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律日神》绮繆千怨

1、1

　　祸津日神乃由亡者之污秽所成之神明。刹凶祸折直，具有净化污秽之神力。

　　在早已无人参拜的简陋土制庙堂前，秦顾抱起一个因高烧而倒下的丫头片子。秦顾抱着小丫头拍了拍粘在这丫头衣物上的细雪和落叶杂草，然后抬头望向漫天飞雪的天空。

　　已经是3月天，各州各省都一片春意，唯独这汴京皇城还在下雪。

　　秦顾抱着丫头，一只蓝色的被称做黄泉的蝴蝶停在秦顾的肩膀上。

　　汴京首富李府的六小姐在失踪后一个月被人送回来。

　　秦顾虽衣衫干净，可衣服上卻有着补丁。秦顾向李静行李道：“小姐大病初遇，还请李大人好生照料。”

　　李静回礼道：“哪里，小女遭逢不测，幸得先生的照顾。”

　　两人间也只是客套几句，李静给了秦顾好些银子。而秦顾收了银子后礼貌上再行一礼便离开。

　　这已经是李府第二个丢失的孩子，只不过上一个丢失的孩子并没有这六丫头幸运。从秦顾牵着六丫头踏入李府的那一刻起，李府上下都盯着这秦顾看。
　　天还在下雪，秦顾离开李府后将银两存入银号。那银号还是李府做的东家。

　　汴京的瓦舍是有许多奇人异事。在瓦舍能看只穿马甲皮裤的大汉打相扑，能看身子跟蛇一样柔软的女子在舞台上起舞，能看明明是成年人身子却矮小得跟3岁孩童一样的小矮人打跟斗。而在今年瓦舍里来了个能唱出鸟儿歌声的孩子。

　　瓦舍的入场表很便宜，只许1个铜板。秦顾付了入场费正好是那能唱出鸟儿歌声的孩子表演的时间。只见那孩子的脖子上悬着铁链即便有些距离还是能看到这孩子的手脚上被鞭打的痕迹。孩子边唱边落泪，唱了几句不想唱了。可声音一等下来，牵着链子的人就会挥起鞭子来抽打孩子逼他继续唱。在台下观看的观众看到了却无一人心痛那孩子。

　　“带我走... 带我走... ...”

　　别人的耳朵听到的或许只是单纯的鸟儿歌声。可秦顾听到的却是孩子的渴求。

　　表演台正上方的横梁突然断裂掉了下来。在正下方表演的孩子被落下的横梁给砸个正着。

　　牵着链子的男人马上去搬开掉落的横梁。开玩笑，这可是他们用来生财的工具。还没赚购本，哪能这般轻易的死去。可在横梁下并没有孩子的身体，有的只是一只被砸个稀巴烂的翠鸟尸体。跟着整个瓦舍发生坍塌。

　　瓦舍坍塌死了许多人，伤了许多人，亦有少部分人能及时无恙地逃出。秦顾便是毫发无损离开的一个。

　　只是半天的时间李府便已经调查过这秦顾。

　　年约十九二十，祖籍不详，在汴京无亲无故。靠临摹字画和到青楼给妓女画画像为生。

　　李静一个人在书房打开已经许久没看的一幅美人画像。画中人是他的侧室。李静在两个月前才刚娶了第8房的小妾。孩子是生了一个又一个。

　　回想起这画中人，李静便倍感孤独。只因出生青楼而不能成为正室。后来听从父亲的安排娶了张家大户的小姐为正妻。

　　那个刁蛮任性，胡作非为的张家小姐。

　　那时候的李家虽家境富庶却不及张家。那张张小姐直觉得自己下嫁到李府是委屈。任何事都刁难，对待公婆长辈毫无敬意。甚至还迁怒于比她早进门的小倩。他和小倩的第一个孩子就因那泼妇的无故撒野没了。然后过了数年她俩同时怀上孩子，两个小孩的出生前后只隔了一天。这是双喜临门本该高兴。可这张氏当了娘后依旧不改性只甚至还变本加厉。数年后，自己外出经商，回到家得到的却是小倩戴上孩子跟情郎跑了。还到处散播那孩子是野种。家中爹娘笨就对小倩的出身而对小倩诸多不满。这秦顾真的跟小倩长的很像，年龄也对上了。

　　夜里，那失而复得的六丫头李奴奴战战兢兢的推开书房的门。

　　“爹爹... ...”这六丫头在这家里本就不受宠，上年入秋才死了娘。没娘的孩子还是个小丫头在李府里受尽了欺负。她走到李静跟前扭捏着。
　　李静看着这女儿，他也没怎么可这丫头片子突然就哭了起来。

　　“顾... 顾...哥哥... 顾哥哥说，他娘亲... 顾哥哥的娘亲在家里。顾哥哥，要我给他娘请送些用椰汁做的牡丹糕。奴奴答应了哥哥，可厨房的大娘不给奴奴糕点。奴奴答应了顾哥哥，要给他娘送糕点的。爹... 您，能不能去跟厨房的大娘说，给奴奴做些糕点。”

　　椰汁糕点... 李静听后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不想吓着这六丫头，于是便抱起女儿深呼吸了一下。“好，爹现在就给六丫头去要点心。”
　　椰汁做的糕点，整个李府内只有他才会吃。他吃是因为忘不了小倩。

　　厨房蒸好糕点，李静便让六丫头带路。可六丫头竟是把李静带到一处废园。六丫头指着废园里的一口井：“顾哥哥说，他娘亲住在井底下。说只要把糕点扔进去，他娘亲就能吃到了。”

　　夜半三更，李府内大动干戈。在那废园的井里打捞出一大一小两幅白骨。小的那副小的跟刚出生的猫崽子一样，显然是在母亲腹中才成型不久的胎儿。

　　跟白骨一起被捞上来的还有一些发簪和手镯。虽不是什么贵重的首饰却是李静跟小倩的定情之物，小倩从不离身。

　　府里捞出人的骨头，这是一件多么晦气的事情。府里的老人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令隐瞒。可怜那六丫头，大病才初愈卻因这事被大人责罚。小小娃儿的一双小腿都差点被藤条给打残了。

　　“呵呵... ...”一个衣着暴露的比青楼花魁打扮的还要艳丽的女子动作暧昧的靠到秦顾的肩膀上说：“你这小坏蛋，他好歹也是你的亲爹。那小妮子好歹也是你同父二母的妹妹。你却这样来设计他们。你真的是好损哦。”

　　秦顾冷这一张脸，推开这狐媚子：“这是她的愿望。我不过是完成工作罢了。”

　　“唉~ ~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狐媚凌空从房顶跳到树梢上感慨道：“你救了那小妮子的命却是为了将这李府搞得人心惶惶家无陵日。你这土地神还真是当得好啊。”

　　“我不是土地，这世上也没有土地公。”秦顾从房顶上往下逃，李府里的人一个一个的在他身边擦肩而过，卻无一人注意到。

　　秦顾推开房门对那被大人罚关黑房的李奴奴多少还是有些歉意。孩子还这么小，那些人还真是下得了手。秦顾抽出随身短剑对着这小娃儿一挥一划。短剑不仅砍杀了附身在李奴奴身上的病魔小鬼，还斩断了一些无形的东西。

　　紧跟在秦顾身后的狐媚摇头摆手道：“我说你这不是多此一举。就算你现在赶走了一些小鬼又有什么用。这么娇嫩的丫头加上她身上的伤，不到天亮又会全身都爬满小鬼。阎王要你三更死，不许留人到5更。你可是给这小妮子借了1个月的阳寿了。”

　　“即便是小孩子也是会变成魍魉的。别忘了我的工作。”

　　“是... 是... ...”

　　狐媚进来的时候可是有关门的。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打开。两个只比李奴奴大一点的男孩子卻提这一桶水过来。稍稍大一点的孩子将水桶里的水往李奴奴的身上一泼，然后把水桶一扔踢踩着李奴奴的身体：“你个晦气鬼，居然要本大爷来给你送饭食。这里有这么多水，你就喝个饱吧。”

　　挨了几脚，李奴奴感觉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在乎的。她一手抓住她四哥的脚。这是她第一次的反抗，只可惜身子太小没什么力气。李府的四少爷一怒就更用力的来踢李奴奴。正好因为担心孩子受罚而过来看孩子的李静见到这一幕。

　　李奴奴整个人被踢倒脑袋还撞到那个水桶上。李静立刻抱起李奴奴。这六丫头不仅全身湿透，还头破血流。即便是请了大夫，卻还是熬不过夜。

　　就在第二日午饭过后的时间，狐媚打扮成端庄的女道带上一个刚会化成人形的小妖狐上门。

　　老旧的鹅黄道袍套在身上，倒是给这狐媚妖子填上几分道家的道骨仙气。

　　“贫道一月前碰到一小兄弟在山中采药。便与之结缘，一同照料一小女童。直至前日才得知小女童是李府千金。贫道将要离京返回道观，便前来李府做个不情之请。”

　　最近几日发生的事件已经够李静好受，他以为这道姑要钱的话给她便是。

　　狐媚装作恭敬地行了个大礼：“贫道想请求李员外，让贫道收令千金为徒带返道观授予学业。虽只相处数十日，可贫道见令千金聪明伶俐，对岐黄之术一点即通。着实是一个难得的奇才，不知李员外可否割爱将令千金交由贫道管教。”

　　“真人来迟了，小女昨夜已经... ...”

　　不等李静把话说完，装扮成小道童的小狐精就开口说：“奴奴妹妹怎么了？难道又被欺负了吗？”小狐精拉拔着狐媚的道袍叫道：“师傅，你快点带奴奴妹妹回道观吧。师傅你说过奴奴妹妹很聪明的，等奴奴妹妹长大了就能跟师傅一样治病救人了。”

　　狐媚拍了拍小狐狸精的头示意她说够了。跟着对李静说：“贫道管教无方，还请大人见谅。”

　　府里的人都说这六丫头晦气，可这陌生的道姑卻说他的六丫头聪明。

　　“真人真是来迟了。小女... 小女昨晚已经死了。”

　　狐媚当然是知道那小妮子已经死了，就是因为死了她才故意来演这么一出的。

　　狐媚装作可惜和心痛说：“贫道与令千金有缘，可否请大人让贫道来送小姐最后一程。”

　　要收这小妮子做徒弟是假的，但曾经照顾过这小妮子是真的。狐媚用朱砂在字符上写了写字后折成纸鹤放到李奴奴尸体上。

　　“你我虽无缘成为师徒，但黄泉路上崎岖。我且曾你一道灵虚，度你黄泉路上平安。”

　　屋内的人只见这个道姑双手结印，那放在六丫头身上的灵符纸鹤便化身成一只白色的小鸟飞入已经冰冷坚硬的六丫头身体里。

　　施完法后，狐媚便请辞离开。却被府上老人给拦住。

　　“真人请留步。”李府太爷拦着狐媚，“请真人留步。府上今日祸事不断，不知是否有邪魅作祟。还请真人看在六丫头的份上，帮李府去除晦气。”

　　狐媚虚情假意的向这老人行礼：“老先生，李府内并无任何邪魅。只是... ...有些说话不中听。不知老先生是否愿意听贫道一言。”

　　“真人请讲。”

　　李老太爷恭敬的请狐媚进内堂，命下人备好上好的茶点。

　　狐媚坐好，将下人送来的糕点给了小狐狸精几块后让小狐狸精到屋外等候。“老先生，您有一个好媳妇，即使已过世多年。”

　　“真人，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狐媚拿起茶杯浅呷了一口茶水。“一个宅子的福祸全看宅中的镇宅灵。有镇宅灵的屋宅，因镇宅灵的守护能祛邪避凶。方才贫道为令府千金送灵时，该府上的镇宅灵现身一同相送。贫道清楚的见到那是一位手抱婴儿的女子。”

　　老太爷听见后立刻脸色大变。狐媚看着他的脸想笑，还是忍着把话说下去。

　　“镇宅灵多为府上先辈，可方才那镇宅灵现身是对老先生的神情颇为尊敬。所以贫道斗胆猜想府上的镇宅灵应该是老先生的儿媳妇。镇宅灵虽能催吉避凶，卻无力阻挡人心。老先生说，府上近日祸事不断，想是人心所致。倘若真是邪魅作祟贫道倒是能帮上些小忙。可人心... 恕贫道无能为力。”

　　原本只是将信将疑，李老太爷命人端来一整盘的银元宝来作为谢礼。狐媚虽不是那些说书人口中的千年狐妖，但也是在这尘世中打滚了好些时日。这样低俗的试探，也只能对一些江湖术士有效。

　　狐媚什么也没说只是叹出一口气便起身离去。

　　出了李家大宅，狐媚自知有人在他身后尾随。小狐狸精的嘴上还咬着糕点，她不解的问狐媚：“师傅，你为什么不要那些银两？有了那些银子，我们就有好一段时间不用在山里找吃的了。”

　　“你什么时候见过师傅却银两。”狐媚摸了摸小狐狸精的头，“今日师傅带你来李府，就是要你看清这凡人的善变和丑陋，以及自欺欺人。”

　　“徒儿不懂。”

　　狐媚笑了笑：“疑心生暗鬼。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住着鬼。那鬼能颠倒黑白是非。而人嘴擅长的就是把一切都嫁祸给鬼神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