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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   两日之后,齐肖过堂。
      公堂开在监察司里专用于审理一些重案的偏堂内,并不向百姓公开。不过,百姓们还是有些得到消息的,围在监察司门口,看热闹似的等一些小道消息。
      离城之战,才刚刚发生不久,又被说书先生自处渲染过。说书里的某一个英雄,忽然变作通敌嫌疑,这种反差,还是引起了百姓很大的关注。
      齐肖被软轿从监禁的小院里接出来,在监察司门口下的轿,然后走进门去。门口有众多百姓对着他指指点点。董飞峻因为跟他多年交情,因此自请回避,没有做此案的主审。他站在门口,先示意轿夫以及随从的监察司小吏在那里等候,然后才亲自带路引齐肖进去。
      堂上已经有主审官员正坐,两旁没有站着衙役,只有两名记录的文书。董飞峻虽然未作主审,但还是有同堂听案的资格,因此也在堂边坐了下来。
      齐肖虽身带嫌疑,但尚未定罪,以他的身份,在堂下可以不跪,因此倒也给他准备了一张小凳。

      主审他的也是监察司一位老资格的官员,案情问得很详细。董飞峻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听着。齐肖应对上,倒也很平静,他可以回答的,便回答,回答不了的,便表示不清楚。但现在这个案子刚刚开始进入审查,很多证据都还未收集完全。因此主审官员也便只是问问,由文书记录下来,以待查证。
      董飞峻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微觉心惊。齐肖这个人,平素里跟人接触得也不多,除了自己跟丁元敏,也就是跟郑有春在一起的时间更多。而很多时候,很多情况发生的时候,他身边,根本没有人可以作证。再加上若是郑有春通敌的事一经查实,对齐肖会更为不利。
      看齐肖本人的样子,倒是一点也不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问心无愧,所以他答问都显得心平气和。可是,公堂问案,却是只讲证据,不讲良心。齐肖就算再有一片赤胆忠心作表白,看在主审官眼里,那也是不值一钱,说不定,还反而会认为他做戏。

      等问到最近发生的斗殴杀人案以及那本被毁的尸检卷宗等一些细节的时候,齐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神色似乎就显得很奇特,他竟然不由自主的看了董飞峻一眼,然后又有些犹豫的转回了头去。董飞峻觉得应该是有什么内情,但他插嘴问了一句,齐肖却没有说。

      这种大案,再加上又才刚刚开始接触,不是一次两次就可以问清楚的,因此,主审员就着流程把一些重要的问题问了一遍之后,就表示暂时先这样,留待下一次过堂。

      董飞峻亲自把齐肖送出门。这时候,门口的百姓围得更多了,很多人都对齐肖小声议论着什么。齐肖似乎听而未闻,只是自行向候在门口的软轿边走去。
      但是忽然,向他冲过去一个人影。
      “你还我儿子命来!”一个妇人的嗓音,夹着一些哭到声嘶力竭后的喑哑。那妇人一下子冲上前去,扑到齐肖身边,似乎有些失去理智的对齐肖进行抓咬。轿旁虽有护卫,但似乎被这样突然发生的事件惊得呆了,一下子失去了反应。
      董飞峻先是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忙招呼众人拉开那妇人,仔细一看,却是关毅的母亲。董飞峻心中明了,想必这妇人还是从百姓的传言中听到了自己儿子的死讯,并且从传言中把这事跟齐肖联系起来了。他叹了口气,倒也没有让护卫们为难那妇人。再看齐肖时,他似乎因为没有还手,而弄得很是狼狈,手臂上有咬伤,似乎还被抓了几道血痕。董飞峻让他先行回去,然后还吩咐身边的随员,弄些银两去给关母,好歹安抚一下她的丧子之痛。

      隔得一会儿,文书的记录已经出来了,董飞峻翻开来一边看,一边认真的思索里面的内容。齐肖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人证。因为他身居高位,本来了解他动向的人就很少,再加上他的随卫郑有春的出事并身死,更是给他带来很不利的影响。

      整个下午却也无事,都是些常规性的审阅,董飞峻心里念着齐肖的事,一直也心神不宁。待到晚间,回自己家的时候,站在门边正要敲门的时候,忽然觉得一阵萧索。
      隔了几日之后,再加想当日的事,他已经完全想象不到当日到底是在一种怎样情绪的支使之下,跑到对面却说那一通话的了。
      他怎么会怀疑那人呢?
      也难怪那人动怒,他应该会觉得……被侮辱了吧。
      董飞峻闭了下眼。现在要是让自己再来评价那一天的举动,只得一个字。蠢。
      可是那日,他居然那样做了。

      他定了定神,抬手准备敲自家的院门,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回头看时,却是监察司刑政院的一个小吏,于是问道:“有什么事?”
      小吏气喘吁吁的走近,气息不稳的道:“大、大人,不好了。齐将军他,服毒自尽了!”
      董飞峻大震:“你说什么?!”
      “看守齐将军的人来报,他,他在自己的房里,服毒自尽了!”
      “大夫呢?大夫请了没有?”
      小吏摇头道:“来不及了,大夫去的时候,齐将军已经断气多时了。”
      董飞峻瞪着那小吏,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日间才第一次过堂,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怎么会这样?
      “你……”确信吗?董飞峻觉得也许是自己听错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但忽然就觉得手有些颤抖。耳朵确实是听见了,只是不愿相信。
      “带我去看看。”他强忍着颤抖的嗓音,道。
      小吏于是带路。

      看守齐肖的小院此时聚满了人。董飞峻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觉得脚步很重,似乎抬不起来了。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齐肖,你……你真的……已经……
      齐肖,你为什么……
      “大人?”小吏看他不动,轻声问了一句。董飞峻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

      走进去,就看到齐肖的面容。比上午只是有些苍白。眼睛闭着,面容显得很平静。却……已经不再有呼吸了。
      董飞峻双手紧握成拳,甚至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他忽然觉得不忍心待在这间屋子里。一瞬也不想多待。转身便快步走了出去。

      这样的事,不是真的吧。为什么竟然是真的呢。
      “是真的吗?”忽然听到人的声音。抬起头,是丁元敏。他眼睛微红,嘴唇颤抖着,盯着董飞峻的眼睛。“你告诉我,不是真的!”
      董飞峻垂下眼去。他实在没有力气来安慰眼前这个跟他一样悲伤的人。
      “你说过还他清白,你说过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丁元敏语无伦次:“你们在公堂上,说了他什么?你为什么不信他?”
      董飞峻摇头道:“元敏,我也很难过……”
      “是你逼死他的。”丁元敏道:“这么多年的交情,你却不信他,你怀疑他,你提审他,是你把他逼到这一步的。齐肖他不可能通敌,你却不信他……”
      “元敏,可是,他是自尽的。”董飞峻试图辩解。“我们没有逼他。”
      丁元敏看着他脸,先时眼睛里面的悲伤却渐渐冷却了,渐渐的变做死灰:“我总以为,以后的日子还长。他回京这几天……我竟然……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我……”
      董飞峻伸出手去搭在他肩上,试图安抚他,却被他轻轻的侧开了。
      “我现在,可以去看他一眼么。董大人。”丁元敏面无表情的轻轻道。
      董飞峻被他“董大人”三个字刺了一下,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说。半晌才道:“他在里面。”丁元敏也不看他,径自走了进去。
      董飞峻背向着那一切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站着。十二年的交情,这便是结局吗?当初年少的热血,战场上一同拼杀,一同走过了那么多年的风雨。过命的交情啊,这,便是结局吗?出错的是哪一个环节,或是哪一个人?
      这样的结局,到底是谁的错。又是谁的惩罚呢。

      齐肖的家人都不在京里,所以他的后事是董飞峻操办的。当晚的事,后来又严密的排查了一遍,可以确认当时并没有任何人跟他接触过,也就是说,排除了他杀的可能。但至于齐肖为什么自尽,也许再也不会有人明白因由了。
      为齐肖办后事的时候,丁元敏也全程参与,他似乎由结未解,也不跟董飞峻多说什么话。董飞峻本来就因为齐肖的事很悲痛,被他这样一冷,就更是难受。他有心跟丁元敏辩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似乎过于悲痛了,反而不想提及这个话题,当然丁元敏一定也不想听。
      也许日后久一些,再跟他解释,会好一些。
      但是如此一来,自己心中的悲痛,却想找个人说说也找不到了。

      齐肖虽以待罪之身自尽,但好歹并未定罪,因此,董飞峻上奏申请还是按三品官的规格为他办后事。既然人也已经死了,朝廷便也默许了此事。
      董飞峻上朝、办公,还要为齐肖操办后事,每日里累得人都走形了。可是,他宁愿这样累着,才能暂时缓解心里的悲痛。
      临水国风俗,停棺七日,就要入葬。这一日里正好满七日之数。董飞峻亲眼看到齐肖入葬,然后在墓碑前面默默的站了一会儿。
      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但这个时候,也没有余力去想。
      站了一会儿,还是起身回家了。
      刚到小院的时候,仆从就禀报说有客人。他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是何人?”
      仆从道:“就是住对面那位定王世子。”
      董飞峻跨出半步,忽然停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的问:“对面那位?那他人呢?”
      仆从道:“小人说您不在,他说要自行等您一会儿,要小人不用伺候了。大约还在正厅?”
      董飞峻还未听完,立刻就向正厅走去。此时此刻,在这样的心态下,不管那人是为什么回来的,但是,很想见他。
      之前所有的事,都不想再理会了。只是很想见他。

      急步走到正厅,人却不见了。但茶水还有些微温。看来人并没有走多久。董飞峻匆匆的来到对门,敲门。应门的却是苏府的仆从。
      “世子呢?”他也不管苏府仆从的神情,径自问。
      仆从的神情显得很怪异:“世子去稹峪了。”
      董飞峻一阵失落,这样就走了吗?于是追问道:“什么时候走的?”若是刚走,那么还来得及追上。
      仆从却道:“走了十来日了吧,怎么,董大人不知道?”
      董飞峻怔怔的瞪了他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两人根本说的不是一件事。想必苏修明这次回京,并没有先回过家。是以苏府的仆从并不知晓。
      但……不在苏府,却又在何处呢?
      董飞峻转身就走。去往兵工司。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特别想见他。也许显得有些奇怪,但是,被想见到他这样的情绪推动着,其他的都无暇去想。
      但,兵工司,却也未曾见过这人。
      董飞峻有些失落,到底去哪里了呢?
      遍寻不着,只得回自己家。

      回家以后,在堂上坐了一会儿,看着那人喝过的那杯茶发呆。既然要来,又为什么要走呢。他独自坐了一会儿,才回寝房休息。但踏进寝房的那一刻,忽然就怔住了。
      床上有人。
      熟睡着一个人。
      这不就是自己刚才找了半天的人么?

      董飞峻慢慢的走上前去,在床边蹲了下来。
      那人睡得很熟,完全没有感觉到有人靠近。
      董飞峻觉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或者是幻觉?他伸出一根手指,缓缓的靠近那人的脸。触手温热。真的是有人。
      董飞峻忽然觉得很感动。
      不管这个人是因为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
      能够在此时此刻看见他,就很感动。其他所有的事,这个时候已经都不重要了,只有指尖上碰到的那一点温热,才最真实。多希望就这样一直下去。再也不要有其他任何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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