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双面慕容 ...
-
我忽然很疲惫,好心情一下子消散,云离说的半年,让我想起了自己身上的毒。
等等。
我忽然想起自己把曾经把云离给的救命金丹吞进了肚子里,那颗金丹轻轻易易化解了九种剧毒,会不会连同“借刀杀人”这种毒也一并化解了?
而楚悠然替我诊治过,她是否已经知道我中毒了?
云离何其缜密精细,既然他要利用解毒一事与我交易,他会不小心把解毒的药物给我自弃筹码么?
可是如果毒性没有化解,那么为什么大夫在替我看病疗伤的时候没有发现?
是因为那种毒很特殊寻常大夫发现不了?还是说,我身上的毒已经解开了?
……这其中太过自相矛盾……我需要确认一下。
但是……但是怎么确认啊?
我焦急地想着,想得心乱如麻,忽然肩上传递来一股压力,是慕容的手放在了上面,他掌心的温度火烫,缓慢的渗透进我的衣衫里。
“你一夜没睡,先休息吧。”他淡淡开口,手掌移到我颈后,热力熏染着肌肤,与他寒凉淡漠的眼神成鲜明对比。
说起来我们为了炸开石门忙了一整夜,现在已经是第二天,我一直没睡,到现在已经有点撑不住了,可是……
“睡哪?”我看他一眼,他指一下我们好不容易才逃离的地方,我又看他,他继续指……
最后我低头:“能不能先把死人弄走?”
慕容想得不错,在炸开出口之后,这里确实是最近的休息场所,可是我的神经还不至于粗到能和死人一起睡觉的程度。
慕容点点头,走进去将前任七巧的尸体抱出来,放在地上,我晃了晃脑袋,昏昏沉沉的走进去找了间有床的石室,室内很暗,我很快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走出去看见天色已暗,慕容靠在石屋外休息,在他面前不远处,是一座新坟,用以充当墓牌的树枝上上刻着七巧之墓四个字,而慕容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那座新坟,目光呆滞迷惘。
“你怎么了?”我拿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他眼睛一眨不眨,视线仿佛穿透了时间空间看向我所不知的地方。
让他继续自己发呆好了。
我耸耸肩打算去找吃的,慕容忽然开口:“我师父也是被我这么埋葬的。”他脸色非常糟糕,双眼满布血丝,“那是四年前的事情,师父病重,命不久矣,可是忽然有人送来一张药方,说照方调养可保师父性命,师兄大胆放手一试,结果师父奇迹般死里逃生,身子日渐康健。可就在三年前,也是送来药方那人再度传来口信,要与师父师兄单独会面,师兄已经当那人是恩人,自然一口应承,与师父一同前往,但是只有他一人重伤被送回。我得知此事后赶往捕风楼帮忙寻找师父,却遭人偷袭重伤,醒来时,我看见了师父的尸体,在荒郊野外,死状极惨。”他面无表情的叙述,声音很低很慢。
“师兄醒来后只说遭人出手偷袭,并未看清来人。我早该退出江湖,但我须得为师父报仇,我的仇家,应该是武功极高,内力深厚,擅长使剑,因为师父身上和他遭人弃尸之处有数道剑痕,切口极其锋利平整,就是我也无法做到。”他摊开双掌,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一只手的手心泛红,而另一只手掌上出现寒霜。
看到这幅景象,我心脏漏跳了一拍,记得云离说过,寒冰掌与烈焰掌与寻常掌法不同,内功心法自成一格,单学一门已经非常困难,若要二者兼修,不仅须吃尽苦头,还需要极高天份,否则不足以平衡阴阳二气。
而慕容竟然做到了。
这时我听见他淡漠的声音:“这两种掌法我只练到三成,而三年前师父身上留下的两个掌印少说已经有了七成功力,那两掌是致命伤,若凶手与使剑那人是同一人,我想我练一辈子也不是他对手。”
“师兄穷尽捕风楼全部力量,在江湖上也找不到兼修两种掌法之人。而我自那之后便开始照秘籍修炼,以期有朝一日对敌时派上用场。”说话间,掌心的红色和冰霜渐渐散去,他收回双手,叹了口气,声音更加低沉压抑:“我与师兄约定分头行事,从药方查起,一个大夫说过开着张药方的人绝对是医中圣手,我们遍寻世间名医,总算让我在楚悠然这听到答案。”
难怪他针对燕不归,在他眼中,每一个医术高明的人都有可能会与杀死他师父的凶手有关。
……但是楚悠然的答案等于没有答案。
“她是不是在说谎?”我忍不住插嘴,慕容想了一会才回答:“应该不会,她若有心欺瞒,该有个比这更好的解释。”
换句话说,从药方这个角度追查的线索断掉了……可是,为什么慕容要告诉我?
慕容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伤愈之后,我要向使剑高手挑战,看可否有人能使出那样快的剑法,有丧命之险,你若不愿跟着我,我会给你安排个去处。”他终于说出了原因。
他要赶我走。
他曾经给我一次离开的机会,可是我拒绝了,现在他又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看着他,几乎只想了几秒钟,便摇头拒绝。
我不要。
如果我要走,那必定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会自己离开,不消他慕容临水来安排。
他皱了一下眉,再仔细地问我一句:“真的不要?”
我依旧摇头,我看着他,目光尽量澄澈清明,满脸的真诚和无知。
他沉默很久,终于让步。
我开始跟着慕容东奔西走。
慕容是个很称职的剑客,他光明正大的向对手发出挑战,下战书,然后给与对方准备的时间,选择的决斗地点双方都没有什么便宜可占。
如果对手在决斗前不慎受伤生病,他会主动提出延迟决斗时间。
可是我还是见识到了卑劣。
那些所谓的正派大侠,为了获胜,在比武中出尽手段,比武前做尽手脚。
两个月来七次比剑,慕容六十八次从茶水饭菜里验出迷药或者剧毒,十三次在比剑前遭来历不明的蒙面人伏击,更有趣的是,隔几日便会有一个落难女子正好在慕容面前出现,她们无一例外生得姣好面孔曼妙身姿,即便粗布衣裳亦掩不住万种风情。
慕容曾私下告诉我,他师父在教导他们是兄弟的时候曾特意训练他们提防暗算的本事,寻常迷药毒药根本奈何不了他。我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这样对他下手的同时欣赏他平静地倒掉一整壶茶水,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讥诮,好似看见顽童在他面前做不入流的把戏。
我还记得第一次救到落难女子的情景,那是一个深山里,一个美貌女子哭哭啼啼跌跌撞撞的冲过来,后面跟着几个如狼似虎的恶汉。
我当时打了个哈欠冷眼旁观,心里评价这戏子好不入流,这深山老林哪来的美女,要演戏也不换个合适地方,那华美衣裙只脏污了边角,若是真的被一路追进深山,哪来这么干净?
但是慕容异常合作的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
那时我真是不解。美女被救之后自然是感恩图报,跪下请求收留,只要细心一些,就能发现她说话间的破绽,我敢说我能把谎言编得比她完美十倍,可是慕容留下了她。
那女子很美丽,天使面孔,纯真无邪的神情,仰望着姿态全然依赖,我若是男人,也会被激发出英雄气概。
也许美丽的面孔真的很占便宜。
这般美貌,我就算整上十次容也未必能得到,即使有这样容貌,也未必能修炼出依附仰望的姿态。
我承认自己有时会忍不住小小妒忌一下。
美女跟着我们同行两天后,我的忍不住会小小妒忌变成了不小的妒嫉。山路崎岖,不管多辛苦都是我自己一个人行走,有时候还要带着包袱,可是每到难走的地方美女必然会得到英雄相助。
两个人变成三个人之后,我端茶倒水一类轻松的工作被人抢走,留下的都是要使力气的重活,使唤我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
我之所以任劳任怨留下不走,是因为这场戏演员虽然蹩脚,可是很有笑料,不看可惜。
慕容除了比较照顾那女子之外脑子里就像少了一根弦,不管那女子怎么明示暗示表明心迹要以身相许他硬是不明白,美人计对他不管用,比柳下惠还柳下惠。我看着那女子焦急的神态躲在一旁偷笑。
这场戏的结局是,决斗前夕,那女子莫名失踪,慕容没有去找,悠哉悠哉的喝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神态。
“你早知道的是不是?”我问他,他看着我,嘴角好像有一点上翘:“知道什么?”
明知故问。我撇撇嘴,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直接拆穿不好吗?”
很意外的,他忽然笑起来,神态格外的轻松,融化了冷漠的面具,很好看。
他告诉我,留一个已知的危险在身边总比在赶走这个危险后面对其他未知的危险要好,必要的时候可以反过来让这个危险为自己所用。
他满不在乎的玩火,毫无畏惧的在刀锋上行走。
那么危险。
我是个怕死怕得要死的人,本来不想和他一起玩,我本来准备在他决斗之后悄悄离去,可是那天晚上我出门散步时遇到燕不归,他替我诊脉后让我赶紧完成未了的心愿,我心死如灰,全世界一同离我而去。
既然快要死了,那危不危险还有什么关系?因此我留在慕容身边直到今日。
相处的时间变长,我开始一点一点的了解慕容。
这个男人有坚强的意志和信念,一旦决定就不会放弃,不管遇到多少阻碍,都不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他待人冷淡凉薄,是因为他不擅长表达内心的感情,不会与人交往,即使他很擅长对付卑劣的诡计,可是当他面对他人真诚的善意时,他会不知所措。这大约与他从小离开家人跟师父一起生活有关。
他可以游刃有余的杀光所有对他不利的人,可是他没办法拒绝平凡纯朴的乡村成员邀请他吃一顿饭。
那是他与人比武之后,路经一个村子,顺手救下了被巨石压住的农夫,然后就受到了热烈招待。他原本想拒绝,可是几双手,几双真诚的眼睛,胜过了他的高明轻功。
简简单单的粗茶淡饭,几个人围成一桌,真的不是很好的食物,可是我看见慕容垂下的眉眼分明的柔化,眼角沁出温暖的情感,嘴角挂着可笑的饭粒。
用餐之后,他找了个理由拉着我逃走,他掌心火热,眼色慌乱尴尬。我偷偷瞥他,忍不住笑。
原来慕容临水是这么有趣的家伙。
但是这只是他的一面。
面对敌人的时候,他不会手下留情,他不会给敌人可趁之机,他手段狠辣,即使面对女人亦毫不手软。不管对方多么楚楚可怜柔弱无助,他冷硬的心肠不会有半丝撼动。
我曾经亲眼看着他将被派来暗算他的女子打成重伤,然后将她丢在荒郊野外不顾而去。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该狠毒的时候决不手软。
这是他的生存原则。
他足够笨拙可爱,却也足够狠毒无情。
我躺在床上结束回忆,然后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留在慕容身边,还有一个多月,还有一个多月就是云离告诉我的生命最后期限,我应该去好好的享受生活,可是我却在犹豫该不该离开。
真是不干脆。
再过十天,再等十天,让我确定一件事后再离开。
然后,那最后一个月,属于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