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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车站乞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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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车咣当咣当到站,把闵岚丢在个同样老旧的车站。
西北那旮旯地带出来的仍是以绿皮火车居多,再更替也换不到这种边陲小镇,或者说,还能通车就够好了,太计较只会叫人更心塞。
闵岚把个小车站转悠了一圈,只找到家堆满破烂的小卖铺,一个肚子就把柜台后空间塞满的老板娘,眼睛盯着电视上飞来飞去的武打片,随手把烟丢出来:“二十块。”
翻遍整个挎包只找出一张十块一张五块以及四张一块的闵岚:“……”
老板娘睥睨天下的眼施舍地往下一瞄,后知后觉眼前这人直勾勾瞅过来的眼神着实叫人心头发毛,想张口开骂的欲望硬生生再吞回喉咙里,大手摊开按在纸钞上一把抹到抽屉里:“拿走拿走,穷鬼!”
闵岚一声不吭拿烟走掉了。
随便找了个地方,蹲着抽光半包烟,感觉到一团凉飕飕的阴气飞过来,眼皮子一掀,见一只黑鸟潇洒地旋身,收翅立在不远处的石墩子上:“呦,穷鬼,你看上去随时会暴毙。”
“滚开,死乌鸦,”闵岚懒散道,“别仗着没摄像头随地乱说话。”
听话从来不找重点的死鸟大怒:“谁说我是乌鸦?混蛋!你有见过我这么帅的魔魂么!你还嫌弃我!我都不介意你把我从西方那地偷摸回来,你居然还敢嫌弃我!!”
闵岚垂脑袋默默吸烟不吱声,死鸟聒噪得她脑袋疼,偏偏这玩意儿打不死杀不灭,无视封印也没禁制能克得住,吵吵就吵吵了,忍不住动手的后果她已经尝过好几遍了不想再试了。
这只幻化成乌鸦样子的魔魂发完火,见对方完全性无视自己,顿觉无趣:“喂,穷鬼,大爷饿了!”
闵岚数数烟盒里的烟,心疼道:“我也饿。”
魔魂再次发飙:“你有钱买烟没钱买食物?!”它控制不住张开翅膀压低身形,相当有攻击的欲望,“你是不是脑抽?大爷我都不计较没有新鲜肉食了,你连个面包都没钱买?!”
“……没钱。”
魔魂黑漆漆的眼睛盯了她半晌,那讥笑嘲讽的眼神简直能凝成实质,没空与这家伙争吵,翅膀一振飞走自个儿去觅食了。
闵岚慢吞吞起身,摸摸挎包抽了个塑料盒子出来,打开,里头有个用黄纸裹着的东西,她伸进去想把东西掏出来,孰料指尖刚触及,纸上那密密麻麻的符箓都被激发出来,里头那东西东窜西逃死命地挣扎起来,空气中都散着发常人听不到却会头昏脑涨的声波。
“别吵,再瞎逼逼就把你吞了!”闵岚冷酷道。
毫不犹豫抓住它又丢回挎包里,然后拿起那带着褪色小花的塑料饭盒,走到候车室门口,一屁股坐下,把饭盒放在自己面前。
火车下午才能到,她还得在这破地方蹲至少四小时,妈的,行行好,来点钱吧,霉运你也该歇歇了,再这样一天二十四小时罩着她她非饿死不可。
门开门合,有人进进出出,在她身上打量的眼神多的是,就是无人问津,对面指引台后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盯了她好久,像是要来赶,但她就是把饭盒搁在身前,没叫喊没伸手,似乎不是要乞讨的样子……又不好来赶。
闵岚阖目垂脑袋坐在那,一坐俩小时。
直到有个眼熟的一家三口从候车室出来,大概是去洗手间,不一会儿回来,小孩由女人抱着,跟在丈夫后面,正要推门回候车室的当头,闵岚冷不防道:“你儿子快死了。”
那黑面的大汉愣了愣,猛地转过头来,表情瞬间狰狞起来,一脸的凶相:“你说什么?!”
底层磋磨讨生活的人可不管打不打女人,他夺步上前举起拳头就要往下砸:“你敢咒我娃子死——”
闵岚一把抓住那拳头,旋身一脚把人踢翻,冷冷睨了他一眼,又不说话了,回身坐回原地,耸拉着眼皮盯着饭盒的纹路,跟个石像似的一动不动。
大汉一手紧紧捂着另一只手臂,因为腹部遭到重击整个人蜷缩在地半天反应不过来,后面那女人一声惊叫,连忙冲过来看:“当家的!当家的!”神色更为愁苦。
捂着肚子的男人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想借着老婆的手势站起来,却又被腹部的痛拉得蹲在地上,一个大老爷们都抖着嘴唇,好久才感觉到那痛楚一点点散去。
俩夫妻挨在那警惕地盯着她,那小孩没人抱,竟也不是站着,而是趴在地上,四肢蜷曲向内,埋着头一种奇怪的姿势。
女人看到后惊呼一声,立马松开丈夫去抱她儿子,将他四肢掰开,竖直起来牢牢禁锢在怀里。
小孩不声不响,黑漆漆的眼睛瞪着自己妈,却没有多少焦距。
夫妻俩对视一眼,又挨到一起犹犹豫豫望过来。
男人那极显凶相的吊梢眼瞪圆了看着她,表情仍有几分虚张声势的唬人:“你说我娃子怎么了?!”
闵岚掀了掀眼皮,却不是往他们看,而是朝边上淡淡投了眼,那探着头颈张望却怂到不敢过来的工作人员连忙缩回头,眼观鼻鼻观心。
“听不懂人话么?”她索然无味道,“快死了。”
这大汉眼睛瞪得更凸,简直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般,他老婆用力抱住怀里的儿子,埋着头凄凄切切地哭出来。
他忽然就急了,想要上前又忌讳眼前这个女人的力气:“你说什么?什么要死了!”
闵岚冷冷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世道人废话真多。
她指指身前的塑料饭盒。
男人还没说话,他老婆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一手按住怀里的小孩,一手拼命在裤袋里翻,带出一把纸币,两个硬币哐当哐当落下来。
她把那叠间或夹着红色纸钞的十块二十块全放到饭盒里,探身摸到散落的硬币也给放进去:“我、我就这点钱了……仙姑救命!求仙姑救救我娃子呜呜……”
“你这婆娘——”大汉面露愤怒,举起拳头要打,但视线扫到自己状态奇怪的儿子,手又犹豫了。
“医院查不出来呜呜……”女人哭道,“村里的神婆说我家犯了大忌,报在娃子身上,当家的不信,我、我拿不出叫她驱邪的钱……呜呜呜……”
“胡说八道什么!”大汉竖着眉毛恶狠狠道,“那种人的话能信吗?!我们去大城市的医院!我就不信有病还检查不出来!”
闵岚盘腿坐在那里,眼神淡淡,没有表情。
无论是苍白的模样还是老旧的着装,都很有那种旧时走江湖之人特有的邪气,从里到外都透着玄乎。
女人不理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哀求闵岚,她哆哆嗦嗦地说:“仙姑救命!求求仙姑救救我娃儿……不是病……这不是病……这是报应!”
“臭婆娘——”大汉就要发飙,忽然听得闵岚说了一句话,整个人都悚得颤抖起来。
“所以你知道小孩的脑子快被老鼠吃完了?”
女人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急道:“我知道!我知道是那窝老鼠……一定是那老鼠!”
她泪流满面,浑身都在抖,说话断断续续,很艰难,但还算有条理:“两个月前,雷雨天……我们、我们家东面柴火间的墙倒了,下面有个洞……有窝碗大的肥老鼠。”
“当家的见鼠肥,就用开水把这窝鼠都给烫死了,然后剥、剥皮……呜呜呜我剥的皮……给当家的煮了下酒。”
她几乎泣不成声:“我就知道……是那老鼠……从那以后,娃儿头痛,嗜睡……什么都吃不下……越来越、越像……老鼠……”
这话显然已经在她心里藏了很久,连对着丈夫都没说过,那大汉简直听得惊呆了。
“是报应……就是报应!呜呜呜……”
“求仙姑开恩,仙姑开开恩……报在我身上吧!我娃儿没动过那窝鼠啊……”
闵岚翻了个白眼,也没管那大汉失魂落魄的模样,伸手往前一探,苍白修长的指尖在小孩的脑袋上轻轻一碰,手指一勾就把那妖物捏在了手里。
“快成精的灰仙,最后一劫就是墙倒露窝的难。”
闵岚懒懒道:“本来借了你家的水米油盐才有这番成就,天然就是庇佑你全家财气福佑的家仙,非你把它跟它全家给吃了,无怪拼着魂飞魄散都要报复你。”
早起身死道消,钻进小孩耳朵里的不过一缕怨气,那微薄的妖气冲在她手掌上的瞬间就消散,只有一只小小的老鼠魂魄在她指间挣扎,知道复仇无望后落下两滴鼠泪。
闵岚毫不犹豫把这玩意儿掐死,手指搓了搓,又往小孩太阳穴上按了按。
“你儿子脑子被吃了大半,活下来也是个傻子,我用老鼠脑子把它给填上了,可能会有点蠢,但再蠢也蠢不过你。”闵岚蹲在装钱的饭盒前,手痒了半天还是只抽了张五十块,把塑料盒拿起来,剩下的钱随手倒在地上,“自己造的孽,给人家养半个儿子还吧。”
大汉愣在那半天没反应,浑身跟刺猬一样狰狞警惕,三观跟认知都处在岌岌可危的崩溃边缘。
小孩倒是忽然警醒,迷迷糊糊地看他妈喊饿,那女人呆了会儿,眼泪又刷地落下来,抱着儿子连磕数个头:“多谢仙姑多谢仙姑!”
“对了,”闵岚走出几步路,又转过头看着这一家人,“我的东西不是那么好占的。”
她对着那大汉冷笑了下:“要不是你老婆分了一半的座位,你儿子的那点福气早就被折在里面了。”
果然堕落了,废半天嘴皮子就拿了五十块——都混到这副样子,就不用再计较难不难看这种事了,穷逼是没有权利好看的。
甩下这几个蠢货,回到小卖铺,盯着那一排烟她的手又在蠢蠢欲动。
努力按捺半天,总算只买了俩面包,老板娘找给她两张纸钞,然后一把钢镚。
闵岚盯着那些硬币半天,面无表情拿了等价的水,塞进挎包里。
她身上不敢留任何金属制物,自那把邪剑觉醒之后压根不肯叫她碰这些东西,以至于她连个顺手的武器都没有。
本来她那把驱邪剑用的好好的,能承受她火爆力量的材料真的很少,石质的太贵买不起,木质的又分好坏,差的承受不住她一击力道,好的比石质的还贵,所以金属的已经够物美价廉了,偏偏邪剑就喜欢作夭,来一柄碎一柄,妈的,自己不让她碰就算了,还不让她碰别的剑,直接逼死她算了。
一边啃面包一边思量该怎么走。
大城市里鱼龙混杂更举步维艰,还都是惹一个带一串的,能在那种地方扎根的玩意儿都不是什么好惹货色,她最厌烦打着规则的旗号跟她讲道理的东西了。
这段时间在穷乡僻壤杀得太爽,以至于她一想到大城市就有些发蔫。
别说由奢入俭难,她赵铭斓也是雕栏画栋锦衣玉食长大的,可到底还是在肮脏地底打滚求生。
掉下恶鬼森狱再硬生生爬出来之后,她已经不介意一切环境,想当年她还是凤凰的时候,还只饮琼脂甘露只栖碧玉梧桐呢,最后还不是身死道陨,连骨头都被炼成了法器?
闵岚往嘴里塞了支烟,安安静静等去魔都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