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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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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任阿楚再怎么不愿意,到最后她也只能妥协,踏上了沈家前来迎亲的大红璎珞垂穗马车。
一路上,红绸漫卷,唢呐声不绝,喜庆之声似冲破天际。
坐在马车之上,阿楚似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外边,喧闹不止;里边,落针可闻。
她放下了手中的纨扇,又从衣襟之中拿出了那一条玉坠,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神思不定。
就这般放空了脑子,她很快便是迷迷糊糊地靠在软垫上睡去。
最后,她是被眼前闪过的一道刺眼白光惊醒的。
马车碾过青石铺就的道路,带起一阵接一阵的颠簸,阿楚晃了晃睡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只觉意识混沌,视野模糊,连触目所见之景都是异常陌生。
她眨了眨眼,感到颠簸的马车似是平稳停下,连忙捡起了掉在一旁的纨扇覆于面上。
身旁窸窣声响,是喜娘上了车。
阿楚借着她的力下了车,而后接过了喜娘递来的一方微凉红绸。
透过纨扇,她瞥到了身侧的那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这便是她以后的夫君了,她青梅竹马的沈表哥。
往后,她就是这沈家新妇,再难如以往般畅快了。
阿楚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与他并肩行入了府中。
循旧礼,一对新人拜过天地高堂。
“夫妻对拜——”
阿楚微微折身,与身侧那人相对而立,而后缓缓躬身作礼。
透过纨扇,她看着大理石铺就的光洁地面,心底生了几分异样之感。
只是这感觉稍纵即逝,让她琢磨不透。
礼成后,阿楚就被喜娘和仆妇们欢声笑语着送往了新房。
她手执纨扇,静默地坐在床畔,一直待到了日暮时分。
今日折腾得太久,阿楚这般枯坐着,也渐生了几分困倦之意,故而借着纨扇遮面,她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嘴张得正大时,门外的一阵响动让她顿时间原姿态愣住。
似有衣袂拂动的声音,而随着这些微声落,站在屋内的人也都退了下去。
她和沈表哥的关系,半生不熟的,现在拜堂成了亲,阿楚只觉得尴尬异常。
玄黑织锦短靴碾过地面,渐行渐近,而那人也停滞在了她的身前,高大挺拔的身姿覆下一片阴影,笼罩在她的身上,无形地压迫着她。
阿楚一恍神,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整理自己的仪容。
故而当那人将手搭在扇柄之上,缓缓将纨扇移开时,如黑曜石墨黑的眼底闪过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因为他的新娘子,仪态全无,正血盆大口直对着他。
阿楚一愣,抬眼看他,过了片刻才终是缓过神来,羞赧地收了下巴。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愣在了原地。
“沈表哥?”
阿楚嘴唇翕张,试探唤道。
可是眼前这人,长身玉立如青松般挺直,明红艳俗的喜服加身,却依旧俊美倜傥,而这四遭的红映衬着他如玉的面庞,更在他英挺的眉目间,添了几分艳色。
鬓若刀裁,面如冠玉,剑眉挺秀,眼眸黑沉。
长眉轻挑间,是独属于青年男子的迫人冷峻。
这般模样,绝非是她那个弱不禁风的书生表哥。
阿楚不由得抓紧了身下的锦缎被褥,秀眉紧拧。
这人该不会是采花贼吧?要来毁她清白、坏她名誉?然后让她成为被沈家扫地出门的弃妇,让他们慕家蒙羞?
阿楚心想着,越觉得其中大有阴谋。
她抬眼看着渐渐逼近自己的男子,浑身上下的神经都不由得绷紧,而手上也悄悄蓄了力。
男子身上清爽的气息环绕在身侧,阿楚的眼角余光悉数是那人的痕迹。
如今,那人离她不过半尺,阿楚终于握拳出击,将他给,打飞了。
重物落地的巨大响声,阿楚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情格外愉悦地拍了拍手。
想她慕阿楚出生将门,没有点儿本事,就枉为慕家人了。
对她的这一出,男子是措手不及,双脚腾空的那一刻,身心都是崩溃的。
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有这么一天。
伸手搭上身侧的梨木圆桌,他缓缓站起,咬牙切齿地出声喝止了闻声欲入的仆从:“退下!”
要让人瞧见了他这幅模样,那还了得。
仆从们很听话的没有进来。
阿楚不由得又是一愣。
一定是他们没有听出这不是沈表哥声音的缘故。
一定的。
于是她倏然从榻上站起,小碎步挪动着往门扉的方向而去。
然而男子如飞刀般掷来的清冷目光让她瞬间呆若木鸡地停住。
他的眉眼间染了怒意,眉峰拧起,是玉山将倾的迫人之姿,震得阿楚一愣。
他薄唇轻启,尽力压着心底的怒气,终是吐出一字:“滚。”
阿楚仍旧呆若木鸡。
看着她怂在墙角的模样,男子终于忍不住,似是气极,深吸一口气后拂袖离去。
他的身影渐湮没在沉沉黑夜之中,阿楚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不由得顿了顿。
所以他说滚,是对他自己说的?
阿楚啧啧两声,嫌弃地摇了摇头。
可是她的脑袋晃着晃着,终于是察觉了一丝异样。
若方才那人是冒充沈表哥,那他出门碰见了那些仆人,就不会被认出来吗?
难不成沈表哥和沈家已经……
细思极其恐怖。
阿楚伸手摸了摸手臂,只觉得手臂上一片的鸡皮疙瘩。
三十六计走为上,她必须得想办法逃出去了。
正面的门扉大大敞开着,往外而去,是无尽头的黑夜,这条路,一定行不通的。
故而阿楚提了气,打算翻窗而出。
逃命这种事,宜早不宜晚,只要能保命,什么也别留恋了。
阿楚利落地脱去嫁衣沉重的外裳,然后将头顶那一团饰物取下,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给自己留了一根极其尖锐的簪子。
她这厢方才刚从窗口迈出一条腿时,那厢就有后知后觉的婢子们赶来。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阿楚直接从窗口掉了出去,摔了个狗啃屎。
然而其中一个还沉浸在方才所见的情景之中。
美人坐于窗棂之上,黑发如墨,髻上素净,眉眼清丽,面色如桃。
“林家小姐果然是美若天仙啊。”她幽幽地对身侧的人感叹一句。
可是话音刚落,就被对方的回话震得噤声:“她不是我们家小姐!”
“那你们家小姐呢?”
“定是被方才那人给劫走了!我们还是赶紧叫人追罢!”
窗外的阿楚已然听不到她们二人的对话了,因为此刻的她,以逃命为重。
等她逃了出去,她一定会替沈家报仇的!
她见着快要迎面而来的人,连忙躲进了假山里,暗暗捏紧了拳。
然而不过须臾,她又将手指渐渐松开,欲哭无泪。
这外面都是找她的人,她怎么逃得出去啊?
她今年才十六,美好的碧玉年华,她可不想就这般香消玉殒啊。
阿楚纠结又绝望地咬指甲,两条秀眉都拧成了一条。
正当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逃脱时,一道冰寒却不声不响地贴在了她的脖颈。
是一方匕首,刺骨又坚硬,透过相贴的体肤,如同带着毒意的小蛇,将那份冰凉透入了她的肌理,引发起她心中铺天盖地而来的惧意。
“别出声。”清冷的女声,如同冬日里最为刺骨的寒风,刮过了她的耳畔。
阿楚不由得顿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在了此刻。
阿楚欲哭无泪地闭了闭眼,心中只余八个字。
在劫难逃。
吾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