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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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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带式神的柏安安而言,入梦并非难事,甚至连鬼火都不需要,只需她每晚睡前召唤一下蝴蝶精,蝴蝶精就会在她睡着之后,将她的梦与原随云的梦境相连接,再引导她进入原随云的梦。
她虽然身在原随云梦中,但也和身在自己的梦里是一样的。
可美梦和噩梦总是会有区别的。
最好的睡眠是一夜无梦,在月光下沉沉睡去,第二日睁开眼,便是神清气爽的一天;次之则是一场混乱的梦,由梦中人潜意识里的零碎片段构成,往往皆是奇思妙想、光怪陆离,但睡着的人也不需为这样的梦耗费脑子,他们不需要回忆和思考到底梦到了什么,甚至往往一醒来就将梦忘得干净;再次一些的睡眠,便是拥有一场美梦,美梦让人兴奋和激动,柏安安也不是没有过被梦笑醒的经历,但从这样的梦中醒来后,她又常常忍不住继续缩在被窝里,企图重温或者强行将自己的美梦续下去,而一旦有了回笼觉,这个上午也大概是废了。
而最差的睡眠,自然是一夜噩梦。
噩梦既消耗感情,又常常缩短正常睡眠时间,从梦中醒来后又会经常胡思乱想。
入原随云的梦,就像是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起初她倒不这么觉得。
原随云的梦总是一片漆黑,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嘲笑也有鼓励,有斥责也有宽慰,可这些也不过是声音,虽然画风诡异,却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梦境里的路却又实在坎坷,柏安安每次走都会摔上几跤,但只要她召唤出了灯笼鬼,这个困难也便迎刃而解。再后来,她也有了个固定的落脚点,可以坐在地上捧着经书磕磕巴巴地念了以后,问题就出现了。
原少庄主也出现在了梦里。
这是让人细思极恐的事。原少庄主三岁失明,这十几年来也未照过镜子,他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可在他梦里出现的又切切实实是他现今的模样。而这个梦中的原随云,并不甘心只在自己的梦里做个旁观者,总是要与柏安安对话几句。
柏安安一边要刻苦地研究着让她头疼的繁体字经文,一边还要提心吊胆地与原少庄主虚与委蛇,不敢稍有大意。待原少庄主这场梦做完了,天也将亮,柏安安睡不了多久,就又要去后山和原少庄主一起修行了。
她既耗费了太多心神,又没有足够的睡眠时间,初春的阳光正好,而修行一事亦太过枯燥。柏安安人到了后山,可心还停留在被窝之中。
原随云在崖边打坐,柏安安在树下打盹。
而在无争山庄的下人们眼里,他们对原随云和柏安安平日的行为又有了完全不一样的解读。原少庄主自从出师大考后就性情大变,不仅破例留下了庄内唯一的女师父,还对其另眼相看、多有照拂,此外,又与女师父成日形影不离,只窝在后山深林中,对庄内之事少有关心。
最可怕的是,明明习武的是少庄主,可少庄主却是越来越精神、神采焕发,而柏师父,居然终日都无精打采、总是睡不够的模样……
送饭的下人冷不丁一哆嗦,目光在二人之间打了个来回,放下手中的食盒,悄悄地走了。
哎,少主人还是见过的女人太少,都不挑的。
柏安安揉了揉眼睛,恍惚间觉得下人的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但她也不爱思考这些琐事,挣扎了片刻,又倒头睡了过去。
她又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原随云将食盒放到了她的面前,一脸淡定地坐了下来,“师父选的地方果然清凉。”
柏安安已经先他一步打开了食盒,夹了块肉送入口中,语气轻飘飘的,道:“那是自然,师父是不会有错的。”
原随云语气颇为幽怨,“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她明明是来教他怎么入梦的,只是一个劲让他打坐不说,现在还干脆睡了过去,一点也没有当师父的自觉。
柏安安虽然脑子迟钝了些,却也不是听不懂他的意思,她忍住想用筷子在他身上戳几个洞的冲动,憋了半天,冒出一句:“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她顿了顿,又怕原随云生气,便补了一句:“再说了,我要是不睡觉,你怎么入梦?”
原随云听得笑了,又试探性地问:“入梦可是一件耗费元神的事?”
他感觉得出,柏安安这几日一直有气无力,一副累极的模样。
柏安安从未仔细研究过此事,皱着眉头思索着,道:“进入别人的梦境,所见所闻还有所做之事,就和平日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别人在做梦,而入梦的人的不是,他要在别人的梦里生活,没有了可以放松的时间……的确挺耗费元神的。”
尤其是梦境的主人要是性情乖戾、脾气反复无常,那简直是种折磨了。
若不是想到睡眠质量差的人往往脾气暴躁,她才不要管原随云睡得好不好,她才不会去原随云的梦里念经。她每天过得这么辛苦,全要拜原随云所赐!
柏安安怒气冲冲地瞪他一眼,却发现他的脸已然靠了过来。
原随云并没有越矩,他只是离得稍近了些,脸上是柏安安初见他时见到的那副人畜无害的笑,他语带调侃,道:“所以师父这几日这么疲惫,都是进了别人的梦了吗?”
柏安安倍觉心酸,她不能承认这几日在他梦里念经的就是她自己,也实在没精力为他再瞎造出几个梦来,只得道:“没有的事,我才没有功夫入梦呢。”
她又接了一句,“这几天总有耗子来偷吃灯油,我不忍杀生,每夜都要诵经感化耗子,实属不易。”
“……”原随云坐回原位,僵硬地点了点头,默不吭声地吃着自己的饭。
他发现现在自己的脾气比之前更好了。
今日二人下山的时间都要比往日早了许多。
原随云刚将柏安安送回领武馆未有多久,就在百家长廊里遇见了原东园。
原东园在赏画。
作为无争山庄的庄主,原东园却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展露过一招一式的功夫,比起江湖中人,他身上的书卷气实在太重了。无论何时、何地,也无论是何人见到他,他要么是在侍弄花草,要么是在品茗听琴,要么就是在饮酒作诗,亦或者他突然换上了一副严肃、庄重的面孔,那他的面前,定然会摆着一副失传已久的名家字画。
他更像一个以文酒自娱的书生。
原随云恭敬地行了礼,走到他的身后,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等着原东园发话。他太清楚了解原东园了,原东园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豁达乐天的做派,可实质上对他却是十分严厉,原东园会出现在这里,定然是有话要说。
原东园并非是个书生,他是无争山庄的庄主,但他的武功却又远远不像无争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一般高强。他希望原随云可以替他扛下这个重担,故而他对原随云也看得很重。他会不惜一切去为原随云搜刮来江湖上的名师和武林秘籍,也会自原随云幼时就对他施以高强度的训练,他要原随云时时刻刻不能松懈,他要将原随云打造成能带领无争山庄重回辉煌时刻的继承人。
他对原随云的期望越重,原随云的眼疾对他的打击也就越大。好在原随云的确是个武学奇才,除了这双眼睛外,却是哪一点都没有辜负过他的期望。原随云虽然双目失明,可也能如常人一般无异的生活,而且他的双目失明,也使他的其余四感变得更加灵敏,带来了更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只是这双眼睛,也是原东园唯一能够接受的,在原随云身上出现的瑕疵了。
他们二人走了许久。
百家长廊里挂着原东园从各处搜集来的名家字画,说是百家,又远远不止百幅。这条长廊贯通无争山庄的东西二侧,走到长廊正中时,也耗费不少时间,何况原东园还时不时地在某幅字画前停留。
原东园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真该好好看看这些画。”
他平生以赏画作诗为乐,可他唯一的孩子却看不见他的这些宝物。
这些画再稀奇,在瞎子面前,又和废纸何异呢?
原随云恍若未闻,仍旧跟在他身后。
就算是再多情敏感的人,将同一句话听了七八年,再伤情,也该麻木了。
原东园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便继续道:“为父让你留下柏安安,是为了让她治你的眼睛,而不是让你二人终日在后山上闲逛。”
原随云抿了抿嘴,解释道:“她身上还有别的武功。”
原东园冷哼一声,“你学得了天下所有的武功吗?已经过去了十日,二十天后,她若治不好你的眼睛,我定不会放过她。”
原随云并无异议。
若是柏安安治不好他的眼睛,也便是欺骗了他一个月,他再如何觉得柏安安有趣,也不会想让她活着的。
原东园问:“你休息了这些天,可还记得你现在该做什么?”
原随云恭敬地道:“金老夫人的贺礼已然备好了,父亲看了礼单,可还有什么要增减的物件?”
原东园还算满意,转过来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道:“这份贺礼准备得很好。不过,这次为父不打算去。”
原随云立刻明白了原东园的意思,镇定自如地接道:“孩儿会亲自将贺礼送到金老夫人的手上。”
原东园点了点头,又道:“除了祝寿外,还有一件事当做。”
原随云神色一凛。
原东园却丝毫未看出他的异样,他已转身看向了别处,脸上是满意的笑容,道:“金老夫人最小的孙女刚行了笄礼,我听闻她容色无双、性情直爽且资质极佳,是万福万寿园内最受宠的后辈。此次金老夫人做寿,江湖名门子弟必将前去,万福万寿园会乘机暗暗考察一番。你既然去了,切记,你决不能比别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