,虽是分开选课类别地上课,但只有不熟悉的李敏肯背起佝偻在操场的自己。显然李敏没记得这件事儿,但她却实实在在地把这件事儿放在心里……看李敏一直是高中生的“傻丫头”状态,王怡然羡慕她的简单、又为她的单纯(蠢)着急。

      “我知道你不喜欢看电影、电视,有空看看言情小说也不错。”

      “我喜欢看武侠小说。”

      “我有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回头借你看。”

      “先谢谢啦。”

      电梯到了,李敏与王怡然闭嘴进电梯。

      李敏早看过了小说《射雕英雄传》,但再看一遍也没什么不好的。金庸的、梁羽生的武侠小说,她都喜欢看。但古龙的,她怎么也看不进去。她匆匆转进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心里却在腹诽黄蓉,郭靖有什么好?

      ——分明是黄蓉与杨康在本质上更像是一类人,而郭靖与穆念慈凑成一对更适合。

      金庸简直是乱弹鸳鸯谱呢。

      李敏把书包塞进更衣柜,快速地旋紧钥匙。换上白大衣,她就把这些都抛到脑后了。今天要做的事情多着呢。11病室那个老太太的所有检查单、化验单,要仔细看一遍,没有问题的话,交班后要下手术通知单。如果送晚了,少不得要被手术室排去很后的位置。

      对才分到外科的小大夫,随便手术室里的任何人,都不把他们当人看。有一星半点没做到百分百的完美,就是扑面而来的呵斥。

      真让人很打怵!很怕!
      谁没有自尊心呢!

      偏李敏这一个多月小心地谨记实习时在手术室挨的那些教训,不敢有半点儿“忤逆”手术室规章制度的地方。但她这些战战兢兢的行为,落在手术室护士长的眼里,也不过是一句:“我看她是外科唯一的女大夫,才没把她和别人一般对待。”

      这话让李敏暗暗咬牙憋气,难道自己循规蹈矩没犯任何错误,居然还是别人高抬贵手的结果了?她从来没想过那些老主任们曾经也是这样战战兢兢地熬过来的。

      *

      严虹和刘娜各提了两壶热水往宿舍楼里疾走,冷小凤沉着脸跟在后面。
      ——自己不过就是跟那几个男生多说了一会儿话、在食堂洗完饭盒才去的水房,就给自己脸色看?

      要上楼梯了,刘娜回头对冷小凤说:“你还跟我们上去做什么?”

      冷小凤愣了一下,答:“我还要拿书包。”

      严虹已经上了半层楼,她回头喊刘娜:“你快点儿。我要在早会前查房的。”

      刘娜迈开长腿追上去。郁闷的冷小凤跟在她后面紧倒腾双腿,她也需要早点到病房查房的。她想跟上那俩人的脚步,可到底因为腿短了一点儿,没达成目的。等她到了寝室门口,严虹和刘娜背书包走出来了。

      “我们先走了。”

      “嗯。”

      冷小凤答应了一声进了寝室,她走到长桌前去看自己的水杯,里面已经被倒进了半杯的热水。她默默地把饭盒兜塞进书包,转身锁门。

      冷小凤紧赶慢赶的在7:50到了儿科病房。她换了白大衣之后,就被那对抱着儿子的夫妻拦住。

      “冷大夫。”女人谦卑地笑着。

      冷小凤的面色不太好。她努力平息自己的心情,挤出笑脸逗患儿。她问:“孩子有什么不舒服?”

      “没什么不舒服。是我们找您有事儿。”夫妻俩尴尬。

      冷小凤往边上走开了几步,带夫妻俩离开门口。此时办公室不停地有人进,也不停地有换好白大衣的医护人员出来。

      “着急吗?不着急就等早班交接了再说。早会后我会去查房的。”冷小凤抬手看腕表,三两分钟的时间她还有,再多就不可以了。

      女人在男人的眼神催促下,咬咬下唇开口:“冷大夫,您能不能给我们家孩子开一个诊断,就是说我们家孩子这病是治不好的。”

      “你们要这诊断书做什么?”

      “我们想再生一个。听说羊角风是治不好的。他总得有个弟弟妹妹,在我们老了以后照顾他。”

      冷小凤扶额,怪不得这当爸妈的不给孩子规律服药,原来心里还有这样的想法。

      “我问问主任的。然后告诉你们。”

      那对夫妻就连声道谢,跟着表态:“冷大夫,只要有治不好的诊断,我们会给他按时吃药,会配合治疗的。”

      冷小凤长吁了一口气,说:“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回去等信了。”

      儿科交班的早会冗长乏味,好容易等到夜班护士念完了没什么病情变化的交班日记,儿科主任抢在护士长的前面,绷着脸开始说话了。

      “病房现在没什么危重患儿,但大家也要提高警惕,小儿的病情变化急速,很可能上一小时还好好的,下一小时就需要报病危了。冷大夫,你那个癫痫患儿怎样了?你和他父母有再谈过吗?能不能及时、规律地给患儿服药?”

      冷小凤在心里咬牙,昨晚下班后就为那患儿,拍桌子指责自己一通,今早儿又来!她恨不能指着主任回骂几句,但她不敢。

      她懦懦地回答:“主任,那患儿父母说了,他们可以及时规律地给孩子服药治疗。但他们想问你要一个癫痫治不好的诊断书。他们想生二胎!”

      “护士长,给他们出个诊断书。再让人替冷大夫跑一趟医务科盖章。”吴主任立即转变了对冷小凤的态度,吩咐护士长配合。

      护士长点头应了。

      吴主任目的达到,就换了一幅笑模样,温和地对所有人说:“都没事儿吧?那就散会了。”

      冷小凤因为那癫痫患儿被主任明里暗里地说了好几次了。主任突然间变化的态度,让她有点儿接受不能。

      随着向外拥挤的人流,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大夫低头在她耳边说:“头胎的孩子是癫痫的家庭,父母要求生二胎,是符合计划生育政策的。”

      冷小凤愣怔一下后,忙笑着向那大夫致谢。

      办公室里,护士长打开抽屉,找出一本诊断书,让身边的责任护士翻出患儿的病历,自己逐项填写。

      “主任,你先盖戳。等冷大夫查房回来,我让她再盖。”

      吴主任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印鉴,仔细看了护士长的诊断后,往自己的印鉴上哈气。护士长把印台推给主任。

      吴主任轻轻地在印台上沾了一点印油,在诊断书主任的那一栏里,重重地按下自己的印鉴。然后放松了肩膀,对护士长说:“这个患儿的跟踪、复查,你上心记着。”

      “主任放心好了,我会跟紧一点儿的。再怎么说也是他们自己的亲生子,这不耽误生二胎了,他们会好好给孩子按时服药的。”

      吴主任点点头收起自己的印戳,嘴角含笑地离开了护士办公室。

      冷小凤正在病房里与那癫痫患儿的父母谈话。

      “我跟主任给你们申请了诊断书,等医务科盖完章,会立即拿给你们。”

      患儿的父母连连道谢。

      冷小凤把听诊器在手心焐热以后,给患儿听了心肺,又让他张嘴看看了嗓子。

      “孩子昨天睡得好不好?”

      “挺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他就是怕突然间的动静,不然一直都好好的,不会犯病的。”

      “癫痫都这样。没有刺激一般不会发病的。规律服药可以减少被刺激时的发病几率。”

      “是是是,我们一定会按时给他吃药的。”

      患儿的父亲抱着孩子,母亲则怜惜地握着儿子的小手,说:“我们也不想他生这个病。这来来回回的,都住了十来趟医院了。每次都必须我和他爸一起陪着。住一次院,就要被扣掉两个人的奖金。”
      冷小凤只能安慰说:“小孩子住院,一个大人是照顾不来的。”

      “是啊是啊,打个水、上个厕所都不容空儿的。”

      等冷小凤查完房、再回到护士办公室,护士长拿着已经填好的诊断书让她盖章。

      边上的责任护士一边往执行医嘱本上抄写更改的医嘱,一边随意地念叨:“咱们主任为了积攒癫痫的病例数可真够拼的了。”

      护士长则说:“等你要晋职称、要写论文时,你就理解主任现在的心情了。今儿轮到谁跑外了?”

      “是妮妮跑外。”

      “人呢?让她先去医务科把这个盖章了。”

      冷小凤默默地拽过医嘱本。流畅秀丽的钢笔字,快速在医嘱本上一行行地呈现变动的医嘱。末了,她又重新看一遍自己才下的医嘱,双手把医嘱本送到责任护士的跟前。然后翻检出自己管床的病历,厚厚的一叠抱在胸前回去医生办公室。

      儿科主任拿着合订本的中华字头的杂志走进来,他略微有点儿舍不得地将合订本放到冷小凤的桌子上。

      “这里有今年上半年的最新儿内成果,你看完以后要好好地还给我,不能弄脏了,也不能折页,更不可以丢失。”

      冷小凤伸手接过那合订本的杂志,低声带笑地回答:“谢谢主任,我会好好保管、好好看的。”

      儿科主任满意地点点头,背着手离开了。

      冷小凤哂笑,这是给自己奖励吗?但她只能低头把杂志收到抽屉里,“哐”地一声使劲地推上抽屉并锁起来,然后继续写病程记录。

      坐在冷小凤对面的两个儿科大夫,在主任进来、送杂志的过程中,似乎和隐形人一般地不存在,等冷小凤把杂志收起来了,俩人交换下意味不明的眼神。抬头换病历夹子的冷小凤,无意中瞥到了俩人的目光,她疑惑地皱眉,最后还是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写自己的病程记录。

  •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变小修了
    谢谢五色小鱼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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