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重幻境.第一重》酒森

1、引子

　　帝国六十七区四处是爆炸导致的残垣，用狙击枪扫过的弹孔，和遍地可见的糜烂血肉，天空的灰色调让人产生压抑和抑郁的情绪。放眼横尸遍野，死状惨烈，要么骨骼扭曲，要么一刀致命，脖颈放血。空气里除了大雨羼杂工地施工的尘土味就剩下血腥气。高楼最顶层挂着巨大的南鸣钟，如今却与灰黑的天空融在一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是诡异。
　　货车司机收回视线，一屁股缩进车里躲雨，玻璃外是被雨水冲刷的血红，大厦银屏上标着两个吸人眼球的大字：悬赏。
　　近几日网络被入侵，无论是手机还是电脑的开屏都会显示“悬赏”这个词，黑客从一区侵入到了六十七区，内容很简单，就是捉一个人：活捉异瞳白流晟，悬赏一千亿。
　　“一千亿……”司机静静点了根烟，吸了两口吐了个圈。
　　一千亿可以调动七十多个区的杀手和精英，也可以怂恿任何有些胆子的普通人犯罪，一千亿也可以蒙蔽正义的任何一双眼睛，将六十七区毁得体无完肤甚至被下达废区令。
　　司机打开车内的对讲机，听机子响了两声，冒出个老公鸭嗓的声音感叹道：“六十七区这算是废了吧，白流晟那小子够厉害了，凭一己之力杀了这么多帝国精英……”
　　司机又吐了个圈，挤着眉眼：“白流晟是异类，从小被人追杀到大的，本事不小。可这次帝国动员的高手有五百多人，再加上那些网络买下来的杀手，除去送死的废人，居然给他杀到只剩三百多个，这个怪物怎么会强到这种地步……”
　　“嘭！”机子里传出对方愤怒敲桌子的声音，老公鸭嗓骂道：“要不是帝国新上任的统治者挂什么悬赏，六十七区至于被废区吗！都是这个悬赏害的啊！这里的人颠沛流离，无家可归，投亲靠友，随波逐流！他妈的都是因为这个悬赏！！！钱！都是钱！这群畜生眼里只有钱！”对方缓了缓，语气哽咽半晌：“我是说统治者执政怎么从不露面，结果听说是个刚成年。让一个十八岁的小屁孩来统治帝国，这个帝国是拿来玩了吗！他看不见那亲离子散的场面吗！他只看见那悬赏还在银幕上高高挂起，下面可是血流成河啊！如今白流晟逃了，这七十多个区迟早要给废完才罢休啊！”
　　司机长长叹了口气，偏了偏脑袋看着玻璃窗外，血渍遍地被雨水冲的淡了，坑坑洼洼里又是沙子又是血，他怅然道：“我之前碰到一个大胡子，那男人看上去挺壮实，说话有声有气，听说还当过兵。我当时就问他，帝国精英几百号人干不过区区一个白流晟，那小子究竟多厉害？你猜那大胡子怎么说？那大胡子就回了我一句话，他说：“你快找个地方藏起来，白流晟身上有把美工刀。”用美工刀抗枪炮？杀这么多人！我当时就觉得他是个怪物……真他妈是怪物......”
　　暴雨袭击，屋檐倾下雨帘，柏油路已经黑成一片，坏的坏，凹陷的凹陷，天也是压抑得可怕。风吹树晃，这六十七区基本没几栋好的楼房，一片废墟就像经历过一场地震般。
　　白流晟喘了几口大气，身上已经湿透完了，头发和球帽都压在脑袋上滴水。这小巷的上方有一截低檐，勉勉强强能挡挡上方暴洪，但是这雨一直斜着下，屋檐也没太大作用，不过侥幸他看见前方那有个阶梯，上面比较宽阔，吹不着雨。巷子接向外面的出水管一直流着水，与暴雨冗杂。他踉踉跄跄上前，因身体太过疲惫又满身是伤走得有些吃力。阶梯上躺着一具尸体，这人死因简单残暴，就是被狙击枪扫射而死的。
　　雨水把尸体上的鲜血淋成了桃花红，这样横在阶梯上实在占位置，白流晟埋着脑袋拉低了棒球帽，将尸体往边上挪了挪，结果扯着衣服的手一滑，尸体顺着一阶一阶滚了下去。
　　席卷而来的是深深的无力感......他还保持着抓衣服的那个姿势，可任凭再想抓紧可是也没了力气，只能干着眼看着尸体一阶阶往下滚。
　　白流晟知道，这场恶战废六十七区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逃了，因为料定他负伤而逃怎么也逃不出这六十七区。而剩下的精英杀手都还在六十七区内，所以这个区目前最适合用来继续杀人，就是用来继续游戏而已，反正废也废了。无法律，无规则，里面的人能肆意妄为。不过还是挺好奇，自己究竟和这统治者多大的仇，悬赏一千亿就为了抓他？自己又不是唐僧肉。
　　想着才突然感觉眼睛一阵酸痛，白流晟只得用手在染了血的白外套上擦了擦，再从眼睛里取出黑色瞳换个位置重新罩进瞳孔上。只要黑色瞳还在，稍微换个装扮那么他还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不被人发现。他站着淋不着雨的位置等疲倦感过一过，才走上那最上面的阶梯，一屁股坐在干得发灰的阶梯上。
　　对面的墙已经坍塌数半，墙根的坏砖块镶进对面施工的沙子里，凹进去的泥地上全是浑水，发黄又发红，暗色建筑显得一切死灰苍白无力。暴雨的打击如同冤屈叫嚣，声声刺激人的神经。那雨里依稀可以看见巨大的南鸣钟，有一种莫名的神圣感，冲出了偏黑的深灰。
　　白流晟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走了这么远了，从那里逃脱之前到处是爆炸声，枪声，破碎声，坍塌声，而现在三十分钟不到，一切静得诡异。
　　他自己消耗了太多的力气，身上全是伤口，子弹擦伤，刀伤，还有爆炸导致的伤口，他肚子上还有最致命的一刀，有种切腹的独特韵味。可无奈疼得要死却连止血的东西也没有，白色外套已经浸出鲜血，湿淋淋很不舒服。
　　如果这时候要被人找着，要被杀，亦或者被抓，恐怕是轻而易举。
　　此刻无力回天......
　　对于生死，上帝从来没给过他选择，因为一个出生就被定下噩运，生来就被人追杀，甚至杀他理由多得无厘头，也至于无理由。七岁死父母，十三岁死弟弟，茕茕孑立踽踽独行，凭一己之力活到命里十七。白流晟知道自己一直在赌，赌有没有那个可能，可以活得像个人……
　　不过……哪怕希望渺茫，哪怕全天下要取自己的命，哪怕活得比草贱，比狗低，自己也要活下去……
　　以前自己劝奉弟弟不是说：“我们只要有一口气，就算离死亡只差一步，也要能逃多远逃多远。我们一直在跑，对方一直在追，谁先放弃谁先停下谁就得死。”以前教会弟弟勇敢面对反抗命运的是自己，回馈他的就是冰冷的尸体，可是他不信，不信命。要跑起来，一直跑……
　　白流晟起身来，潮湿和冰冷使他的听力变得极其敏锐。巷子突然响起极轻的脚步声，微微沾了雨水，摩挲着地上的沙粒，一步步朝着这边走来。
　　“……嘶…谁？”白流晟反射性从袖子里滑出美工刀紧紧捏住，他觉得恐惧已经占据了全身，麻木了疼痛，血涌翻滚。刚才的无力感瞬间被未知的恐惧所刺激，变得活跃起来。此时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就会被对方干掉。
　　迎面而来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洛丽塔碎花裙，打着把花伞，埋着脑袋走得小心，悉悉索索听得见低吟的哭声。直到抬起头看见白流晟，她才止步。
　　白流晟盯着小姑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以对方不易察觉的速度收回手里的刀，尴尬冲她笑笑，想了半晌道：“这么危险，怎么还在外面晃，小妹妹还是快点回家吧，外面不安全，六十七区已经下了废区令了……”
　　小萝莉用手背揩了揩眼泪，盯了他半天，又走前一步来看，上下打量他。
　　“怎么？”白流晟都能想象到自己现在笑得多么不自然，自己衣服上全身血迹，别人的，自己的，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这小妹妹该不是近视？看不清，又加上大雨过猛，挡视线，所以才敢这么大胆？不过万一小妹妹根本不认识他，只是看见个人心里有些安慰呢？只是几率较小，现在就算是七八岁的小孩也有可能认出他来，毕竟自己身价一千亿，图片长相家底背景到处都能搜个遍，墙上到处贴着自己的照片，就算自己再会伪装，也难免阻止人往那方面想。
　　小姑娘慢慢走上阶梯，似乎对他没有一点防备之心，可白流晟还是心里吊起，见她突然一把丢掉手里的花伞，那花伞瞬间从阶梯往下滚下去，滚到那尸体旁，里外湿透被暴雨打的哗哗作响，转眼小姑娘就开始大哭大吼：“叔叔！我找不着我妈了！”
　　“……啊？”白流晟感觉自己脑子一抽。
　　“叔叔！我妈妈不见了！”小萝莉越哭越大声，雨却越下越小，白流晟心惊胆战这要是把刚才甩掉那些人引过来自己只有死。况且自己已经停留了这么久，该来的怕是已经离他不远了。
　　他叹了口气慢慢蹲下来，也不纠结该喊哥哥还是该喊叔叔这个问题了，用温柔的语气安慰她道：“我现在没办法陪你去找妈妈，小妹妹你听话，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现在这六十七区不安全，你不要乱晃。”
　　小萝莉一听哭的更大声，所有的情绪基本是靠吼出来的：“叔叔怎么不能帮我找妈妈，叔叔你不是很厉害的吗！叔叔不是阴阳眼吗？不是最厉害的怪物吗！！”
　　“！”白流晟无话可说，虽然赌那万分之一看她能不能不知道，可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小妹妹还什么都知道。
　　“小妹妹，阴阳眼是看死人看鬼的，我这个不是，我这个最多只是换了个色，把黑的换成了红的而已。”白流晟的眼睛虽然能看见阴物，但却真的不是阴阳眼。怪物这个词，他虽不喜欢，但也不否认。
　　“不是？”小萝莉终于不哭了，疑道：“叔叔你说你不是阴阳眼？那你为什么能看见死人看见鬼？”
　　白流晟满脸诧异，这说的简直不在一个频道啊！他无奈道：“谁给你说的我能看见死人看见鬼，我看不见，我也不是阴阳眼。”
　　小萝莉低下头盯着花伞看了好一会：“可是……”她又抬起头来，暴雨突然加大，声音振聋发聩。白流晟突然感觉脑袋晕晕乎乎，有些站不稳。她大眼睛里流出两行鲜血，嘴角一下子裂至耳根，委屈道：“你不是看见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无话可说，闭嘴多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