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细君北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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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明几净的正厅。
身边宫女侍卫都被屏退，余留太子高守湛与采鸾两人，采鸾坐在下座，看着上座面色伤心的高守湛，想安慰却说不出什么，方才侍卫与她细说了，太子伤心是因为细君公主的来信。
五年前，北沙在东魏边境袭击百姓，烧杀抢掠俘虏数千人北上而去，作为东魏将军的初老将军带着初父与初东筠一起去往边境平定躁乱，但由于北沙人狡诈，经常打游击战致使东魏军队累疲，当时正好是细君公主及笄，为了大义，她自愿请求去往北沙和亲，这一去，就是五年。
五年后，北沙王病逝，依照北沙规矩，北沙王子在继承北沙王位的同时，也要迎娶北沙王的王后，也就是高细君，因为在北沙，女人与马匹一般，都被看做是财物，即便是东魏公主，细君公主也不能违背北沙规矩，但由于细君公主耳濡目染的尽是儒家礼仪，在她眼底，不能连事父子，所以她给高守湛写了信。
那封信，高守湛刚刚给她看了，信里提嫁北沙王是为和亲，希望能给东魏带来和平，但“惜北王病逝，南望东魏而徒怅流涕，惟皇兄怜妹之苦，早日接细君回魏。”
信中言真情切，提往日之情，高采鸾能看出高细君在对这封信抱了多大的希望，因为她知道，只要高守湛接到这封信，依照高守湛爱护妹妹的心性，必然会遣使臣接回东魏，高细君与高采鸾高初盈还不一样，高细君的母妃是先皇后之妹，跟随先皇后多年，在先皇后死后，为了保住高守湛的太子之位，才成为皇帝的后妃并保护年幼的高守湛免于毒手，自然，高细君于高守湛来说，意义自是不同，当初高守湛未娶妻前，对高细君的疼惜都惹来宫人非议，可为何这封从北沙来的信，到现在北沙王子迎娶细君之后才落到高守湛手里？
“是我的过错。”高守湛没由来的说道。
见高守湛自责，她抚慰道：“事已成定局，皇兄生在皇室，该懂得婚姻由不得自己的做主的道理，你也是，我也是，二皇姐也是。”
“你不懂。”高守湛摇头。“细君之所以北嫁，是因为我这个做哥的失败了。”稍顿了顿，他叹道：“倘若，五年前我与昭明的争斗没涉及到细君，细君也不会远嫁。或许，如果在那场争斗中，我没有失败，细君也不会北嫁。”
“皇兄？”高采鸾被他的话所惊讶。“你的意思是，二皇姐不是自愿北嫁的吗？”
高细君北嫁时，她十岁，那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前线不断传来战报，说初老将军带领的军队被困险要之处，少将军下落不明。群臣争论不休，后宫人心纷乱，明面上的暗地里的争斗让那年冬天的莱阳城死了很多人，驻守边城的将军弃城而逃惹怒天子被诛杀九族，血流了很多，也染红了莱阳城的天，为了让东魏安稳，细君公主自愿和亲。
这是高采鸾听到的故事，如果高守湛所说为真，细君公主北嫁，是与大公主争斗失败的结果，那今日大公主来和她说择夫之事，是开始把她的婚姻当做与太子争斗的工具。皇宫里的三位公主，高守湛最喜爱高细君，其次是她，因为高初盈母妃缘故，高守湛对其不理不睬，没多大情谊也就冷落。高细君被设计北嫁，对高守湛来说是痛苦之事，如若把高采鸾也设计离开莱阳，于高守湛来说，是重重的打击。
上兵伐谋，次而伐焦，善战者，首攻其心。
高芙雅读的书，果真有用。
“所以。”高守湛知道昭明盘算的是什么。他敛袍起身，拉住高采鸾的手，像是承诺又像是发誓。“我绝不对，让你和细君一样。远嫁北沙或去西梁当世子妃。”提了北沙，像是勾起高守湛的伤心往事，他接着道：“我也不会让你离开莱阳城。”
“采鸾明白皇兄的意思。”可为帝王者，哪会不牺牲什么呢，帝王者，孤寡者。
听后，像是在安慰自己，高守湛给了她一个拥抱。
高守湛走后，高采鸾就换下厚重的公主裳，沐浴后就上床坐着，想着心事。
西云宫的宫女都侍在殿内，高采鸾内房里只有春萤侍着，今日无论是遇到初东筠还是大公主前来拜访，都让春萤高兴，瞧春萤高兴，高采鸾没说什么，只是应付的说话。
大公主与太子相争，都是无关紧要却对太子重要的事情，譬如高细君的婚事，譬如前些时候的红棕马，大公主不在乎输赢，她只在乎能不能给太子添堵，而大公主与太子之争，未尝不是皇后与先皇后较劲，高采鸾是不明白皇后与已死之人较劲有什么意思。
现在，她的婚姻也被大公主盯上，想要轻易脱身只怕是很难。依大公主聪慧心性，想要把她的婚姻搞成细君公主的一样，简直是轻而易举。在这场争斗中，她当然站在太子这边，她的婚姻也必须对太子有利，杨经便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剩下的只有初东筠与白竹实了。
初东筠出身武将，高采鸾嫁给他，会帮太子在争斗中处于上风，而且也如高守湛所说，会平衡朝堂文职武官的势力，于谁而言，都算是好事。白竹实的话，她记得当初细君公主择夫时，白竹实也在名单上，好似从古以来，无论哪位公主择夫，太子选妃，白家人都会在名单之上，但白竹实常居南城，高采鸾未曾见过他，也就作罢。
当务之急，就是让初东筠尽快知晓她的身份，最好能喜欢上她。
“春萤。”
“奴婢在。”
“你去帮我问问。”高采鸾想了又想。“平时初将军喜欢去哪，或是喜欢什么。”
“公主。”春萤对今日的高采鸾有些奇怪，也很开心她能这么想。“您这是……”
“和初东筠见面，他……必须喜欢我。”高采鸾耳根泛红。
“你终于开窍了啊！春萤也不负大小姐的交待。”春萤嘴里的大小姐，指的是高采鸾的母妃。“奴婢这就去查，看看那位初将军喜欢什么，喜欢去哪~”
说着，春萤欢快的跑出去，高采鸾拦都没拦住。
“唉，这丫头。”她叹息一声。
在她叹息之时，高采鸾好似听到一声冷哼，隐隐约约的，她自然朝声处看去，窗外无人，只有一轮弯月与微风。
“是我听错了吗？”她自衬道。
窗外，无云，有月，还有两道影子。
“将军。这……”九云开口，他心底也是忐忑，方才他听到三公主的话，同时也被他家主子听到，这三公主也是蠢，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害得他，他主子又生气了。他家主子生气，可难哄了。“需不需要属下——”小小教训下公主。
“让她来。”
“嗯？”九云惊愕。
“自我回都，尽是些官场无聊之事。我已经很久没乐趣了。”初东筠勾起淡笑。“我想看看，这位蠢了十五年的三公主，有什么手段可以让我喜欢她。”
当年那位提着小裙子的小公主，用了多少卑劣手段让他吃尽苦头，现在他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初东筠又道：“你就说，三日后我去郊外打猎，且喜欢女子穿黄衣。”
“将军，您不是在打算……”
“少说废话。”初东筠又道：“照做就是。”
“属下遵命。”
次日，城北官道。
高采鸾坐在马车里，静想着今日该如何与初东筠讲清身份，三日前春萤从宫人处偷偷打听来的消息，说初东筠要在今日城北围场打猎，全城未出阁的闺秀都想一睹风采，高采鸾就打算混在闺秀里看看打猎之景，于是她与春萤就又偷偷跑出宫。
“黄色显亮。”春萤和她说，临走前给她换了黄衣衫。
高采鸾略垂首，再看看一旁春萤兴高采烈的模样，不忍浇灭她的愉悦，所以只能忍受身上太显眼的黄色衣裳，精致却很繁琐，是高采鸾最不喜欢的衣式。
“公主。你今天一定要和初将军说清楚啊！”就在高采鸾微愣之际，春萤说话，让她回了回神。“别忘了，一定要说，不然会给初将军不太好的印象的。”
“春萤，你都说了八遍了。”自从春萤知晓她与初东筠见过面，整日念叨。
“奴婢怕公主忘了。”
“我就是忘了吃饭，都不会忘了春萤的话。”
“公主又逗奴婢了。”
“你啊。”高采鸾抿唇淡笑，点了点春萤额头，想再说什么时，马车忽然停下，教马车里的高采鸾一个不注意撞到车窗上，吓得春萤立马查看伤势，车外传来马夫的声音。“小姐，有辆马车不小心撞到了我们。”
“可伤到了人？”采鸾捂着被撞的额头道。
“谢小姐关心。”一记稚嫩童声在车外响起，似乎就在她车窗附近，说的话甚是恭敬有礼。“刚刚是我家马夫慌了神，才撞到小姐的马车，还请体谅。”
高采鸾略掀薄窗布，就看到一位青衣童子侍在窗前，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年纪，青绳束发，站在那里倒有一番风骨，没有多少稚气。青衣童子身后，伫立着一辆素朴的马车，几无装饰，仅在车门挂着一盏小灯笼，看样子是连夜赶路的人。
高采鸾正想着，童子身后的马车里忽然传来低咳声，偶有风吹来，她闻到了一些药味。
“你家主人是刚刚伤到了吗？”听咳嗽声，高采鸾担忧问道。“需不需要找大夫？”
“谢小姐关心。”青童听懂她话里意思，便解释道：“只是我家公子的病自小就有，与刚才之事无关，与小姐无关。小姐不必自责，况我家公子来中都，便是来治病的。”
“还有。”青童自袖底探出一物，伸手递给高采鸾。“方才撞了小姐的马车，听小姐车里动静，似是撞伤哪里了。我家公子过意不去，特嘱咐小童过来赠予小姐一物。”
只是听声就推断她撞伤了吗？高采鸾远看那一眼马车，再看看青童手里捧着的玉瓶，想去接却有些迟疑，青童见了，再解释道“这是南城最出名的玉肌膏，抹在伤痛处可清凉。”
“我……不打紧的。”南城的玉肌膏每次一进贡于皇宫，后宫嫔妃为此都动用深宫三十六计，太珍贵的东西，高采鸾并不敢要，而且在不知道童子口中的公子身份时候，她更不能轻易接受。“小小磕伤，使不得玉肌膏。”
话落，那简朴马车又传来一阵急切的咳嗽声，还有药味。
童子见了，仍把玉肌膏呈给高采鸾，并道：“小姐会用到的。”
瞧童子之意，高采鸾无奈之际，只得使眼色让春萤接过来，童子见了，才稍作揖礼貌便要离开，高采鸾见了，心有一言，便连忙喊道：“小童，请留步。”
童子听了，回头道：“小姐有何事吩咐？”
高采鸾低头，把系于自个儿腰间的精致锦囊取下来，然后从车窗伸出手，把锦囊递给小童，小童不解，采鸾解释道：“这是用晒干的早棠花揉碎细制而成的花囊，《药经》有记，早棠叶狭，有食用之功效，也有舒缓体气之效。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把这花囊给予你家公子，可暂时缓他气噎堵五脏六腑之感。也算是我的回敬。”
童子听了，目光若有如无看向马车，那马车里的人咳嗽两声，童子才接过来。
“东樾替公子谢过小姐。”
“惠阳也在此谢过公子的相赠之恩。”
说罢，春萤便让马夫继续赶路，高采鸾的马车就此远离城北门，待高采鸾的马车越来越远，东樾童子才回到马车内，一回马车，就把手中之物递与端坐在马车里的素袍青年。
素袍青年接过来，略垂眸看着手里的素色花囊，他透过这只小花囊，似看到什么又似回忆到什么，手指不自觉的收紧，好看的唇淡抿。
东樾小童不免好奇。“方才，公子为何不言语？”明明最想见的。
青年听了，看着手里的素色花囊，温润的嗓音透着一抹压抑的伤意与隐忍。“时机未到。”
东樾童子不再言语。
风吹，系在素袍青年腰间的银色铃铛。
响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细君北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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