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全是一派胡言》林七巧

21、第 21 章

　　第二十一章

　　“如果这一切可以重来，在这一次见到他时，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他。”一旁的魏紫冷眼看着被簇拥在火堆前的萧镌，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阿紫姐……”阿楚眨了眨有些酸痛的眼，没能忍住地喟叹出声。

　　她不明白，这样美好的开始，迎来的，会是那般悲惨的结局。

　　篝火旁，是当年那一对看起来无比般配的俪人相对而视。而小小的阿楚就站在萧镌的身旁，拉着他垂下的衣摆，怯怯地看着他们，未曾出声。

　　风声过，天地间就似只有他们二人，这般默默相视。

　　暖黄的火光勾勒出叠影，影影绰绰地落在阿楚的眼底，恍若这世间最美好的剪影，让她不由得有些恍然。

　　不知是过了多久，魏紫终于别开了眼，眼底愈发地冰寒。

　　“我们走罢。”她冷声道，话音落下时，便折身而去。

　　阿楚愣怔片刻，连忙提起了裙摆，小跑着跟了上去。

　　白芒闪过，一时间，两人又走进了一片茫茫大雾之中。

　　模模糊糊中，有喧闹的声音穿破了薄雾，传到了耳畔。

　　似是兵戈相击、怒吼厮杀的声音。

　　待到薄雾散开，阿楚不由得睖睁，看着眼前的画面，缓缓地抬起了手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

　　是她多次从爹爹口中听闻，却从未亲眼所见的战场。

　　哪怕是在梦境之中所见，也依旧如此令她震撼。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尸殍遍横，旌旗胡乱地倒下，触目尽是肃杀的情形。

　　阿楚深吸了一口气，却始终没能鼓起勇气，像魏紫那般冷漠地踏着尸体行过。

　　察觉到她的畏惧，魏紫缓缓回首，看着她冷笑出声：“怕？”

　　闻言，阿楚忍不住垂了眼眸，鞋尖轻点过被鲜血染红的地面，然后下一刻，她终于抬脚，小心翼翼地避过这些战死的勇士，缓慢地跟了上去。

　　魏紫也走的极慢，阿楚稍稍抬首，就能瞧见她单薄瘦削的身影。

　　“你要知道，这些全都是你那个萧大哥一手造成的。他刚愎自用，手段阴狠，为了这一场战争的胜利，连自己的人都舍得推出去。因为他，这场战争才会这样惨烈，这些人才会这样死于沙场，国破家亡。”魏紫的步子极稳，但她此刻轻颤的声音却还是将她此刻的情绪表露。

　　阿楚不由得拧了眉，疑惑问道：“萧大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他的野心，”魏紫的声线又冷了几分，“因为他想自己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顿了一顿，她又转首看她，不知怎地，阿楚似看见了她眼底闪烁的泪光，不明显，却分外地触动人心：“也是因为他的野心，他才会接近我，利用我，又抛弃我。”

　　野心吗？

　　阿楚抬了眼，定定地看着身前的魏紫，心中的疑惑如同滴入清水中的一滴墨，愈扩愈大。

　　走进了城门，又是另外一番肃杀的情景。

　　本该热闹非常的一座城，如今却已经尸横遍野、空无一人。

　　这样空荡荡的一条长巷，清晰地落在阿楚的眼底，让她的心底一阵凄冷悲凉。

　　难道就因为自己的野心，就要连累这么多无辜的人吗？

　　一步步走过去、看过去，阿楚的心也渐渐地坠入了冰冷的深渊，而最后的那一丝侥幸的摇乎不定的火苗，也终于熄灭。

　　阿楚闭了闭眼，只觉呼吸困难，心口处是一阵接一阵的绞痛。

　　她信任了这么久的萧大哥，原来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阿紫蹲下身，怜爱地抱起突然从空荡狭缝中跳出的小狐狸，冷笑出声：“继续看吧，你会彻底看清他的真面目的。”

　　眼前又是一阵白芒闪过，待光芒逝去之后，魏紫将她带到了一间小屋。

　　屋内是萧镌和魏紫的僵持对峙。

　　“怎么？要杀了我？”魏紫被萧镌桎梏在他的双臂与圆桌之间，动弹不得，她长眉一扬，是凌厉的美艳。

　　萧镌没有说话，只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地摩挲过她的眉，道：“不，我要保住你。”

　　他的这番话让魏紫不由得愣住了：“可是你明知道我是陛下的人。”

　　萧镌微扬了唇角，笑容分外自信：“很快就不是了。”

　　魏紫眯了眼，不解地看着他。

　　“跟我吧。”萧镌眼神坚定，眼底的小火苗似乎燃烧到了她的心中。“放下他，跟我走。”

　　“可是我是一个死士，既然认了主，就不会轻易更改。”魏紫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那你就扔下死士的身份，跟我走。”

　　萧镌的声音近在耳畔，一字一句落下时，便如玉石轻击在她的心口，牵引出一阵一阵的悸动。

　　“呵。”如今的魏紫轻笑出声，讥讽道：“也怪我，当初太过天真，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所迷惑。”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

　　魏紫的心防就这样慢慢地，被萧镌一点点地，悉数卸下。

　　转眼间，两人竟已相识了几个月，到了元夕。

　　那是前朝，即北越成元十四年的正月十五。

　　虽然在战乱，可百姓们还是怀着最虔诚的心愿，点起了花灯。

　　护城河畔，魏紫矮下了身，将手中的莲花灯轻轻地推入了水中，看着它远去的方向，微微阖了眼，抱手祈愿。

　　可突如其来的一把声音，却让她骤然一惊：“在许什么愿？”

　　魏紫被吓的险些站立不稳，坠入了河中。

　　也幸好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身旁人的胳膊。

　　她在慌乱之中抬眼，正对上一双温柔含笑的眸子。

　　下一刻，就有一只坚实的手从她的身后绕过，然后扣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带了起来。

　　魏紫没能反应过来，就与他近距离接触。

　　一时间，两人靠的极近，鼻尖轻擦而过，呼吸交缠。

　　魏紫似乎还清晰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完全地将她包围。

　　这让她不由得一怔，下一刻就用力，想要从他的怀中挣脱。

　　然而两人之间到底有差距，魏紫动作良久，也终是无果。

　　挣扎累了，她也放弃了，就这样任他桎梏在怀中。

　　她抬眼瞪他，漂亮的眼眸里含了几分愠怒：“你还要抱多久？”

　　萧镌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轻笑道：“天这么冷，你又这么暖，我自然要多抱一阵。”

　　闻言，魏紫忍不住又是一阵乱动，她愤愤道：“你放开我，再不放手我就喊非礼了。”

　　萧镌看着她，明亮的眼眸微弯，好似有星辰的光芒坠落其中，令对上他眼的魏紫不由一怔。

　　“我不放，你喊。”他如是说道。

　　“无赖。”魏紫拧了眉，从牙缝之中挤出这两个字来，然而手上却再无动作。

　　对于她反应的变化，萧镌自然有所察觉。

　　感觉到她的顺和，他嘴角上扬，眼底的笑意是愈发浓郁，连搂住她腰肢的手，也不由得增了几分力道，他想要将她深深地揉进自己的体内，可却又怜惜她的娇弱，到底没有太大力。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魏紫终是开口:“我考虑好了。”她的声音细软，如果不是因为靠的近，萧镌几乎难以听闻。

　　她的这句话使得萧镌浑身一震，令向来都杀伐果断的他生了几分惧意。

　　“我选择……抛弃死士的身份。”

　　跟你走。

　　一时间，萧镌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缓缓送开了她，然后定定地将她看着，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正其时，一簇烟火绽放天际，巨大的炸裂声将他狂烈的心跳声掩去，而天空之中的斑斓色彩，也将他的眼眸映得愈发明亮。

　　“当真？”

　　魏紫噙着浅淡的笑意矜持点头。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这将是她这一生所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魏紫就这样，背叛了当时的皇帝赵煜成，成了萧镌的人。

　　因为她的决定，萧镌喜不自禁，下一刻竟是一把扣住了她的腰肢，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原地旋起了圈。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魏紫被他的这一动作惊的不轻，搂着他的脖颈不敢松手。

　　萧镌也是难得失态，将她放下之后，眼底的笑意是再也掩不住。

　　他说：“谢谢你，愿意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魏紫别过头，只静静地看着被各色河灯映照得明亮潋滟的河面，默默不语，脸上渐有红晕升起，灿若桃花，明艳动人。

　　她在看景，心却在与他对视。

　　两人就这么静默着，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这静默才终于被打破。

　　一只毛色漂亮的小狐狸突然冒了出来，扑倒了萧镌的怀里，亮了爪子要抓他。

　　也幸得萧镌动作迅捷，将小狐狸提了起来，才免于受伤。

　　“萧大哥！”小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可在此时却带了几分愠怒。

　　小阿楚略有些气恼地小跑到他的身前，蹦跳着想要从他的手中夺过那只小狐狸，可她到底还是太小，使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蹦到他的身前。

　　而那只小狐狸也不安分，乱舞着爪子不肯罢休。

　　萧镌看了看小狐狸，又看了看小阿楚，无奈地摇头：“阿楚，这样野的小家伙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小阿楚瘪了嘴，道：“小狐狸才没有野呢，它之前乖着呢，一定是你长得太吓人了，它才要挠你！”

　　小狐狸依旧张牙舞爪着，让萧镌实在是不相信将小东西交给她。

　　正犹疑着，一旁的人儿便轻轻地从他的手中将小狐狸抱过。

　　小狐狸到了魏紫的怀里，依旧躁动着，可它的攻击性好像只对着萧镌一人，并没有伤到魏紫一分一毫。

　　萧镌见状，不由无奈笑道：“大抵是我身上杀气太重，这样有灵性的小家伙才会对我这般。”

　　小阿楚听了，哼哼两声，就要踮脚去摸那小狐狸。

　　魏紫贴心地矮下了身，任她去顺毛。

　　万家灯火映照过来，细细地勾勒出三人的身影，分外和谐。

　　阿楚永远都记得那个场景。

　　因为那是多年前，她离开萧大哥和阿紫姐的，最后一次相处。

　　萧镌在军中的事务繁忙，因此一直无暇送她。

　　那日，有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前来，称可送她回去。

　　起初，萧大哥和阿紫姐顾忌着他是生人，并不愿将阿楚交给他。

　　然而道士拂尘轻扬，云淡风轻的一句话顿时就让他们二人改了主意。

　　“贫道清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