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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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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是自己多心,唐凌初反复念着。天明前在王怜生怀抱中醒来,激情过后的冷静让他陷入无边的恐惧之中。自己会怎样尚无暇顾及,又会有什么样的祸事降临在他头上?七年前主母冰冷的诅咒一个劲儿地在脑中盘旋,搅得他心慌意乱。
密林中一小块空地,风未已垂手站在中央,焦虑的眼神直视山顶方向。一片白影飘入视线,他眼中的焦虑更甚。
“风护法,今日如何得闲来我山中?”面前人让他心稍安,那张脸上的冷酷表情一如从前。可是,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儿,唐凌初敏锐地感到危险在一步步靠近。
风未已一言不发,目光在唐凌初脸上生根,再不离开。
沉默压得胸膛发闷,连心跳都听得清楚。
“听说少主得了一位武功和相貌都不错的奴仆,不知调教得如何?”风未已背后的树林中一颀长人影负手走出。发髻高挽,浓眉斜飞入鬓,眼中精光四射,脸上挂着笑,却不太真诚。一袭浅蓝长袍,玉带横腰,倒也风度翩翩。
“果然!”唐凌初心往下沉,袖中左手不知不觉握紧玉箫,偏偏不理来人,反问风未已:“风护法,这是为何?”
风未已欲言又止,额上已满布冷汗。
“左护法奉命追拿刺客,却被其逃走,办事失利这是其一。”蓝衣公子停在风未已身侧,笑呵呵地看着他。“少主闭关修炼,岂容外人打扰?知情不报,欺瞒主上这是其二。少主是未来的教主,熟记教规,他该受什么样的惩罚,不用属下说也知道了。”
“衣服脱掉!”唐凌初命令风未已。
风未已双手握拳片刻又松开,没有动。
“我命令你脱掉!”唐凌初重复一遍。
“属下没事。”风未已坚持。
“怎会没事?”唐凌初进前两步,那黑衣下的身体定是皮开肉绽。龙骨鞭的厉害他是亲眼见识过的。“本还奇怪主母此番竟然会同意本座留人在云雨峰上,原来是你揽过全部罪责,何苦?”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只是心里的声音,风未已眼中闪过一忽的柔情,但很快就消失了,继续保持沉默。
“少主,风护法已受过鞭刑,有教内的秘药调养,不久就会痊愈,而你……”蓝衣公子一副好戏在后头的表情。
“辛月明!是你搞的鬼吧!”唐凌初终于转向蓝衣公子。
“属下也是秉公办事,为少主着想啊!”辛月明一脸无辜。
唐凌初恨不得狠狠抽他几巴掌,那张脸实在是令人厌恶之至。
“不错!少主的身份是何等尊贵?云雨峰又是本教禁地,就连左右护法都无权擅入,你怎敢自作主张,坏我教规?!”说话的人语气不怒自威,字字重若千钧,震得唐凌初整个呆掉!
华服金钗,云鬓轻挽,柳眉凤目,皓齿朱唇,莲步轻移,鸟落蝶息。这个女人的美丽太过眩目,真乃世间无双。
辛月明和风未已双双拱手一揖:“属下见过教母!”
唐凌初觉得连最后的希望也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而去,如果不是一口真气提住,只怕会当场软倒在地。无力地抬手抱拳,却说不出话来。
“凌初,你今年可是十七岁了?”教母忽又温柔问道。
唐凌初微微一怔,旋即答道:“是,今年秋祭时便满十八。”
“十八……”教母幽幽地叹气,“好年华啊!正是男儿奋起之时!”明媚的眼波罩住眼前的白衣少年。“我知你一个人寂寞难捱,不过这么多年都熬过去了,为何今次却任性妄为?要知道今年秋祭时,你就要接过教主之位,为数万神冰教徒谋福祉?一念之差,便可令多少人枉丢性命?”
廖廖数语,三位听者全部呆若木鸡。唐凌初只觉脑中轰鸣,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半晌,双膝一弯,跪落在地,颤抖着说了四个字:“教母,属下……”便哽住喉咙,讲不下去。
“也罢!姑念你一直循规蹈矩,一时少年兴起,不致罪无可恕。你且回去把那厮亲手绑来,便免你罪过!”
言及王怜生,唐凌初心下更乱,月余时光,几乎是一生中最为美好的经历,何况昨日……如何忍心将他送上不归路?银牙一咬,俯首道:“凌初愿意受罚,请教母放他下山!”
“你待怎讲?”教母目光突厉。
“教母今日若不来山上,他便要离去的。权当他日前就已逃走,放他一条生路。”
“你……你可知放虎归山会引来无穷后患。身为一教之主,怎可意气用事?”
“他其实武功平平,难成大器,不足……”
“住口!看来你是逼我亲自动手了!”
“教母!”唐凌初膝行两步,一揖到地。“属下并无此意……”
宽袖疾拂,唐凌初僵住。“凌初啊凌初,你端地叫人失望!你且给我跪在这里,不准自行冲开穴道,左护法亦不可替他解穴!待我亲自把那厮抓来,看看他对你施了什么迷魂术?”
“教母,属下愿意代劳!”辛月明主动请命。
教母扫他一眼。“云雨峰你一个人去不得,随我来吧!”
听得背后衣袂声飘绝,两行热泪滚落双颊。“怜生兄,对不起!”
“少主你,又何必如此执着?”风未已眼眶潮湿。
唐凌初闭目不语。
风未已凝视他良久,心头蓦地一惊,口中喃喃:“是我害了你,少主!当初我就该不顾一切将他杀死!是我害了你!
碗空碟净,王怜生满足地伸了个懒腰。
听得外面有人进院,开开心心地迎出门去。“你回来了?”
不是唐凌初,笑容僵在脸上。
这两个人他只见过一次,却终生刻骨难忘。一个是他此行要刺杀的目标,神冰教主母,另一个则是曾用毒掌伤了自己的右护法。可是,唐凌初在哪里?
“你们……如何找到这里的?”
辛月明大笑起来,被教母制止,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王怜生。“你可知此处是什么地方?”
寻遍记忆角落,唐凌初倒是从未提过,只知这里是某处风景颇佳的山顶,雾气氤氲,如同仙境。
教母见他发呆,心下便有了定数,浅浅一笑道:“我倒忘了,凌初怎么会告诉你这里是云雨峰,神冰教的圣地呢?”
“云……云雨峰?圣地?”王怜生更是摸不着头脑,“凌初他又怎么会住在这里?”
“因为他是我圣教的少主,未来的教主啊!”
王怜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连忙用手扶住身边的门框。不连续的记忆片段胡乱涌入,突然想起每每问及唐凌初身份的时候,他总是避而不答。信念被一点点摧毁:“他果然是……可是,当初他为什么又要救我?”
残忍的话继续从那美艳的唇中流出:“一个人的日子多无聊,廖胜于无啊!很快,他便会接掌大权,你自然也就无用了!”
盛夏时节,王怜生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寒意侵入四肢百骸。原来那绝美的容颜底下竟然是一颗如此冷漠的心!真是可笑,还曾妄想带他下山,做一对神仙眷侣!真是可悲,自己竟然瞎了眼睛,只因为他的外表,就相信他连篇的鬼话!什么孤单,什么可怜,只不过是玩弄自己信任的手段!欺骗别人,你自己真的可以不带一点内疚吗?仰天狂笑,心却疼痛难当。唐凌初啊唐凌初,我王怜生还能再相信谁?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笑声却兀自未停,直笑到泪如泉涌,心如死灰。
教母心中突然一软,连忙命令辛月明:“将他绑回去,关入大牢!”
辛月明见墙角边有绳子,上前去取,目光落在凌乱不堪的床铺上,惊见多处红白污迹。略加思索,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浮上唇角。也不多言,拿了绳子将不会反抗也不想反抗的王怜生捆个结实,负于背上。
风未已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唐凌初。后者俊脸微扬,二目紧闭依然泪流满面。山风骤起,那单薄的身子似乎随时会被卷走一般。脸上不会笑,可是心会痛,一直痛到骨髓里。
“未已,解了他穴道,随我回去。凌初,今日起你不得再出门半步!”华服身影只略一滞便消失,撒下清脆话音。
确定人已去远,风未已上前拍活唐凌初穴道,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你真的和他……”
回答只一苦笑。
“那神功可否还在?”
头轻摇,一切皆已无可挽回。
“不如忍上一忍,数月之后,你接过教主之位后再作打算。”
“不可能,我已无法再做教主!”缓缓站起身,拭去泪痕。“现在我能做的事只有一件。”
“你救不了他的,只会搭上自己的命!”风未已拦住他。
“那就一起死吧!”
他决绝的神情让风未已心中一震,慢慢收回挡在他身前的手。
玉箫别入腰间,探手由袖中取出白色丝带将黑发束紧,向风未已展颜一笑:“谢谢你,未已,来生做朋友吧!”言毕,人已飘然而去。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风未已自言自语着:“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