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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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小河一个人喝了很多酒，一直到大婚，小江都没有跟她见面。
大婚那日，谢府传来消息，谢明珠不知所踪。
新娘失踪之余，随之而来的，还有谢太傅一家谋逆通敌的罪名。
证据确凿，谢太傅夫妇被官兵当场抓了起来。一场婚宴，顿时变得天翻地覆。
谢明珠下落不明了好几日，小江整日借酒浇愁。后来谢太傅一家因为谋逆之罪被处以绞刑。
这一切的变故，幕后都是五皇子。五皇子早与谢太傅有过节，此次抓到了谢太傅的蛛丝马迹，便开始致他于死地。
而这一切，小河是知情者。
小河回到柳府时，小江一句三日没有出过房门。
三日没见的小江变的极其憔悴，脸颊和下颌都已经泛出了青色的胡茬。
小河欲将他手中空了的酒壶取走，却被他挥手拦开。
“出去。”
他并不想见到她。
小河默默的蹲在他身边，看着他一言不发。
小江面色有些不耐烦，“我叫你出去，没听见么？”
小河问：“你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讨厌我了？”
小江瞥了她一眼，神色依然是如常的冷漠，“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会，你走吧。”
小河站了起来，没有要走的意思。
沉默了片刻，她只问他：“你很喜欢谢明珠，是么？”
没有得到小江的回答，小河无声勾唇，眼里却是难掩的落寞。片刻，她继续对他说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让你见她。”
此言一出，小江黯淡无光的眼神立刻泛出一丝光彩。
“你知道明珠在哪里？”小江突然想明白，“是你干的对不对？你把明珠怎么样了？”
“她还好着。”
小江嗖的一下站起来，因为起身起的太急，眼前有些模糊。
小河下意识想要扶他，但手里的动作只是僵在那里，并没有真的去搀扶。
他那么讨厌自己，大概……不想再让自己触碰他吧？
“你说吧，明珠在哪里。只要你们能放过明珠，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如果我要以谢明珠的平安，换你娶我呢？你愿不愿意？”
小河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内心的挣扎。
可他还是说了句：“好，我娶你。但你要让我见到明珠还好好活着。”
——听到这句话从小江口中说出来，恍然如梦。
她一直都希望的结果，如今终于实现了，可于她的心，却意外的没有半点波澜。
最终小河带着小江，偷偷前往城郊十里之外的村落。
谢明珠一直被藏在这里，并有人负责看守和照顾。
小河看到小江在见到数日未见的谢明珠那刹那眼中的悸动和喜悦，她突然想起，当日他在王府与她相认之时，也是这般模样。
可这样的小江，永远都不会再为她出现了吧？
——
谢明珠安然的坐在院中，看到小江的出现，也只是愣愣的，静的与当初那个活泼爱笑的谢明珠大相庭径。
她的眼神透着陌生。小江终于发现，她似乎不认得他们任何人，连样子，都有些痴傻。
他愤怒的质问小河：“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小河对此一切根本没有解释，而是问道：“如果是我让她变成这个样子的，你会如何？”
小江垂在两侧的手颤抖着，攥成拳。
小河微笑着云淡风轻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会杀了我？”
小江痛心的看着她，“小河，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模样？”
——什么时候？
她自己也说不清。
“即便我变了，但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小江听着她的话，觉得有些好笑。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如今的我，连我自己都嗤之以鼻，我已经不是曾经的小河了，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小河看了眼痴傻的谢明珠，接着说道：“她的头被撞到过，所以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小河，我原本以为，无论你怎么变，都不会变成令我心寒的样子！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伤害明珠。”
小河并不打算解释。“那真是令你失望了。”
她看到小江看着她的目光陌生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无声一笑，心底寒凉。
谢明珠如今是罪臣之女，小江终是不能将她带回去，只能藏在这深山之中，着信得过的人照看。
小江答应了小河的要求。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
——
小河知道，她跟小江再也回不到过去。
小河远远的看着山下茅草屋前的男女，却始终没有过去。
“一个月了，你每天都在这里看着他们。”身后猝然响起一道陌生男人的声音，“为什么不过去？”
小河没有回头，只是恹恹的回了句：“这是他们的幸福，我过去，只不过是多余。”
“值得吗？”身后的人又问了句。
“不知道。”
听到小河的回答，陌生男人笑了一声，笑的没有什么感情：“你一直都在意气用事。”
小河听罢，才终于回头。
站在她身后的，是个白衣黑发的男人，只是他戴着斗篷，小河看不出他的样貌，只从声音和身形看的出这是个年轻男人。
“你又是谁？”
男人回道：“一直看着你的人。”
“看着我？”
“嗯。”男人颔首，“看了你十年的人。”
小河笑了笑，只当男人是个疯子，“可我不认识你。”
男人走到她身边，望着山脚下喂饭的男女，“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救谢明珠？”
小河柳眉轻轻一簇，看着男人的目光也冰冷了几分，“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我刚才说了，我是看了你十年的人。”男人迎风而立，负手在后，“ 你如今所做的一切，到头来，都只会害了你。”
小河垂眼，她何尝不知？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早就是众矢之的了。
最后，男人给了她一只银铃，“想见我，摇动这只铃三下，我就会出现。”
小河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那只铃铛。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斗篷下的脸若隐若现，“你就叫我烟吧。”
“烟？”
“浮华俗世中，不知归宿的烟。”
男人最终化为一缕烟，消失在小河跟前。
谢明珠，的确是她拼尽全力保下来的。
五皇子是何等精明的人，他知道这个事情，但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因为这是小河的要求，小河要求，他不能伤害这两个人。
五皇子并不能反驳小河的要求，一旦他的把柄被公之于众，他将会失去现在的一切。
经历了许多的小河，早就懂得如何保全自身，先发制人。
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没有错，她曾经认为，她是小江心中竟最重要的人。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小江与小河约定，只要谢明珠好起来，他就娶她。
小江问过小河，得到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到底有什么意义。
小河笑而不语。
曾经是有非比寻常的意义的。但那时，她不认为那是一具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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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一个月后。那日晚，小河在五皇子送她的别府里准备洗漱就寝，身后的侍婢正要为她宽衣，便被人一剑刺中了心脏，连呼救都来不及。
小河听到动静惶然转身，便看到侍婢的胸口被剑尖刺穿，随之，那柄剑被人狠狠往后一收，侍婢胸口的血立时喷溅在小河的脸上。
小河瞠目，侍婢倒下去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站在那后面，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阴冷的可怕的谢明珠。
她慌乱的退后，脚绊到台阶，坐在了地上。
此时的谢明珠望着小河的目光锐利的如同一把利刃，原是痴傻呆滞的眼眸此刻早已被无尽的仇恨取代。
谢明珠其实一直都没有痴。
“柳河。”谢明珠缓缓提起还在滴血的剑，声音里蕴藏着无穷的恨意，“我要你陪葬。”
小河看着越来越近的谢明珠，只不过是片刻的慌乱，便恢复了镇定。
这些年的遭遇，让她对生死再也提不起任何的波澜。
“谢明珠。”小河嘴角漾起一丝决绝而妖冶的笑，语气淡若清风，“今日即便死在你手里，我也认了。起码，我得到了我的哥哥。”
谢明珠持剑的手微微一滞。
她冷笑：“你只不过是用了下三滥的手段。即便你如何要挟他，他的心，永远都不会在你那里。”
小河并不介意这番话：“就算我死了，也会是他心里永远都抹不去的一道痕迹。”
谢明珠的脸色越来越沉，胸口因为愤怒而微微起伏，她在忍。
突然，谢明珠脸上划过一丝诡异的笑意。
“是吗？柳河，如今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我怎么可能让你永远的印在柳江的心里？我要让你，”谢明珠靠近她，蹲在她的跟前，与她只有半步之遥，“永远成为柳江最恨的人——”
不过眨眼的功夫，谢明珠便抓住小河的手，将那把原本要杀小河的剑反刺入自己的胸口。
小河对谢明珠突然的举动根本来不及作出什么反应。她只看到谢明珠对她笑了。
随着，屋内响起小江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
“明珠——！”
那一刻，小河明白了。
谢明珠牢牢握住小河的手，身子又往前倾了倾，让那长剑又凸出一寸。
她附在小河的耳边：“我会让柳江，亲自杀了你，为我报仇。”
小河怔怔的听着她的话。直到小江飞奔而来，看到她握着刺穿谢明珠胸口的剑柄，怒火蹿遍全身，他拎着小河的手，将她狠狠的摔到了雕着纹饰的柱上。
小河滚落到地上的时候，喉头一阵腥甜，一口血吐在地上。
抬头，便是小江慌乱的抱着奄奄一息的谢明珠，颤抖着，眼神紧紧的盯着怀里的人。
那样的神色，就像即将要失去一件唯一的至宝一样。
谢明珠是小江的至爱，而小河不是。
谢明珠满是血的手握住小江的，气息只出不进，却还是拼了命，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为我报仇……”
谢明珠咽气的那一刹那，小江失心了一般，一遍遍的喊着她的名字。
“明珠，明珠……”
“明珠，不要死，我求你，不要死……”小江睁圆了眼，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谢明珠，好像生怕自己会错过什么一样。
小江呼唤了谢明珠很多遍都没有得到回应，才终于相信，谢明珠已经死了。
那个往日里总是笑得明艳活泼的女子，总是喜欢围着他做些没头没脑的女子，总是脾气大却真诚善良的女子。她已经彻底离开他了。
“……啊！——”
那是小河头一次看到小江哭得如此痛苦。
就像，
剥夺了他所有的一切。
后来，这样大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府内的守卫，以及五皇子。
小江被关入了大牢。
谢明珠的尸体被他紧紧抱着，一直都不肯放手。即便是几个人都无法将他们分离。
几天下来，谢明珠的尸体已经上了尸斑。
小河期间来探望过几次，小江依然是坐在干草上，抱着谢明珠一言不发，甚至水米不进。
小河来了好几回，只是静静的站在牢门外看着他，一站就是一个时辰。
她有的时候，会回忆小时候。
这一切，是她自作自受。
她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从来都不知道。
某个夜晚，小河最终还是选择见那个叫烟的男人。
摇铃三下，男人果然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跟前，甚至她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来的。
男人一直戴着斗篷，她看不清他的面貌。
但她不在乎这些，甚至不在乎烟到底是什么人。
“烟，你可以帮我什么？”
男人答：“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小河望着天上的残月，笑了笑：“我想回到八年前。被马贼抓住的时候。”
男人静静的看着她。
小河继续道：“如果回到那时候，我一定拼命挣扎，就算是死，也不会跟胡人走。”
这番话说的云淡风轻，却包含道不尽的苦楚和悲哀。
“但我知道，这不可能了。”小河更像是自言自语，她有梦，却也知道现实。
“那现在呢？”
小河侧首，“什么？”
“现在你要做的事情，为了什么？”
小河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烟，你说你看了我十年，那你能不能给我说说，这十年，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男人沉默了片刻，却道：“你相信我说的？”
小河笑了笑：“对于我来说，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值得相不相信的了。又或许，你只是我的一个梦吧。”
“梦？”
“对。”小河闭着眼，迎着夜风，“是我幻想出的一个梦。”
男人顿了片刻，答道：“不是。”
男人隔着斗篷望向小河：“我不是你幻想出的一个梦。”
小河睁眼，愣愣的望着男人。晌久，回道：“好吧。”
沉默了一会，小河继续说道：“那……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男人却似乎早就猜出了接下来她要说的事情：“我知道。”
小河觉得诧异，“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
——
在小江被关进大牢的第七天，他终于支撑不住虚脱的身体，昏倒了过去。
可是醒来，却已不在皇子府的牢房。
他在一处极为偏僻的山洞里，山洞中还有其他人。
他坐了起来，身体因为几日水米不进而变得虚脱，一时头还有些昏沉。
此时，一个中年身形高瘦的男人端着一些食物走了进来。
小江认得他，以及这些人。
“殿下。”那人将食物放在一边，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怎么是你们？”小江对自己的现在的状况无法理解，“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解释道：“是我们将殿下从牢中救出来的。”
小江听罢，坐直了身子，眼中失了神：“你们找了我那么多年，只是为了让我报当初的杀母之仇吗？”
——小江并不是柳江，而是晋国当今国主的三皇子，二十多年前，宠冠后宫的向贵妃之子。
当时的皇后嫉妒向贵妃独得王宠，便在其生下皇子后，将其毒杀，所幸向贵妃让贴身侍女带着三皇子从密道逃走，才让三皇子幸免于难。
当今太子为已故皇后所出，天资平庸，胸无谋略。皇上垂暮，对诸事早已分心不暇，如今的朝政，已经被五皇子一点点收拢于鼓掌。
而这个中年男人，是向贵妃的亲堂兄，当时晋国的骠骑将军。向贵妃死后，他便遭遇皇后亲信的陷害，于是便用假死逃过一劫。如此多年，召集了向家的亲信以及曾经的部下，寻找失踪的三皇子，有朝一日，卷土重来。
向将军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小江冷笑了一声。“当初他不信我母亲，如今，是自寻苦果。”
“殿下，你是皇子，决不能有消极的心态。晋国的希望，全部都在你身上。皇上现在被五皇子掌控，一旦五皇子得到传国玺，那么日后的困难，可想而知。”
从柳江来到晋国，一战成名时，他便追踪到了他的踪迹，知晓了他的身份。他不下几次劝他，重归王室。可这位三皇子，却无心王权。
小江沉默了一会，只问了句：“明珠呢？”
向将军回答：“属下将谢姑娘葬在了后山。”
后来在向将军的带领下，小江去了谢明珠的坟前。
他站了很久，沉默了很久。
“那便准备吧。把失去的一切，都拿回来！”
向将军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做了这样的决定。
一个被剥夺了所有一切被打入谷底的人，要么彻底坠落，粉身碎骨再无痕迹。
要么，就是破开一切氤氲，得到从未有过的新生。
作者有话说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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