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雪儿》眉上轻愁

53、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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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也想去做乞丐，要是我做了乞丐，就不会到这里来了。可是他们不要我啊！”

　　这个“他们”指的就是乞丐协调会了。可是这时候罗逊还不知道什么乞丐协调会，听得莫名妙。这位“邻居”就告诉了他。
　　罗逊终于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打的原因了。原来这里的乞丐为了有口饭吃，为了不遭欺凌，竟也拉帮结伙，结成了一派。在这战乱频发的年代，流离失所的人们又是何其多，可知这丐帮势力的发展“前景”将是多么可观！想不到自己初来乍到，没有拜码头，在无意之中竟得罪了这么样的一个“帮派”！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自己现下落魄得比乞丐还不如，身边没一个可以走关系帮得上忙的朋友，还被绑得像个大粽子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怎能和这样一个由一群“亡命之徒”组成的集团对抗呢？

　　这位“邻居”叫张大伍，他是为了给家人糊口，找不到活儿干，不得已才去偷了人家的东西，被人抓住送进官府，投入了这大牢里。

　　“你如果抢的是其他一般的乞丐，可能还罪不至死。”张大伍道，“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抢的是那蚩会长的儿子啊！那蚩会长的儿子你别看他穿得破破烂烂，还是个毛都还没长全的娃娃，在这小小的平安县，那可是没谁敢惹的啊！”

　　“听你这样说，我难道就真的死定了？！”罗逊躺在麦秆上动了动。

　　张大伍看了看罗逊，又叹了一口气，道:“你这样子反正也和死人差不多了，死了倒反而是一种解脱。”

　　罗逊转头看看他精瘦蜡黄、毫无血色的面部，道:“老兄，你不也一样。”
　　张大伍道:“我，我只不过是偷了点儿值不了多少钱的食物，顶多关个一年半载就会放出去了。况且在这里不用担心会饿死，比外面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吃的要强得多。我现在惟一担心的，就是我那两个被婆娘丢下的，还不满十岁的孩子——”

　　罗逊吃惊道:“你有两个孩子？”罗逊想不到像张大伍这样穷困潦倒的人还能娶到老婆，还生了两个孩子，看他年龄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而自己这么好的条件至今仍是光棍儿一条，想想就不是滋味儿，“那你不是十几岁就生孩子了哇？！”

　　“嗯，那可不是嘛。只可惜生下来容易，抚养难啊！”张大伍苍白中夹带着蜡黄的脸上终于放出了光彩，大概这是他此生中惟一能引以为荣的事情了吧。

　　罗逊心想:“你个狗日的，和你女人造孩子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这么想着也就脱口而出道:“那你为什么又要生孩子啊？还一生就是两个！”

　　张大伍又深深叹一口气，道:“那时也是图一时的痛快嘛，哪里想到这么多，也没钱买止胎药，我那婆娘又是个会生的，挨不得，只要一挨就会怀上。要不是我控制得好，还不知道要拉出多少来呢！”

　　罗逊心里骂了句“活该”，闭上眼睛不说话了。心里突然想到这句“活该”其实是在骂自己啊，不由升起一股悲伤怆然的感觉来。
　　他想到了梦雪儿，想到了范依稀，还想到了他哥哥罗光宗，就是没想到那个大燕国的六月公主。他不知道，就因为他一句无心的承诺，那个六月公主此刻正准备动身到西魏大都去找他呢。

　　他首先想到的是梦雪儿，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罗光宗那个畜牲杀死或是糟蹋？比起被罗光宗糟蹋，他倒宁愿她被宇文玥杀死。倘若罗光宗用强行的话，她会不会宁死不从啊……

　　想来最让他感到抱歉的还是范依稀，她三番几次救了自己，看来自己这一辈子是报答不了她的恩情了……

　　至于他的哥哥罗光宗，他想起来就是咬牙切齿地恨，要不是他，他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跟梦雪儿也不会这样常常见不到面……

　　他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怪自己，怪自己从前不该那样对楚乔；怪自己不能善待范依稀对自己的好；怪自己没有一开始就看出宇文玥其实是一个用心这么坏的人……

　　他长叹一口气，还要怪这没长眼的老天，为什么要让他罗逊经历这么多坎坷，活得这么痛苦；而让他哥哥罗光宗顺风顺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凭什么罗逊想得而得不到的他全都有，却不知道去珍惜，甚至肆意摧残抛弃，暴殄天物，让他罗逊在这边暗暗替他伤心惋惜……

　　罗逊东想西想地想了许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说话，像梦又不是梦，因为做梦时头脑没有这么清晰，梦境中听到的声音也没有这么真实。他不但身体能感受到绷带紧紧裹覆带来的不适感，手指所触也能感受到地面的冰凉。

　　他睁开眼睛扭转头去看，果见三个士兵一前两后（走在前面的一个显然是级别高一点的小头领，后面的其中一个士兵扛了两根似乎是用布包着的竹竿。），在一个狱卒的带领下向这边走过来了。

　　在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那个小头领就看到了全身打着绷带，躺在麦秆垫上的罗逊。他问领路的狱卒道:“是那个人吗？”

　　狱卒点点头道:“可不是吗。”抢上几步，到了罗逊这间牢房门前，从腰间哗啦啦取下一大串钥匙，从中挑出一支钥匙，将门打开了。侧身站在门边，让那小头领和两个士兵进来。

　　那小头领一进来，似乎是不习惯这里的味道，首先拿手在鼻子底下扇了扇，然后问罗逊道:“喂，你是叫罗逊的吗？”

　　罗逊道:“是啊，怎么了？”

　　小头领并不回答他，将手往后一招，道:“抬走。”

　　他身后那两名士兵齐上前。那名扛着布包竹竿的士兵将肩上的东西放下，展开，原来这是一副简易担架。
　　两名士兵扳肩的扳肩，抬脚的抬脚，将宇文怀抬到担架上。

　　罗逊惊道:“喂喂，你们要干什么，干什么啊？！”

　　那小头领道:“放心，不是杀你。是给你换个舒适的环境，好好治伤。”

　　罗逊听说不是要他的命，这才放下心来，也就不再多问，任由他们将他抬着出了牢房。途中还不时嘱咐他们缓着点儿，别颠着了他的伤处，好痛。

　　出了牢房，来到了街上。这时差不多已是半夜，街上空荡荡的，阒无一人，他们的脚步声只惊动了几只狗，发出警告与威吓的吠叫。

　　见此情形，罗逊心里又起了大大的疑惑:“他们要给我换个好环境治伤，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白天来，而要在这夜深人静偷偷摸摸地来？莫非……？”

　　想到这里，罗逊又挣了挣，问道:“你们这是要抬我到哪里去啊？”

　　小头领道:“别问这么多，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样，罗逊就更加起疑了，非要挣扎着下来不可。

　　小头领没法，只好告诉他，是送他到官府去治伤。因为官府是威严和权威的象征，像接待囚犯治伤这种有所忌讳的话他本不想多说的，但只怕再隐瞒下去，罗逊定然不从，那上头交代他将罗逊好好送过去治伤的任务也就无法完成了，所以只得将实话告诉他，以安他的心。

　　“官府请我治伤？”罗逊仍是不信，正要再问，却见他们已然抬着他来到了官府的大门前。

　　门前守卫打开门，将他们放了进去。

　　进了官府，他们不直进正堂，而是转而向右行去。

　　平安县府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县城的官府，里面的院落却是很多，他们从大门走到史天霸住的那间房子，就穿越了三层院子。

　　走到门边，小头领向里面禀道:“会长，人抬来了。”

　　只听里面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话，然后史天霸的声音传出来:“把他送到右边三厢的房间，再去请那个医生来给他瞧伤。”

　　小头领应了声“是”，带着两个士兵，将罗逊抬进了前面不远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面干净舒适，桌椅床铺等一应俱全。他们将罗逊抬到床上，让他躺好，搭上薄被子，然后就都出去了。

　　罗逊总觉得刚才听到的那个女声颇为耳熟，这时躺在床上细思之下，忽然想起那正是范依稀的声音。可是范依稀怎么又会在这官府之中？难道自己被从牢房里送到这儿来，也是因为她的缘故？罗逊难以索解，干脆听天由命，不再去想。反正自己现在跟个废人也差不多，他们若要杀了自己，早就一刀解决了，还用啰里啰嗦等到现在？

　　过不一会儿，进来一个丫环，端着一盆温水，搓了毛巾，给罗逊擦了脸和手脚。罗逊就向她打听一些事情，可惜丫环对陌生客人有诸多顾忌，回答一概是“不清楚”、“不知道”。

　　到了第二天早上，又是这个丫环来伺候罗逊盥漱，吃早点。

　　吃过早点，那个为他治伤的老先生来了。照例是换药换绷带，只是绷带包扎得越来越薄了。老先生告诉他，恢复得很正常，再过得十天八天，也就能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