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来了小姐姐》重帘藏花

20、麻缠人

　　庭训完毕，姐妹俩俱都心有凄凄焉，柔佳回到房里再看看那两颗弹珠，轻轻叹了口气。把它们小心放了起来。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姐姐下厨做桂花糕。她舀水和面，柔佳便去把早些时候摘下的桂花拿出来，这些已经晒干的花带着悠长缠绵的清香，往水里一放，甜香四溢。让面胚发酵着，柔晴笑着问妹妹：“佳佳，你想吃什么，姐姐给你做。”

　　佳佳笑道：“姐姐做得糖醋排骨最好吃，可是我最近都跟着爹爹茹素。”柔晴捏她脸蛋：“那值什么，我们吃素排骨。昨夜没睡好吗？眼下乌青了。”

　　“哪有，是光线衬的”

　　齐大夫早上起来，听到两个女儿的笑声，心里也不由一松，感觉精神好多了。他喝了点药，走到厨房，隔窗看到一对花似得女儿，一个掌勺，一个随时递盐递勺，只消一个眼神即可，话都不用多讲一句，如此默契，如此情好，心中大觉安慰。

　　朝食预备好，一家人一起吃过。佳佳清洗碗碟，柔晴便把醒好的面摘出来，手上盆里俱都干干净净。这也是她得意的技能，当初刚嫁到婆家，次日一早，便靠着一手好茶饭，博得了欢心。

　　“妹妹喜欢吃甜的，就放点蜂蜜葡萄干也可以裹点枣泥。”

　　“咸的呢？”佳佳晓得：“姐夫和小外甥不都是爱咸口的，你回娘家一趟，要做着一回，不如多做些。”

　　“咸的自然也预备。花生碎瓜子仁椒盐芝麻，尽都放的。不过，”她点点佳佳额头：“小妮子，你也敢指导姐姐了。我既然回了娘家，自然先着父亲和你，其他人都等回家了再说。”

　　佳佳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她急忙去收拾葡萄干，又泡枣，问道：“姐姐怎么忽然想起做桂花饼了？”

　　“因为这是你娘生前最爱的。”齐大夫的声音忽然在窗外响起，他笑笑走进来，把小碟子一份枣脯递给佳佳：“用这个吧，本来是配药引子的，现在用不着了，炒的好好的，一捣就成泥了。”

　　“谢谢爹爹”佳佳笑嘻嘻的接过。当年父亲带着母亲上京城，她和姐姐都被留在外祖母家。那时她太年幼，对生母印象单薄，竟然连她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香喷喷的桂花饼出来，圆溜溜，黄灿灿，格外好看，她们一起挑了大小厚薄颜色都极漂亮的，供奉在了生母牌位前。

　　佳佳喜欢这样的生活，她和爹爹和姐姐，生活在一起，说说话话，做做家务，便觉得心里是踏实的。前些日子，她还会想起李文台，想起的时候，还会难受。但如今已不会了。

　　但这光阴毕竟有数，柔晴已经出嫁，当了人家媳妇，又过了一天，张家便打发人来接了。半晌后时候，一辆乌蓬马车停在门口，一个年轻健壮的后生从车上跳了下来。开门便叫：“阿晴？”这是柔佳的姐夫，张长水。齐大夫对他很满意，为人宽厚能干，又能一心一意待妻小。成亲这么久了，不管是当初三朝回门，还是后来回娘家探亲，都是亲自来接的。

　　柔佳有些微不可察的羡慕，笑嘻嘻的推了把姐姐：“看姐夫想你想的，走路都是带小跑的。”

　　柔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你现在只管打趣我，等你自己成亲了，我看你怎么应付。”她笑着走
　　出去，接过丈夫手里的东西。竟然是一条斤两刚刚好的鲫鱼。“我刚路过集市的时候买的，岳父大人身子弱，佳妹妹又生的娇，这个最滋补。”

　　齐大夫笑着接过，让佳佳去把他准备好的丸药拿出来。那是个小外甥的小儿保身丸，还有给亲家母的明目养心丹。

　　两家来往频繁，也不讲虚礼。张长水接过东西，笑嘻嘻道：“伯父，我这次来的时候，我娘说好久没见佳佳了，小外甥也念叨姨姨呢，上次佳佳给她绣个孙悟空的玩偶，他一直玩到现在。想接佳妹妹去住两天。”

　　齐大夫随即笑道：“这也不值什么，我又不是病得离不了人。既然这样佳佳你也一起去吧。”女儿毕竟刚遭遇了婚变，齐大夫也担心她心里窝气，有些话他是父亲却不好讲，还是得当姐姐，又嫁为人妇的女儿开导。

　　佳佳自幼跟姐姐一起长大，当初姐姐刚嫁人的时候，她也老是往姐夫家跑，后来张长水妹妹嫁了，小弟娶妻了，姐姐有了妯娌，她自己也从幼女逐渐长成，才不怎么走动了。现在听姐夫和爹爹这么说，便回屋收拾了两套衣裳，带了些零碎银子，跟姐姐一起，告别爹爹，坐车去。

　　张家距离并不远，同一个县城里，两袋烟的功夫就到了。三人刚下车，便有一个戴着虎头帽，穿着万字不到头团花小袄的小男孩跑出来，张着手臂，叫着娘亲，笑嘻嘻扑进柔晴怀里。柔晴把儿子抱起来亲了又亲，“梧哥儿，在家里有没有乖乖的？”

　　“有，我一直都很乖。”梧哥儿的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红苹果。“连栓弟弟要拿我的孙悟空，婶娘说我是哥哥，不要弄弟弟哭，我都给他了。”梧哥儿的腔调有点委屈，“娘，当哥哥就是这样吗？要是不同意，就是不爱护弟弟，就不是好哥哥。婶娘说……”

　　嘘……柔晴四下看了一眼，急忙捂住他的嘴，“乖啊，不闹，娘亲回来了就好了。娘亲再给你一个。”一边说一边摸口袋，柔佳会意，急忙拿了块桂花糕出来：“梧哥儿看，娘亲做了什么好东西给你？”

　　“桂花糕？”梧哥儿眼睛一亮，接过糕吃了起来，小孩的委屈来得快走得块，这会儿有了娘亲还有了点心吃，他已不记得烦心事了。

　　柔晴狠狠瞪了张长水一眼：我才离家几天，就叫孩子被人拿捏了。怎么连儿子一个玩具都保不住，嗯？若是旁的倒也罢了，这还是小姨做的。

　　张长水面上有点讪讪的，“那王氏跟咱娘走得近，哄得咱娘转了心意，天天就认准了她。那王氏也是个捣鼓鬼，咱们梧哥儿才是长孙，偏偏她生娃的时候，说什么梦到白牛卧在身边。弄得老太太也觉得栓哥儿有福气，是将来有大作为的。她俩一搅攘，你说我一个大男人家，也不好掺和妇孺的事。这不，我也是看不过去，才巴巴的赶着脚接你回来。”

　　“是是是，咱这小家哪会儿离得了我？”柔晴话音落了，才意识到妹妹还在，顿时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嫁人了，许多麻缠人麻缠多，就历练的自己也泼起来了。”

　　柔佳笑着竖起大拇指：“我才知道娇娇弱弱的姐姐竟是个脂粉英雄，佩服佩服。”

　　她们说说笑笑往屋里去，长水便打发人去割肉，拾掇好菜，自己又到街市上去了。他早些年跟人学木匠，吃了不少苦，如今终于出师，自己盘了家小店，平常生意也很不错。佳佳拱手道谢：“耽误了姐夫发财。”

　　“哪里哪里——”

　　隔着一道窗户影，一个盘发抹额的妇人挑着眉撇着嘴看着这一幕，身边也放着一个圆乎乎的孩子。那小孩子正在玩一个悟空玩偶，玩了一会儿没趣了，就丢到了一边，他手边散落着竹蜻蜓，小风车，还有没吃完的点心。

　　“娘亲，我也想吃桂花糕。”

　　“我哪有桂花糕给你吃”王氏一撇嘴，拉拉蓝紫缠枝花马面裙，盘腿坐在罗汉床上嗑瓜子：“你伯母有，让伯母给你吃。”

　　栓哥儿愣了愣：“娘亲为什么没有呢？”

　　王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却道“你大伯是开着店的木匠，大伯娘是名医的女儿，你爹爹还是穷秀才，他们阔多了。”

　　旁边一个浆洗婆子正在捶打晾晒的被褥，闻言道：“二东家太太，您这样教小孩子可不大好吧？”

　　王氏挤着鼻子笑了一下，你不过是齐氏雇来的，所以向着她说话罢了，随即哼哼了一声：“
　　这世上物产那么多，有人凭本事赚来，有人凭本事要来。东西在手，都是本事。这有什么！你个下人这样多嘴多舌，仔细我告诉老太太，扣你的工钱！”

　　那婆子沉着脸抱着东西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