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之王》喂六

29、第二十九章

　　“他……是谁？”

　　他从嗓子眼儿里憋出一句话，他爸看上去挺生气的，没回答他这个问题，把怀里的人抱着出去了，他下意识跟上去。

　　“他是谁？！许岚修，我问你他是谁！”

　　他逼问着，脚步因为怒火和惊慌都乱了起来，他爸自顾自地往自己房间走，像没听见他说的话一样。

　　“许岚修！他是谁！你是不是因为他才和我妈离婚的？！”

　　他咆哮的声音里充满悲怆，可他爸还是不理他，他停下脚步，深深呼吸了好久口，努力平复下自己焦躁的心情。

　　现在他可以肯定了，许岚修一年前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根本就是放屁！什么叫合不来，各有各的追求？他妈的他的追求就是喜欢上别人？！

　　而且还是男的？！

　　简直不可思议！

　　他感觉他在做梦一样。

　　本来美满的一家，因为他爸喜欢别人了，所以就没了？

　　还是，他爸本来就没有喜欢过他妈呢？

　　想到这些，他忽然全身冰冷，他觉得他的存在就是个笑话，没有感情交流而生下的孩子，跟孤儿有什么区别。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慢慢浸湿了他脚下柔软的毛毯。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吧，他爸出来了，到他面前说：“许辛，我们谈谈。”

　　他沉默着跟着他到小客厅的沙发坐下，身体僵硬地像只提线木偶。

　　“他是我的恋人。”

　　他爸说的很直白，就算他是个傻逼，也能听懂他的意思。

　　“我很喜欢他，从来没有一个人让我这么喜欢，你到这个年纪，应该懂事了吧？”他爸笑了下，说：“你应该懂事了，你一直都很懂事，这我是知道的。”

　　他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发，说：“我没想瞒你，但是我怕你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想慢慢告诉你，谁想到你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了。”

　　他低着头，默默听他说话，一声不吭。

　　“其实我是个同性恋，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是，曾经有个挺喜欢的人，处了好几年，本来说再过几年就去国外结婚，结果你爷爷得了癌症，临走之前希望我能娶个女人，给许家延后……是不是很自私的想法？他明明知道我喜欢男人，却用生命最后的力气，让我娶个女人。”

　　他爸顿了下，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我二十六年都没听过他的话，在他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想我还是听他一次吧，就这一次，哪怕违背了我自己的心意，于是我和你妈结婚了。”

　　“你妈知道我的性取向，所以在她怀了你之后，主动要求和我分开住，轮流抚养你，直到你成年我们再离婚，可是我遇到了他。说出来你可能觉得你爸我肉麻，但是我对他真的是一见钟情，他很像高中时候的我，敏感、善良、固执、可爱，甚至有点儿孩子气，他让我找到了初恋的感觉。”

　　他爸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说：“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现在我把这些告诉，希望你能真正地理解我、包容我，就算不理解也没关系，只要别想着拆散我们就好，因为我不想面对自己亲儿子和恋人对峙的场面。”

　　“你再过一年就成年了，到时候你自己有什么目标都可以去奋斗，我都支持，但是你不要太放纵自己了，这一年多的颓废够了吧，我不希望再看到自己的儿子每晚出现在酒吧和夜场，跟街头的流氓混混没什么区别。”

　　他爸站起来，看了看他说：“早点去休息，你需要点儿时间接受。”

　　说完他爸就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

　　无异于晴天霹雳地一个重磅消息在他脑子里炸开，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原来他想的都是对的，许岚修根本没喜欢过他妈，结婚也只是一纸空文而已，他的存在就是为许家延后。

　　知道这些真相，他有些替自己悲哀，但好在他现在和一年多以前不一样了，心理承受能力也不一样，不会幼稚地说什么‘你不是我爸’之类的，因为说了也没用，血缘关系在这儿，怎么抹杀也抹不掉。

　　让他唯一震惊的是他爸居然喜欢男的，而且一直都是。

　　他一个人平静了好长时间，才意识站起来，他没回自己房间，往他爸的房间走，门是虚掩的，他静悄悄地站在门前，透过门缝儿，他看见了他爸和他恋人。

　　他感觉那个恋人和他差不多大，身体很纤细，他的背对着自己，肩胛骨上有一串儿连写的英文字母，他视力很好，隔着十几米，把字母看的清清楚楚。

　　Christine

　　是他爸的英文名，尾骨上还有一朵妖艳却又端庄的红玫瑰。

　　他记得他爸最喜欢的花就是红玫瑰，初中的时候，客厅桌子上每天都要换新鲜的红玫瑰，许岚修亲自换。

　　他去年纹身的时候，想了好久，才决定在后颈上纹一大朵玫瑰。

　　他退后了一步，因为他看见他爸侧了侧头，透过他的恋人往门这边看，正好和他对视。

　　他爸的眼神很平静，丝毫没有被看见的慌张和羞耻，也对，毕竟都和他坦白过了，没必要遮遮掩掩了，而且他爸不是那样胆小的人，他一直很自我，从离婚时的决绝就看得出来。

　　他转过脸，往自己的房间走，每走一步，心里某个地方就露出一点。

　　他睡了一夜，晚饭也没吃，许岚修来叫他一次，他没理，继续埋头睡觉。

　　他多么希望，这一觉永远不要醒来，让他一直留在梦里，留在他和他爸一起生活的三年里。

　　可是第二天还是如期而至，他一觉睡到了中午，他起床去洗漱，洗完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儿，发现没人，估计都出去了。

　　本来就他爸和他两个人。

　　他给托运公司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把架子鼓运到任野家，自己给他爸留了个字条，大致意思是他要回北京上学，让他不要多管自己，他会把高中读完的，然后就出门了。

　　其实他可以给他爸发消息，但是他不想给他发，虽然他爸的号码他记得挺清楚，可是一次都没打过。

　　出门了，他又回头看了看房子，有点儿舍不得，他最开心的时光都在这里，一下子决定以后都不回来了，还是很难受的。

　　不过最后他还是走了，门钥匙他没拿，也跟纸条放在桌子上。

　　未来的路像悬空在半空中的碎石，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可他还是要一个人走。

　　回到任野家呆了几天，他把鼓也放在他家，架子鼓太大了，带走很不方便，反正他还要买新的，旧的就留在这吧，任野和他保证保护好它。

　　“你放心行么，我的贝斯我都没那么看重。”

　　任野嫌他怀疑的眼神，“就放在我屋子里，我天天和它说话，你别说我冷落它。”

　　“神经病。”

　　他看了他一眼，说：“它是我爸给我买的。”

　　“哦……你爸啊……”任野坐在床上，尾音拖得老长，“你爸怎么样了啊？还跟以前一样么？”

　　“不知道。”他闷闷地说了句，看着架子鼓说：“我感觉我现在在做梦。”

　　“是么？什么梦？春梦？”

　　任野搭腔。

　　“不是，一个关于背叛和抛弃的梦。”

　　任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以后给我少玩手机，少看动漫，脑子里全是些中二台词儿。”

　　“滚，我说实话。”他继续看着架子鼓说：“你知道么，我爸……我爸他喜欢男的。”

　　“真的啊？”

　　任野站起来，有点儿激动，“我操，喜欢多久了？”

　　“大概……二十多年。”

　　“操！厉害，你爸原来是个深柜啊！”

　　任野笑了会儿，突然意识到他瞪着着自己，才尴尬地咳两声，安慰他说：“反正你爸都离婚了，喜欢男的也不碍事，现在社会很开放的，性取向自由。”

　　“不是这个问题行么？”许辛皱皱眉说：“你不觉得他很过分么？喜欢男的还和我妈结婚。”

　　说到这个，他气就有点儿短。

　　“啊这个啊。”任野想了想，然后问他：“那你不觉得他挺可怜的吗？明明不喜欢女人却还要和她结婚。”

　　他愣住，哑口无言。

　　“而且啊，你爸，就是许叔叔看上去是个很睿智，有主见的人，这样有主见的人都能忍住自己的性取向，和世俗人一样结婚生子，你说他能不委屈么？你多站在他的角度想想吧。”

　　任野拍拍他的肩膀说：“还有，辛哥，喜欢男的和喜欢女的都一样的，只要是喜欢的就好，你不要纠结他喜欢的人是男是女，他对你没变过不是么？”

　　任野说完就出去了，说拿东西过来吃，他给他灌了一大碗鸡汤，鸡皮疙瘩起来的同时还有些顿悟。

　　的确是这样呢，换个角度来看，他爸才是受害人，他受的委屈才是最多的，这么多年他一个人承受着，也不和别人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他叹了口气，感觉身体特别累，明明昨天到现在他睡了十几个小时。

　　不过他心里倒是放下了很多东西，同时也接受了一些。

　　任野拿了一堆吃的喝的过来，他们就坐在床上一边吃一边扯淡，等完成了一片狼藉的主任务，他盯着天花板儿想，许岚修是个同性恋，自己别也是，他妈不是说过么，他像他，现在他一点儿都不希望自己像。

　　一点儿都不？

　　是吧，一点都不。

　　不对，太绝对了。

　　嗯，太绝对了。

　　许辛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看着惨白的天花板儿想，这真的是神展开，他有点儿觉得自己在拍电视剧了，家庭伦理青春叛逆复仇剧，人物：许岚修、许辛、任野、曲甯远。

　　男主角：许岚修、许辛

　　男配一：曲甯远

　　男配二：任野

　　故事梗概：一个平常的一天，许岚修告诉许辛他是同性恋，许辛接受不能跑路去了北京，呆了一年多来到XX学院，遇到许岚修的恋人曲甯远，许辛对他持有憎恶，于是故意‘引诱’他，让他认为许辛对自己有意思，随后加大攻势，让曲甯远爱上自己，和自己告白，然后他要把他带到许岚修面前，好好报复，让他后悔一辈子跟许辛妈妈离婚……

　　任野发觉事情走向很精彩，发起了助攻技能，‘绑架’了他的小对象，曲甯远怒火冲天，跑到医院和任野干了一架，他乘虚而入，让曲甯远对自己放下心房，随后加紧攻略，本想今晚一举拿下，谁知道曲甯远被人捅了一下子圆规，而且还很严重，他不知道为什么失去理智，把加害人打到昏迷不醒……

　　医院的灯看久了眼睛疼，他眨了好几次眼，才适应了那个惨白的光。

　　电视剧剧情估计要烂尾，因为他不想按照剧本演了，不仅累而且虚伪。

　　他想来一次真实的自己。

　　可是还有可能么？曲甯远醒了，自己还能和以前那样，和他说话聊天吹牛逼斗地主么？

　　应该能，因为曲甯远什么都不知道，他可以瞒他一辈子。

　　但他不想那么做。

　　要是硬问他为什么，大概，大概他对曲甯远有那么点意思。

　　就是有一点儿意思，感觉不错，人挺好，挺二、挺蠢、挺傻逼的，也挺仗义的，虽然他们处了就几天，但是他这个人给人感觉就是很好，有点儿莫名其妙的怂，比如怕黑、喜欢较劲儿、逞能。

　　还很有意思，说话一套一套的，有些不找边际，但是有趣，还他妈劳什子喜欢什么斗地主，他爷爷都玩儿扔了的游戏，他跟看命似得一样重，天天玩，还不厌倦。

　　想想他赢了曲甯远三千个金币，他就不由自主地笑出声，啊，不对，还有那晚的七百个金币，一共是三千七百个金币，还有一个星期的饭。

　　我操，太他妈有意思了。

　　他仰头笑了几声，整个走廊都回荡着他的笑声，笑完他沉默下来，盯着地上的白色瓷砖愣神。

　　曲甯远，你要是就这么出事了，可对不起我的三千多金币。

　　正在手术中大门一直紧闭着，许辛一会儿拿手机看手机，一会儿站起来来回踱步，一会儿站着发呆，直到大门打开，里面的护士姐姐出来，取下口罩，走过来对他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圆规虽然大半个插进了肚子里，但好在没生锈，不然会感染破伤风加重病情。病人目前只是被尖锐的顶部刺伤，没有伤害到重要部位，流的血也不算多，医生做了个的缝合手术，已经做好了，让他留院观察几天，等伤口愈合拆线就好了。”

　　他舒了口气，问：“他现在醒着还是？”

　　“还在昏迷中，麻药的时间还没有过。”护士姐姐顿了顿，说：“另外一个被送进来的同学，医生也帮他看过了，似乎有点儿轻微脑震荡，现在正处于重度昏迷中，帅哥你要不要联系下他的家长？”

　　“哦。”

　　他应了声，轻微脑震荡？关他屁事。

　　“现在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么？”他问。

　　“可以了。”

　　护士姐姐说着又进去跟另一个护士推着病床出来，曲甯远闭着眼躺在上面，嘴巴上带了个氧气罩，脸色有点儿苍白，眼角上有他给他上的红药水儿特别显眼。

　　他一路看着他到了病房，护士要把他抱下来放在房间的床上，他说：“我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曲甯远抱起来，放到床上，曲甯远比他想的要轻，他放好后，又盖好被子，旁边的护士姐姐说：“这个小帅哥是不是真的上过战场啊？一天来了两次医院。”

　　他没说话，护士姐姐看他脸色不对，安慰到：“不用那么担心，他的伤不深，过几个小时就能醒了，好的也快。”

　　他嗯了声，继续看着。

　　“帅哥你……今晚要在这里陪着他么？”

　　“嗯。”

　　“那我给你加个临时病床吧，这里面没有沙发什么可以睡。”

　　护士姐姐说着出去了，没一会儿，她就弄好了，许辛对他说：“谢谢。”

　　“没什么好谢的，我应该做的啊。”

　　护士姐姐笑笑说：“有什么需要再到一楼前台找我，今晚我值班。”

　　“好。”

　　他看着她离开，然后你扭头看床上昏迷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坐到旁边的床上，拿出手机看时间，刚滑开页面，□□息不停地蹦出来。

　　8.33-任野：我们在夜势。

　　8.57-任野：开唱了，闻人和他女朋友唱的，贼几把难听。

　　9.13-任野：你人呢？

　　9.16-任野：回我消息。

　　9.32-任野：操了，你敢来试试。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都十点半了，一个小时之前的消息，他动手回他：今晚不回去了，有点事。

　　他们应该唱完了，任野很快就回他消息。

　　任野：去干嘛？

　　许辛：在医院。

　　任野：你怎了？

　　许辛：不是我，是他，跟他们宿舍人闹了，被圆规捅了下。

　　任野：我操，严不严重？

　　许辛：做过手术了，没事，别问了，我烦。

　　任野：是挺烦的，知道了，我帮你和辅导员说。

　　他把手机放下来，愣了会儿，连刷网页的兴趣都提不起来，扭头看了眼旁边的曲甯远，发觉他突然变得好脆弱，明明躺在那儿，却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他稳了稳跳动的心，仔细看着他的眉眼，其实不是个多么漂亮的人，怎么他爸那么喜欢他呢。

　　而他，怎么又能陷进去了呢。

　　他初中很喜欢读书，读了很多中外名著，他到现在还记得读过的一本书里写着：某些东西，明明知道没有意义，但依然很在意，谁都会有这样的东西。

　　在哪本书上看过他忘了，毕竟他把学业早就荒芜了，不过一些刻在脑子里的东西还没忘。

　　他和曲甯远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可能会成为情侣，但是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真的喜欢他么？

　　是单纯的喜欢，还是因为他爸喜欢的，所以他要抢过来？

　　他感觉任野说的真没错，他不该看那么多动漫，以至于现在完美演绎了动漫剧情。

　　他要给他爸戴绿帽子了。

　　啊——

　　年度大戏即将开演。

　　敬情期待。

　　自备板凳汽水儿花生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