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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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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沉沉黑夜之中,阿楚的眼眸是格外的清澈明亮,好似夺了璀璨星辉的粼粼湖面,清晰地映着她手中的那一块小小的玉佩。
顿了良久,她才终于眨了眨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然后将玉佩又放进了衣衫之内。
玉佩上染了夜的微凉,此刻毫无阻隔的贴在她的心口处,让她的心底也是一寒。
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逃离这里、见到爹娘?
越想着,阿楚的脑中便越乱,直至最后,所有的神思竟如同乱麻般缠绕在一起,让她再难以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罢。
阿楚深吸了一口气,阖了眼眸。
再次睁眼时,天边已经大亮。
初晨的曦光斜擦过菱窗,翻飞而入,洋洋洒洒地将靠窗的桌案朦胧,细细勾勒出它的轮廓和花纹。
阿楚睡意朦胧地揉了揉眼,然后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原本她是打算行至窗前好好看看外面的景色的,可方才站起,门扉便是咯吱一声被人推开。
是霜白。
阿楚将视线停留在门前的女子身上,向她浅浅一笑。
“小娘子今日起这么早?”霜白端着托盘轻笑而入,随后细致地将物什摆放在她跟前,服侍她盥洗。
阿楚这才刚醒不久,整个人都是怏怏的,只阖上眼任由她摆弄自己。
帕上带了温热的湿意,细细地摩挲过她的脸庞,将她紊乱的神思也渐渐捋平。
阿楚不由得为这片刻的舒适松了微蹙的眉头。
惬意地吐出一口气,她顿时觉得胸口处的闷意也是散了不少。
“霜白,”她眼眸未睁,慵懒地出声唤道,“今日是何时了?”
霜白看了看阿楚如同蝶翼微颤的眼睫,噙了笑意柔声答道:“七月初二了。”
七月初二?
她是六月廿三那日出嫁的,现在竟已是过了十几日了。
阿楚的心里又是一阵惆怅。
再不回去,娘今年做的桂花糕就要被小弟和大哥抢光了。
想着桂花糕,阿楚忍不住又是长长地一声喟叹:“霜白,我饿了。”
闻言,霜白禁不住一愣,而后掩唇一笑:“小娘子再等等,我这就去为你准备早膳。”
阿楚睁了眼,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日子是要过的,东西是要吃的。
回家这种事儿,还是要吃饱合足、有力气了再来好好地从长计议。
可是此刻阿楚看着眼前的一盘糕点,又是失了食欲。
还是娘的手艺最好。
不过这侯府的东西再难吃,阿楚也是咽下去了。
用过膳之后,她状似无意地走到了门口,然而她这还未踏过门槛,便被突然从两边横亘而出的长|枪惊得连连退了好几步。
“侯爷吩咐过,不能让你踏出这房门半步。”守在门口左边的侍卫面无表情地说道。
阿楚顿了,下一刻便是撩了袖子,一掌向他拍去。
她的力气是真的大,速度也是真快,以至于那个侍卫突然腾空而起,而后重重坠地唉哟痛呼,也都还没能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她的所有举动还是全部都落在了右边这位大兄弟的眼底。
他可是亲眼所见,眼前这个身材娇小的小姑娘,扬手一扇,将那位大汉打飞的。
右兄愣愣地看着阿楚,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阿楚懒得搭理他,十分利落地拍了拍手,然后扬了下颔,面不改色地说道:“跟你们侯爷说,我偏是要出去。”
再然后,就提了裙摆,张扬地往院内行去。
直到她的身影快要拐弯没入那一丛碧绿青藤,右兄才终于缓过神来,大呼道:“犯人跑了,快追!”
右兄声如震雷,吓得只想出门好好放松一下的阿楚忙是拔腿就跑。
“站住——”因为右兄的呼唤,侍卫们从四面八方悉数涌来,将她团团围住。
阿楚被这阵势吓到了,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她就只是想出门散个心而已。
因为有了方才的经历,右兄忙是出声提醒道:“大家小心。”
不过他的这声提醒还是晚了一步,下一刻,便有树叶被折断以及男子的痛呼声一同响起。
阿楚打出了这一道缺口,也再未做停留,趁他们惊异出神的这一刹那,又眼疾手快地往那边冲了出去。
七月的院中,依旧是林木葱葱,尚有不知名的姹紫嫣红点缀于一片葱郁之中。
阿楚疾跑而过,惊起一丛蝴蝶。
池塘内是碧叶田田,新荷初绽,清新的荷香四溢,沁人心脾。
阿楚绕过这一潭池水,边是疾跑着边是气喘吁吁地往后看去,想打探一番情况。
然而就因为她的这一举动,就也没能察觉前边拐弯处的情景,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的脑门撞上一方胸膛,然后不可控制地重重地往后栽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吃痛地捂住后脑勺,阿楚拧了眉抬眼向身前看去。
触目的,是一人宝蓝色的衣摆,刺绣锦缎,细腻的光泽如同月光般柔和。
再往上,是束着白玉带的精瘦腰肢、衣襟轻缚的胸膛。
阿楚不由得愣了,该不会……是那个世子罢。
她噎了一噎,终是抬眼对上了那人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
果然。
谢从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微勾了唇角。
背着阳光,他的眼眸异常明亮,而他的笑容,甚至比他身后的暖阳,还要炫目上几分。
阿楚定定地看着他,不由得一愣。
身后的侍卫适时追了上来,然后一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两边紧锢住她的胳膊。
谢从瑾看着眼前狼狈的场景,意味不明地挑了眉,而后折身向身后的那人躬身请罪:“粗人不识天威,冒犯了陛下,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阿楚拼命地挣扎,不适抬眼间,才看到背对着她的谢从瑾身后还有他人。
看到隐在谢从瑾身后的那一角玄黑衣摆,阿楚又是拼命挣扎了一番,终是在他人百般地阻拦之下侧过了脑袋,看到了那人的模样。
是一个近于天命的男子,双鬓染了些微霜意,可是玄黑锦袍的映衬之下,还是隐隐能窥的他少年时英俊的模样。
眼神犀利如鹰,剑眉飞扬入鬓,眉头微蹙间,是不可侵犯的巍巍尊仪。
在对上那人的眼眸时,阿楚禁不住愣住,只觉格外的眼熟。
她放弃了挣扎,在被侍卫们拖坠着行了好几步,有电光火石在她的脑海闪现,直至这时,她才终于是惊呼出声:“萧大哥!”
是幼年与爹娘失散时,他地相遇的萧大哥。
恍然忆起,阿楚是挣扎得愈发厉害,这一次,她几乎是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挣脱了身后侍卫的桎梏,然后跑到那男子的身前,上下打量着,溢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萧大哥,真的是你!”
时至今日,已是过了七年了。
她终是再遇到了她幼时的恩人。
只是,这才不过七年,怎么萧大哥的变化这么大?
七年时间,竟然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么?
鬓发微白,眼尾细皱,分明就是和她爹爹一般的知命之年了。
男子低眸细细看着眼前的女子,微微蹙了眉。
半晌,他才终于看出了那个小女孩当年的清秀模样。
“你是……阿楚?”声音沉稳,虽不如当初明亮,可的的确确,是当年的那个萧大哥。
一时间,阿楚是又惊又喜,拉着他的衣摆,笑的有些不知所措。
侯府的一众皆为眼前的这一幕惊住。
这个男人,可是大宣的九五至尊,巍巍威仪,不可侵犯。
可是,却成了眼前这个小娘子口中,亲昵的萧大哥。
一旁的谢从瑾拧了眉,看着眼前称呼兄妹、却形似父女的二人,试探问道:“陛下与这位小娘子认识?”
久别重逢的欣喜让年近半百的帝王忍不住笑开,眼底的那份薄冰融去,只留下了如邻家叔父的亲和。
萧镌感慨万千地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子,笑道:“这是朕多年前所救的一个小孩儿,没想到时隔乱世多年,竟还有再见的时日。”
与阿楚初次相遇,是在前朝北越的永宁十四年,那时她才不过七八岁。
如今,是开国的第十七个年头,距那时,已是整整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天下更迭,兵荒马乱,没想到他们竟还有再相逢的时日。
恍然间,萧镌的脑海之中回旋起多年前听人所言的一句话。
“若他愿回,自会归来。”
所以阿楚,是回来了。
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萧镌的嘴角微扬,眼中也似有温柔的波光粼粼。
然后,他们能有如今的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