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全是一派胡言》林七巧

27、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在下，谢氏从瑾，字璟之。”

　　“你记住了。”

　　男子清润的声音，就如同刚入秋的凉风，拂过了她的心间。

　　阿楚不由得一愣，在黑暗之中睖睁了双眼。

　　这个声音……

　　竟然是他。

　　出嫁前夕，他如同落羽般的轻叹：“我也……要娶妻了。”

　　还有初相见时，他的冷声相对：“滚。”

　　不同的声线，却渐渐地重合到了一起，使得阿楚不得不去相信，身前的这个人，就是陪伴了她多年的那个人，也是……令她无比厌恶的那个，谢从瑾。

　　眼前一片黑暗，谢从瑾看不清她的面容，也难以去捕捉她眼底的神情，只得愈发紧握了她的手，去掩饰心底的恍然。

　　他一直都不知道，眼前人便是伴他多年的那个女子，甚至还误会她是细作，所以自见面起，他对她的态度就一直恶劣。

　　可是，她明明就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啊。

　　也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心中一直触碰不到的一抹明月光。

　　如果还是初见，他一定会如这般说道。

　　说出他在心底默默念了许多年的言语。

　　在下，谢氏从瑾，字璟之。

　　你记住了。

　　又敢问，小娘子芳名？

　　阿楚仍旧是愣怔，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嘴唇翕动，却始终未能言语。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如何面对。

　　是该欣喜吗，还是该去遗憾？

　　遗憾眼前这人并非她所想？

　　谢从瑾见她沉默，心中也清明了几分。

　　明明眼前乌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可他却仿佛看见了阿楚不悦的神情。

　　谢从瑾在心底喟叹，手上一松，便将自己的手移到了她的手腕，隔着那一层薄薄的衣衫将她拉住。

　　“现在什么都看不清，怕你走散，只得失礼了。”

　　阿楚摇摇头，可想到他根本看不见，又出声道：“无碍。”

　　阿楚一路被他拉着走，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可心底却又是安定无比。

　　她抬眼看向身前，试图将他的身影在黑夜中勾勒。

　　神思恍惚间，过往的种种都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在没有见到他之前，她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尚还年幼时，他的音色稚嫩，却总爱装作小大人，一大堆的知之者乎地训她。

　　她不悦，就怒了：“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训我？”

　　空气中凝滞了片刻，她都以为他生气了，可下一刻还是得到了他的回答：“因为，我把你当朋友。”

　　他们见不到面，连说话的机会也很少，但这么多年过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对方的存在。

　　不可或缺。

　　她一有什么问题，就会尝试着去问他，譬如夫子考下来的题目，又譬如爹爹刁难她的题。

　　哪怕题目再难，他也能为她一一解答，甚至还答得很好。

　　那时候她就在想，这样一个能答出所有的人，一定异常优秀，世上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

　　可突然有一次，他问她：“如果我一个很敬重的长辈，他犯了很大的错，我该怎么办？”

　　她将肘撑在桌案上，然后托腮想了一阵子，答道：“那……就去指正啊。”

　　“如果去指正会给他带来莫大的灾难，又当如何？”

　　这倒是难倒她了，她死命地咬了咬指甲，终于想出了自己的回答：“既然是他自己的错，那错误的结果，也该由他自己承担。你现在不去纠正，那他就会一直错下去，直到最后，再无法弥补，到那个时候，就不是灾难可以描述的了。”

　　那是她这一生自己答出的最为满意的一次答案。

　　她甚至还为自己这个无比好的答案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她这么长的一个回答，却换来了他良久的沉默。

　　直到他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结束，四下就彻底地静了下来。

　　过了许久，她的确是没再听到任何的响动，她才确定，那的的确确是他的回话。

　　没有表扬，没有夸赞，只一个冷漠的字眼。

　　她生气了，决定以后都不要搭理他。

　　可这一沉默，就是许久过去了，然后就到了他要娶妻、她要嫁人的时刻。

　　无可奈何的一次对白。

　　如今，他们两人再不是隔着时空对话，而是真真实实地相对了。

　　手腕上是他宽厚温润的桎梏，那份温暖透过那一寸皮肤，丝丝渗透入她的心底。

　　然而阿楚却觉得一点都不真实。

　　“真的……是你吗？”她一步一步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的脚步而行，就在她出声的这一刻，他突然就顿住，停在了原地，使得她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四下一片黑暗，故而他的声音就愈发明显：“嗯。”

　　谢从瑾不由得紧抿薄唇，连呼吸都有些凝滞。

　　她会说什么呢？

　　是责怪？还是……简简单单的一声问候？

　　谢从瑾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因为下一刻，就有一道刺眼的光芒刺破黑暗，将整个视界照亮。

　　这突如其来的刺目光芒，使得两人一时间都适应不了，紧紧闭了眼。

　　在光芒刺来的那一刹那，一双温暖宽阔的手覆了过来，遮住了她的眼眸。

　　阿楚知道那是谢从瑾的手。

　　待适应过来，他才终是移开了手。

　　那处遮挡缓缓消失，而他的面容也渐渐清晰在了她的眼前。

　　是比以往的更为明了。

　　剑眉星眸，面如冠玉，背对着光，他的眼便是光源，明亮剔透，恍若星辰。

　　俊美而又干净的少年。

　　因为黑暗散去，谢从瑾也没有拉着她的理由，只得犹疑着松开了手。

　　他比她高了许多，稍稍垂眸才能对上她的眼。

　　“我们走吧。”

　　阿楚低垂了脑袋，闷声道：“嗯。”

　　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虽然明亮了，可却依旧难辨方向。

　　他们这般漫无目的地行在其间，走了许久，总算听闻了除却他们脚步声的其他响动。

　　循着声音过去，他们到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

　　四遭是枝繁叶茂的一片树林，有雀鸟穿梭在其间，鸣啭不息。

　　而枝叶透过一缕缕的阳光，映出地上的一片斑驳光影。而比光影更为绚烂的，是草丛中点缀的各色野花。

　　风过时，花香四溢，空气清新。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到了这样一个地方，但阿楚还是忍不住安逸地闭了眼，深吸一口气，只觉浑身舒畅。

　　就是在这一刻，有箭矢穿过林叶，带过窸窣响动，然后，直指阿楚。

　　而一旁的谢从瑾虽有察觉，但他们的距离到底是太远，根本无能为力。

　　飞速的箭矢直冲阿楚的眉心。

　　而阿楚，也惊异地睖睁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