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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热河 ...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热河,今承德避暑山庄,万壑松风。
      万壑松风位于避暑山庄东北角,主殿坐南朝北,据岗临湖,四周点缀参天古松,每当山中风渡,便闻松涛阵阵,大气磅礴,令人不由心生豪情。

      奕忻站在石阶下,遥望主殿,但见月华如霜,殿门在松柏的掩映下,犹如巨人张开的黑洞洞的大口,等待着他自投罗网。
      奕忻深吸一口气,挥手让赤虎原地等候,便独自一人拾阶而上。

      他走得极慢,极小心,仿佛怕夜深露重,自己会不慎滑倒一般。心中默默地数着台阶:一级,二级,三级……
      有多少年没和四哥把酒言欢了?自从四哥三年前即位,他们之间便再也没有真正的单独相处过。不,也许,不止三年了……
      这两年里,四哥的身子逐渐虚弱,一直携后宫嫔妃与太后在避暑山庄疗养,往来奏章,也好久不见那熟悉的字迹了。

      四十一,四十二……
      其实他也知道,四哥如今精神总是恹恹的,为他代笔的,恐怕是他的生母,孝全皇太后吧!
      那个女人,表面上温和慈祥,可她的目光总是冷冷的,他从小就不喜欢她,讨厌去她那里问安……

      九十八,九十九……
      四哥已经满二十二虚岁了呢,可是从他十四岁大婚至今,却只育有一个女儿。
      子息不旺,宿疾缠身……
      若是四哥哪一天大行了……奕忻苦笑一声,有那个女人在,怕是自己要死在四哥前面的吧……

      一百零七,一百零八……
      这个女人的势力遍植朝野,放眼朝野,也只有自己能与他斗上一斗。
      想到四哥刚即位的时候,帝胤党遍布朝野,太后她一介女流,皇上又非年幼,哪有什么官员肯听她的?
      后来四哥不知怎的,宿疾加重,有一阵子竟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帝后党便仿佛雨后春笋一般,呼啦啦起来一片,且都是以当朝老臣,手握大权的重臣为主。帝胤党没了皇帝的有力支持,又多是些年纪较轻,品秩较低的官员,哪斗得过那些官场老油条?两年下来,帝胤党连番损兵折将,实力大减。无奈之下,自己只得吩咐众人明哲保身,积蓄力量,以待日后反击。
      只是不知道,这最后的一搏,自己还等不等得到呢?

      殿门到了,奕忻抬头看了看楹联,上面写着“云卷千峰色,泉和万籁吟”,笔画舒展,一气呵成,想必当时书写之人,心中定是畅快至极吧!他苦笑一声,抬脚走了进去。

      “恭亲王到!!”由于有咸丰帝事先吩咐,因此小太监见到奕忻后并未阻拦,只是遥遥唱诺着,身子微弓,以示尊敬。

      偌大的回廊,只有奕忻的靴子踏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沓沓”声,和着小太监刚才那声唱和所激起的阵阵深远的回声,伴着他缓缓地向大殿走去。
      他每经过一名宫人,那人便向他躬身行礼,神态谦恭而麻木,好像傀儡一般,不见丝毫人气……

      他不禁颇为落寞地想,若是当年胜出的是他,那么如今他还会为那场胜利而感到开心吗?

      起风了,山上总是时时有风的,清凉的夜风扬起鲜艳的布幔,在奕忻面前轻佻地缓缓招摇着,奕忻不禁闭了闭眼,移开了视线——那轻柔的布幔后,仿佛隐藏着一个幽怨的女子,宽袍大袖,乌发坠地,眼神孤寂而怨毒。

      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从殿内传来,奕忻不由加快了脚步。

      远远的,那一抹明黄色包裹的身躯,仿佛像要被这山间的夜风吹走一般。奕忻上前一步,低低叩首:“微臣,参见皇上!”

      咸丰帝奕宁抬头,淡淡地瞥了眼自己的六弟:“起来吧……”话音未落,又是一阵轻咳,其中夹杂些许从肺部发出的,如金属相坼般的回音。奕忻起身,恭谨地低下目光,不去看自己四哥狼狈的样子。

      奕宁缠绵于病榻已有两年之久,太医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许真的是怪疾难医,也许只是明哲保身。奕宁的病情就这么反反复复,久不活动的缘故令他清秀的面容更加苍白,嘴唇却呈现一种病态的红润。剑眉如墨,那墨如点漆的眸子仍旧清亮无比。
      奕宁自嘲地一笑:“这副身子,也不知还能捱过几个寒暑……”
      奕忻忙上前一步:“天佑吾皇,必当龙体安康,逢凶化吉!”

      奕宁无奈地笑了:“你我兄弟多年,何时竟如此生分了?”

      奕忻低头不答,心中反问:何时?大概是你的额娘登上了太后的宝座,却收回了我额娘的封号,令她郁郁而终那天起的吧!

      奕宁也觉得这话题过于沉闷,遂对宫人们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

      宫人齐齐见礼,口称:“嗻”,便鱼贯而出。

      奕忻待宫人们全部走出,才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四哥。

      奕宁走下睡榻,踱到奕忻面前,轻哼一声,表情倒是十分欣喜的:“你在白河口私自举办团练,对抗英法联军,你当我不知么?”右手却比出了个大拇指,神色间也满含赞赏。
      奕忻语气谨慎而惶恐:“皇上明鉴,微臣并无私心!”说完朝奕宁拱了拱手,似是谢他夸奖,口型却摆出了“叶赫”两个字,意为多亏了叶赫家鼎力相帮。奕宁轻轻点头,双手开合如翻看书本,表示已从奏章中知道。
      奕宁又是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屏退宫人,就是为了给你这个六弟留个面子!天津你不要待了,水师由奕诓接手,你便去甘肃收拾乱军吧!”说完眼睛向上看,满脸担忧,口型开合,摆的是“小心”二字。
      二人又是这般说一套,做一套,比比划划地说了大半天。

      待事情“谈”得差不多之后,奕忻便从怀中小心掏出一包药粉,竭力不弄出一丝声响,倒在了面前的茶杯中,奕宁毫不犹豫地端起茶杯,将残茶混着药粉一饮而尽,然后将茶杯往地上狠狠地一掷:
      “混账东西!”
      奕忻配合地跪下,以头触地:“皇上息怒!”

      眼角瞥到总领太监安德海在门口探头探脑,奕宁遂暴喝一声:“滚!”

      奕忻忙起身,倒退而出。

      安德海轻手轻脚地指挥宫人们将碎片收拾妥当,在奕宁面前微一躬身,等待奕宁的吩咐。

      奕宁无力地挥挥手:“朕累了,歇着吧!”

      安德海轻回一声嗻,指挥宫人们伺候皇上歇息,随即便熄灯退出,只留少数宫人侍立,以防奕宁有何需求。

      待四周重新恢复了安宁,奕宁猛地睁开眼,看着仍冒着青烟的宫灯,嘲讽地一笑,随即好似怕冷似的蜷紧身子,右手探向怀中,手指触到那凹凸的细致的纹路,才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

      安德海望着漆黑的夜空,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他蹒跚地向前走着,他已经不再年轻了,暮秋稍嫌刺骨的山风吹得他双眼酸痛,涕泪横流,膝盖阵阵发疼,像有人用锥子使劲地戳着他。他低着头,慢慢走到河边。
      “嗵”的一声,一把东西被他丢下了水,那些东西很快就沉了底,与河底的鹅卵石相撞,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打了个小小的漩涡,随即便了无踪迹了。
      他叹了口气,谨慎地左右看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唉,老了老了,除了最近经常腰酸背痛,浑身没力气,没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之外,心也软了许多。每当他看到皇上忍受宿疾折磨的样子,总是禁不住一阵心酸:皇上当年,是多么勇武的一个人啊……
      安德海猛地甩了甩头:嗐,瞎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说到皇上,他也知道,皇上和恭亲王之间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水火不容,然而作为一名安插在皇帝身边的眼线,他却不愿意告诉太后,虽然他的妹妹还待在太后的身边。
      “那又怎么样呢?”他苦涩地想道,“身为一个包衣奴才,怎样的结局能算是个好的结局呢?”

      他抬头看了看前面残破的影壁,快走了几步,蹲下身,头靠在影壁上,做出小解的样子。嘴里喃喃着,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皇上今天召见了恭亲王,二人照旧没说多久,皇上就发了脾气,还把一个茶碗给摔破了,把恭亲王给轰了出去。按您的吩咐,奴才把茶碗也带过来了。”
      说着把一包碎瓷放在了地上,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转身离开了。

      ==============================我是史实的分割线===============================

      历史上的孝全太后在咸丰帝奕(言宁)(请注意,读音同“煮”,但私更喜欢宁。。。)十岁时离奇暴毙,后奕宁由奕(言斤)生母静皇贵妃抚养,二人年岁相当(差一岁半),自幼相伴,关系还算融洽。曾共创一套拳法,一套刀法。

      当然,二人自夺嫡之后便互相看不顺眼了~权力果然是灰常强大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热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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