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道前传》斐成章

3、— 02 —

　　敖臻的腿要养伤，脚腕的淤血少则十天半月才能消散。
　　这期间，他就留在了曦华的屋子里。
　　和敖臻在一起的这三四天，曦华都没去医馆，看对方状态似乎好了些，他也打算去镇上把铺子给开了。
　　敖臻提出想和他一起去，曦华拒绝了，说自己就去半日，让人先好好休息。

　　来治病的人看见曦华终于露脸，各个都关切的不行，怕他遇着了什么事才无故歇息这么久。
　　元家村的村民有在场的，就说：“大夫上次采药捡了个摔伤的人，照顾病人去啦。”
　　众人才明了，免不了又是对着曦华一顿夸。

　　曦华也都习惯了。他答应过敖臻只来半天，太阳刚过山，果然就准时的回了家。
　　让他意外的是，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淡淡的清香，他还以为敖臻摘了花回来养，结果原来是那人做了一盘点心。
　　曦华相当惊讶，一来他不吃这些东西，二来他倒是没想到敖臻会做点心。

　　敖臻笑道：“你回来了。”
　　曦华就把药箱放下，走到桌边看了片刻，那是用翠色小碟装着的糯米糕，却又不太像糯米，晶莹剔透的，中间是桃花般的一点红。悠悠的香味让即使不吃饭的曦华都有了兴趣，他问：“这是什么。”
　　“我随手做的，很普通的点心。”敖臻用筷子夹了一块给他：“尝尝。”
　　曦华有点为难，他吃东西就会拉肚子，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人家辛辛苦苦做的，不吃好像又不礼貌，再说这小玩意看着实在诱人，也就没忍住，接过小心的尝了点。糕点入口即化，绵软香糯，完全不像他从前吃的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他觉得身体很舒适，回家时路上的疲劳一扫而空。
　　……这到底是什么做的啊？曦华瞪着那块糕点，很不可思议。
　　“不好吃吗？”敖臻问道，脸上有些担心。
　　曦华摇头：“很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敖臻似乎很高兴。

　　早些天，因为敖臻腿脚不方便不怎么能下地，曦华还没觉着这个家有什么变化。自从敖臻可以慢慢行动后，他才发现，对方真是温柔贤惠的可怕。
　　就好像……没有什么是敖臻不会做的，每件事那人都能做得很好。
　　而且还特别的会做饭，和敖臻在一起的这几天，曦华差点都要爱上吃饭了。
　　他对敖臻说：“你要是个姑娘，我估计得娶你。都吃了你这么多顿饭。”
　　有一顿合自己胃口的饭，他连人家长得丑都忘了。

　　在大约第八天的时候，敖臻又提出想和他一起去医馆。
　　曦华最初是顾忌敖臻的腿不方便行走，现在看对方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也就同意了。
　　敖臻的家不在这个镇子，离这儿还有挺远的路程，曦华也不介意他多住一阵子，看在人家省心又勤劳的份上。

　　但是，曦华少考虑了一点。
　　当敖臻往医馆一坐，看病的人顿时少了很多。大概都是被对方这张脸吓的。
　　万般不得已，曦华就让敖臻去里屋待着。
　　人一走，求诊的又断断续续来了，边让曦华把脉边左顾右看，心有余悸道：“大夫呀，你刚才那个病人怎么那么渗人，哎哟，吓的我……”说着，还拍拍胸口。
　　曦华很尴尬，赶紧转移话题，问了问别人身体的情况，又开了单子，说道：“你稍等，我去拿药。”
　　刚走到里边的药房门口，一只手就抓着药包递了过来。
　　曦华愣了愣，接过来仔细看看，才发现这些药居然都对。他探头问敖臻：“药是你抓的？”
　　敖臻说：“是啊。”
　　“你懂医？”曦华有点惊喜。
　　敖臻却摇摇头：“我只能做做拿药的活儿。”
　　“那也很好了。”曦华笑道：“你听力不错，我和病人说的都听的一字不落。一会儿就帮我抓药吧。”

　　没想到敖臻还有这种技长，曦华很高兴，自己又轻松不少。

　　忙忙碌碌一整天，等到人都走光，天也黑的差不多了。
　　曦华捶了捶酸痛的肩膀和脖颈，叫道：“敖臻，我们也回家了。”
　　敖臻就挑帘从屋里走了出来，也不急着回去，而是帮忙收拾了桌上的东西。
　　曦华看着他的动作，想着这个人真的是事事周全。看着看着他就笑了，按住敖臻的手，说道：“剩下这些我来整理就好，你坐着，我也来给你诊个脉。”
　　敖臻不明所以：“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身上总是凉凉的，长此以往也不太好。自己的身体要多留心。”说着，将人拉着坐下，手覆上对方的手腕。肌肤相触，敖臻偏低的体温就传到了他的指尖。曦华做正事的时候倒很认真，沉吟片刻，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开口。
　　敖臻的脉象的确很好，一点小毛病都没有。曦华也解释不了为什么这人的温度那么低。
　　在他走神的时候，敖臻说道：“曦华？”
　　“嗯？”曦华突然抬头，就见到对方近在咫尺的眉眼。
　　“没事吧？”敖臻问。
　　两人目光恰好相交。曦华望向敖臻，看进了那人的眼底，莫名觉得似曾相识。但他很快清醒过来，只摇头道：“你身体挺不错的，把外伤养养好就行。”又起身，说：“我们走吧。”

　　晚上敖臻依旧给曦华做了点心，很奇怪，他从来不做饭菜，只做各种各样的糕点。
　　曦华也不在意，高高兴兴的吃完了。
　　入夜，两人还是睡一张床。
　　临睡前，曦华问：“明天还跟着我去医馆吗？”
　　敖臻说：“你愿意我去，我就去。”
　　曦华笑道：“愿意你去，你是我的好帮手。”

　　絮叨着又聊了几句，曦华渐渐有了睡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这晚，曦华做了个梦，是许久不曾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龙吟声沉沉震动，漫天霓雾蔽日遮月，香气扑鼻。玉拨铃鸣脆铿锵，红绸绕满了通天定海针，琉璃珠划开层叠水流。
　　踱步则百里生花。
　　曦华见到了他。
　　他穿着云金色流仙薄裳，广袖缥缈。佚貌真容在头冠珠串中半掩，黑发浮扬。手握赤红玄火长戟，脖颈与双手有着朱砂描缀的繁复古咒，气度高华。
　　他走至一人面前，屈膝半跪。他的脸藏在珠玉之后，看不清表情。
　　随后一双手伸过来，慢慢摘下了他的头冠。
　　他就抬了眼，放肆的毫无忌惮的直直看去。
　　这一眼让那双手的主人都有了几分讶然。
　　都说美人啊，在骨不在皮。
　　他当真是艳骨无双。

　　曦华在梦中发出了低低的声音，似乎不太`安稳。
　　身边的敖臻听到了，他去看那人，却又没发现对方的异状。

　　人会寂寞吗？
　　长循反复过着一种生活，是不该寂寞的，因为早就习惯。
　　千万年来，玉清仙境的那位天尊第一次感到了寂寞。
　　他的太液池不复以往平静。
　　有声音在质问，像极了他自己。
　　【你这太液池看的是天下苍生，管的是万物四季，予的是三界伦常。何时只为困着一条龙了？】

　　世间情爱本是苦厄，爱而憎，憎而恶。
　　轮回反复，不得救赎。

　　【玉清仙境已不能再留你，无极殿容不下你的心。
　　你有了情。
　　七情六欲，已然成劫。
　　九重天的主人不会变。可是东元天尊，你变了。】

　　曦华终于被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