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读蓝失败的魔法师》见手青

8、第八章

　　出了城镇以后，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的麦田，这里的麦子一年两熟，眼下正是要抽穗的时节，黄绿相间的麦子在风中掀起一波又一波的麦浪，层层叠叠地招展着。

　　艾里克坐在马上，麦子拂过他的靴子——道路原本不算窄，但两边的麦子被挤得朝路上倒去，他几乎是艰难地在这麦田里跋涉。

　　他拿手搭起凉棚，在一片望不尽的海洋中，只见兰斯坐在马背上，背脊挺得笔直。他嫌太热，把袖子撩到了胳膊肘，露出的小臂白得惊人，衣服却又是纯然的黑，黑白分明得不得了。

　　他们已经走了三天，每天都是这么大的太阳，但兰斯却像是晒不黑一般，让人想起从地窖里捞出的冰酸奶，脸上滚着的汗珠都像是水汽凝结上去的。

　　从这里望去，远远地能看到默克尔城的轮廓，高大的城墙一路蜿蜒，因为用了一种红色的植物汁液浇筑，在阳光下显出鲜艳的红色来，绿色的藤蔓疏疏朗朗地依靠在上面，整个城都像女子一样妩媚。

　　艾里克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然后下了马。

　　“兰斯。”

　　然后兰斯就回过头，黑金般的发丝划了个弧线：“怎么了？”

　　艾里克蹲下来，在一边的小溪里鞠了一捧水：“还有半天路程就要到了，我们得做点准备。”

　　“要什么准备？”

　　兰斯牵着马回来，他看着清澈的水不免也有些心动，于是脱了靴子跳进去，掀起一片浪花，溅了艾里克一身。

　　“……”

　　艾里克抹了一把脸，他捏着剃刀面无表情地说，“行行好兰斯，我内裤都湿了。”

　　“咦？”兰斯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剃刀，稀奇地说：“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这样子进去会被看成潜逃的某个罪犯，必须得把胡子刮掉。”艾里克叹了一口气，朝兰斯摆摆手：“你不用管我。”

　　“我还以为你要把这胡子带进棺材了。”兰斯坐下来，用余光瞟着艾里克的动作。

　　艾里克下半张脸被胡子遮住了，上半张脸又被头发遮住了，这么多天来，他只能偶尔看见艾里克的眼睛。但每次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到那双浅蓝的眼睛时，他总会感到一阵失神。

　　兰斯不止一次地在心里猜测过艾里克的样子，越是不给看的东西，越是让人心痒痒，但出于尊重，他从来不去探寻艾里克的样子。

　　也许会是老好人的样子。

　　但也有可能是老奸巨猾的样子。

　　说不定是那种标准的骑士长相，艾里克对待女性时总是很温和，就像那些骑士一样。

　　这样想着，兰斯心不在焉地划拉了下水，偷偷的扭过头看了一眼——

　　正好对上艾里克的眼睛。

　　对方动作顿了顿，像是好笑又像是无奈地说：“兰斯，你别这么看着我。”

　　“我只是怕你把自己的头发剃成鸟窝而已。”兰斯没想到居然被抓包了，心虚地强调道：“我可不想跟一个头发滑稽的人一起走。”

　　话一出口他就懊恼地发现——这借口实在太拙劣了，他原本想用幽默来冲淡尴尬，但显然效果并不好，欲盖弥彰说的就是他。

　　艾里克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几乎是笑着说：“好吧，假如是这样的话，你不用这么遮遮掩掩——我又不是小姑娘。”

　　“我只是不小心转过头而已。”兰斯恼羞成怒地转过头，清澈的水面映照出他的脸，有些发红（幸好从艾里克那个角度只能看到头发）。

　　“诶——我原本还想让你给点意见，我不知道该怎么搞定这头发了。”

　　耳边传来艾里克苦恼的声音，兰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要是需要帮忙的话，我还是乐意——”

　　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艾里克打断了，他兴奋地说：“哦哦哦我想好怎么办了！多谢了艾里克但是不用啦～”

　　“……”兰斯愤怒地将头埋进了溪水里。

　　艾里克笑得不行，一边笑一边觉得自己也幼稚得不行，这么逗一个小孩是不好的，是不道德，得好好反省一下。

　　反省完以后又开始笑——他还是觉得很好玩啊！

　　————

　　兰斯在水里睁着眼，他看见很多细小的鱼好奇地凑了过来，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角，带来些微的痒。

　　溪底是松软的泥，但兰斯知道，拨开这些泥以后就能看见石板铺成的河底，上面刻着着精致又繁复的魔法纹。这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魔法阵，当人们将魔法石嵌入阵中，整条溪流都会变成魔法阵的一部分——魔物畏惧这样的魔法，不敢跨过它。

　　那时魔物还不像现在这样少，几乎遍地都是魔物，每一条河流都是人们用白骨凿出来的。

　　它和其他千千万万的河流一起，形成了大大小小的保护圈，在这样的保护圈里，人们苟且生存。

　　直到最后一次大战，魔物几乎被消灭殆尽，这魔法阵也就没有了作用，魔法石被人们撬走了，只有这无用的石板静静地躺在这里，当后人拂开堆积在上面的泥沙后，或许能从上面日渐模糊的纹路中窥得一丝当年的惨烈。

　　那个血与火的年代——

　　兰斯眯着眼，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过了许久，他感到有人在推了推自己。

　　“兰斯，该出发了。”

　　“……兰斯？”

　　“倒霉孩子我没见过这么蠢的死法啊——快起来！”

　　那人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随即一股力量揪着自己的领子，将自己拉了起来。兰斯感觉到一只手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水迹，他睁开眼，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

　　“……”

　　兰斯“噗”地喷出一股水，几乎是有些惊恐地问：“你谁啊？”

　　“……你泡了这么久，脑子是真进水了啊？”蓝色眼睛的男人松开手，面无表情地说：“艾里克，我是艾里克。”

　　兰斯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他猜测过艾里克的样子，想过他毁容的可能性，也想过是个丑八怪的可能性，偶尔也会想，说不定是个美男子呢——毕竟他那双眼睛是那么好看。

　　但他没想到，艾里克好看的程度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有一张近乎圣洁的脸庞，眉眼如同传说中的太阳神一般和煦，温润的唇瓣却让人想起月亮女神亲吻过的玫瑰花，他的眼睛是蓝天，金色的头发是麦地，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他甚至想不出这张脸的缺点——他的每一分都完美无缺，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睫毛打出一片重重的阴影，可是就连这片阴影都恰到好处。

　　兰斯讷讷地说：“那你之前为什么要弄成这样？”

　　艾里克无奈地说：“看着太年轻了，别人不愿意和我搭伙做任务，只好这样了。”

　　不——任谁看到你这样都不会想和你做任务的，你这张脸就是男性公敌，有点自觉好吗？

　　“既然你没事，那我们就出发吧。”

　　兰斯闷闷地点头：“恩。”

　　他们跨上马，朝着默克尔城出发了。

　　——————

　　默克尔城在帝国中虽然排不上名，但也算是个比较繁荣的城市了。

　　这里有将近一百万的人口，城市面积近三百平方公里，二十个艾里克所在的小镇也不及它一半大。它按着自己的节奏，按部就班地走过每一天，就像车轮沿着轨道前进那样有条不紊。

　　今天或许也没有什么不同。

　　当太阳渐渐落下，空气里芬芳的花香逐渐沉进道路的缝隙中，默克尔城接待了最后一波远道而来的冒险者，他们是这个城市最新鲜的血液，也是最有生机的。

　　艾里克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走进了一家最近的旅店中，老板弯着腰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听到铃铛响起来后遥遥地喊着：“要几间房？”

　　“一间上等的双人房。”

　　“好的。”

　　兰斯将大半身子压了过去，他有点矮，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很是滑稽。他说：“晚餐请来三份，我有点饿。”

　　“我们是专为冒险者服务的旅店，伙食都是足量的——”

　　老板终于抬起了头，表情戛然而止：“两、两位大人？”

　　艾里克挑了挑眉毛：“一间房，谢谢。”

　　“请、请跟我来！”

　　老板似乎将他们看成了来体验生活的贵族，几乎是殷勤地将他们送到了房间，并惶恐地表示并不需要小费。

　　兰斯打开了窗户，在这里能俯瞰大半个默克尔城，夜色里各种魔法产生的光芒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条银河。

　　地上的银河和天上的银河交相辉映，兰斯探出头，看向某个最热闹的地方，他说：“艾里克，那里是黑市吗？”

　　艾里克脱袍子的动作顿了顿：“是的，怎么了？”

　　兰斯兴致勃勃地说：“就像吟游诗人说的那样，我们说不定会在里面碰见上古神器什么的——屠龙剑你说怎么样？”

　　艾里克神色诡异地看了看他说：“……兰斯，我能冒昧问一下你的年纪吗？”

　　“我只是好奇！我没有相信吟游诗人说的鬼话。”兰斯“啪”得关上了门，几乎是恼羞成怒地蹿进了左边的床，“我已经十七岁了艾里克！”

　　“那明天就去看看吧？”

　　“哈？”兰斯坐了起来，他脸上带着笑意，抱着胳膊得意地说，“不会吧艾里克，你竟然还相信那些吟游诗人？你几岁了啊？”

　　“是啊，我还想找到传说中的‘光明圣书’呢。”

　　兰斯笑了一会儿，发现艾里克的神色居然是认真的，他张了张口，干巴巴地说：“你真的相信有那种东西啊？光明系魔法是不存在的。”

　　“连光明属性的魔力都存在，光明系的魔法为什么不存在呢？”艾里克朝兰斯眨了眨眼：“就当陪我去，好不好？”

　　兰斯别扭地搓了搓手指，最后还是说：“好吧——黑市那么乱，作为战士我得保护一个魔法师的安全。”

　　“你真是一个值得称赞的战士。”

　　“这不用你来说明了。”兰斯翻了个白眼说，“到时候跟着我，别自己乱跑就行。”

　　艾里克看着他别扭的样子，觉得自己这一年都不会觉得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