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来了小姐姐》重帘藏花

54、好个宠妃

　　先帝创业初成便崩卒，今上匆忙登基，这些年安抚朝政，发展生产，虽说还不到四夷宾服，万国来朝的境界，但却创作了战乱伊始难得的歌舞升平。这样的君主可能生活上不是很检点，但又怎会昏聩？柔佳还是有信心的。

　　而皇帝竟然好似听到了她这升斗小民的心愿。他看看柔佳捧出的东西，不接，却问“皇后，宫中织造现都在你那里吧？”皇后急忙点头应是：“我这就叫人。”明德帝摆手：“李喜喜，你去”

　　这是皇帝身边第一亲信总管，他代表皇帝，那叫来什么人，做出什么评价，都不会有人说不公平了。

　　齐元珠顿时刷白了脸。怎么会……变成这样。姐姐？她扭头去看齐丽妃。丽妃显然也很意外。她已赢了太久，被皇帝偏疼太久，几乎忘却“讲道理”“按规矩”是什么滋味了。

　　很快，便有宫中织造匆忙赶来，明德帝点头示意，柔佳便将手中物品，交予他们。这些人拿着这两个物事细细翻看，又交换眼色，似乎又在琢磨如何措辞。有的还时不时拿眼观望这里各位主子，个个慎之又慎。柔佳忽然猜到皇后为何要去宫外寻师傅，这些人虽是宫中大针黹，但却处在各种势力之中，一则是保身为要，二则要区分阵营。未必为皇后尽心。

　　明德帝自然也看出了这点，怒道：“要说便说，交头接耳作甚！自己绣不出，需要宫外寻人倒也罢了，如今别人的绣品，也没有决断力了吗，朕养着你们何用！”

　　这话一出口，众人惶恐跪下。不是他们不说，实在是不好说。单是那个半成品，已可从构图走线上看出绣娘功底，配色和手法更是绝妙，但这上面却有一个大大脚印，肯定是被踩的。若是这样的都被嫌弃，那什么才算是好的？

　　而且这绣娘的身份实在尴尬，若说她不好，便是说皇后没眼光，若承认这手艺绝好，那踩了活计的，不就是恶意滔天？

　　柔佳不意这宫里人说句话都这么难，见状，故意轻轻叹了口气，“哎陛下，您还是莫要为难他们了。”

　　明德帝冷笑：“我看是他们自己技不如人，所以羞得不敢开口”众人更是面红耳赤，终于有个人越众而出，鼓着胆子道：“陛下明鉴，这确实是上上之作，小的看来，绝对有参与陛下云州图画绣品的功力”

　　齐元珠慌了。这些人，平常都是白拿姐姐的好处的吗？自打他们进了皇后长秋宫办事，丽妃就没少做小动作，这事到临头，装什么正直？

　　“绣娘，我问你，既然是好东西，这脚印又是为何？”明德帝皱眉看着那绣品，雪白的绢上，一个黑褐色的脚印格外刺眼。柔佳若有所思的看了齐云珠一眼，她还未换鞋子，正是昨日穿的那一双。

　　“陛，陛下，这是我不小心踩到的。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呀。绣娘拿不稳绣绷子，只能说明她哪怕有功夫，也不尽心。”齐云珠急忙分辨，甚至没看到丽妃使给她的眼色。

　　明德帝皱紧了眉头，有些不悦了。丽妃暗道不好，明德帝向来都是只会在长秋宫不悦，到这里都是叫她哄的高高兴兴心满意足的，难道这次真的要抓瞎？她受宠，也是摸准了帝王癖性，这是个自负又确有自负实力的男人。只有他使唤天下人，最忌讳别人大胆竟要牵着他鼻子走。除非，他愿意宠着，满足你无关痛痒的小聪明。

　　“呵，一个个白食俸禄，不干正事，脑子和手段不用在工作反而用在揣测主子心思上，朕是要养一帮干将，还是要养一波苟且之人？”他拿过那张字据看了看，冷笑道：“丽妃，你的妹妹也很有想法啊”随即又交给了那个针黹师傅：“念，念出来”

　　“齐国公府齐云珠大小姐，今要云肩一副，要求有照水金莲一对，彩丝线绣成，莲下锦鲤一双，莲心蜻蜓一只，鸳鸯鸟一飞一游……自即日起开工元宵节前交出成品，否则便贱称自己为无知小人，于齐二小姐云珠磕三个响头，并离开京城，从此不许出现。“大师傅念到后面，已经是汗流浃背，这，这怎么完成的了？

　　齐云珠已经有些茫然无措了。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不是应该很快就结束，以她和姐姐的胜利收场吗？往日，也不是没有贵女与她发生争执，也不是没有闹大过？但哪次不是以她和姐姐的胜利告终？哪怕是董相之女董好月也不例外。怎么今日这小小绣女，低贱技工，竟然占了胜场？

　　明德帝微微冷笑，不怒自威，他问那大师傅：“你在宫里针黹上呆多久了？十几年了吧？这样的工作你可做得到吗？”大师傅汗出如浆：“臣实实的做它不到”

　　这个时候，当然要说实话了，不然皇上来句“那你做来朕看”岂不是要死要死。

　　“连朕的大师傅都做不到，那我来问你，”皇上瞄准了柔佳：“你是何等愚蠢狂妄，签下这等字据”

　　柔佳拜倒于地：“民女实实反抗不得。民女卖手艺的契约在齐二小姐手里”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真相已揭露的差不多。在场人心知肚明，这可怜的小绣娘就是被齐云珠给恶意欺负了。太子更是忍耐不住，当先迈出一步：“父皇，如今你也看明白了，果然是国公府仗势欺人，哄赚绣娘，故意给母后使坏，要耽误陛下的事情”

　　柔佳微微挑眉，心道这太子虽然话不多，却能落到实处，被袁牧之几语点醒之后，真是灵巧多了。

　　丽妃娘娘一见不妙，眉头一皱，当即在背后轻轻踢了齐元珠一脚。齐云珠急忙跪倒：“陛，陛下，臣臣女知错，但……”小心翼翼的看了丽妃一眼：“臣女是有，有苦衷的”

　　丽妃果然受宠多年，要机智许多。她也已跪下，双手压地，匍匐下来，头上钗环叮当，委顿地面，发出极好听的声音。满室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去。明德帝最看不得的，就是丽妃这娇袅不胜的模样。“如今看来，确实是臣妹行事莽撞，臣妾作为长姐，教导无方，臣妾有罪”丽妃抬首，盈盈一双眸子，含羞带屈：“但那蓄意害陛下事情不成的罪名，臣妾却实实的担当不起”

　　柔佳看到这一幕，不由瞠目结舌，心里暗暗服气，难怪都道奸诈之人必有三分手段三分智计，自她进入殿门，丽妃的由娇媚慵懒变得倨傲得意再变得如今的娇滴滴，她对皇帝，对皇后，对下人，乃至对妹妹和看上齐柔佳都可以换上不同的腔调神情，切换自如，又不会割裂到让人难受，真是极有本事……有本事到让人掌心发痒，恨不得用她如花面庞试试自己的巴掌。

　　“陛下，请听臣妾分辨一二。”她一双秋水眼，勾子似得看着明德帝：“陛下，臣妾的妹妹只是行事欠考虑，嘴舌又笨，不懂讲话。但您想想，我们齐国公从大到小，哪个不是对陛下忠心耿耿？臣妹早进宫与臣妾讲明，是当日在裁云坊见到的这个绣女，她言语倨傲，持才放旷，并不把皇家规矩放在眼里。臣妹私心想着，这样的人，怎能能堪重用，若是弄坏了陛下的绣品图画，她的死活是小事，毁了陛下的端午宴岂不是大事？所以才大胆出手，调教磨练。其实也不过是磨磨性子，吃些下马威罢了，你看她如今端庄明媚完好无损，哪里是受过委屈磋磨的模样？怎么我臣妹倒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连陛下的嫔妃进宫前还有嬷嬷看着磨性子呢。毕竟这宫外的人，又是临聘，怎见得一定靠得住？哪知今日，反落了人口舌了。臣妾，臣妾好生寒心啊……”

　　柔佳愣怔：这妃子，好个宠妃……竟然还能说得这么有道理？太子叹气，哎，就知道这样，以前多少次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